残阳如血。

    行至近前,目中的沙漠里还有些绿色,高地四周的河道里淤积着零星的泥潭。

    白云生并没有打算从正门走进去拜门,眼前的月亮丘虽气派依旧,却隐隐透着一股病态,这绝非正常之相。

    入夜,星光如海。

    时值仲夏,月亮丘的红英苑里却已有了凋零。庭院里的池塘已见底,三棵白棠树枯得只剩树干,地上连片叶子都没有。

    此刻,苑中二楼的房间里烛火明亮,一抹倩影正临窗而立。

    乌黑的长发流水般顺下,麦色的脸上雕刻着一张精致的面容,但那双本该挂满阳光的大眼睛里,却像寒霜打了的栀子花,毫无神采。

    明月当空。

    女子穿着一身暖黄色的宫装一动不动,像是落在窗边的一片落叶。

    像这样的夜晚,她已经只身度过了几百个。

    忽然,“嗖!”一道冷风射进了屋内,打灭了橘黄色的莲花灯。

    阁楼里光线顿时一暗。

    “呼!”

    一缕细若无声的黑色剑气射向女子身后。

    “噗!”

    剑气撞在了一面黄沙镜上瞬间消泯。

    月光下,一串残影从窗边飞来。

    “嘭!”

    只听一声闷响,一个黄衣人稳稳地抓住了女子的拳头,业力鼓动的劲风将旁边的灯架击碎,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黑暗中,女子美目一惊,刚刚的木讷浑然不见,挥舞着双拳朝黄衣人猛攻过去。

    “噗噗噗。”

    一时间乱影交错,一连串击打声在房间里回荡。

    忽然,激烈的打斗声戛然而止。

    “呼。”

    烛光燃起,女子的拳头停在了黄衣人的咽喉半尺前,黄衣人微微后仰,一把长剑森然架在了女子的脖颈上。

    黄衣人平静一笑,道:“听闻月亮丘大小姐在巫云山一战后便成了疯子,看来江湖传闻并不可靠。”

    慕容尘盯着这张极为普通又陌生的脸,冷斥道:“你是谁?怎么会穿着月亮丘的衣服?”

    黄衣人满脸笑容,一语惊人道:“野蛮姐,像你这样的脾气,天下哪个男人受得了?”

    慕容尘布满杀气的眼神倏地冷却到底——因为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她。

    而这个人,在巫云山一战后已杳无踪迹。

    她缓缓垂下拳头,颤抖着声音道:“是你?你··是··白云生?”

    慕容尘不敢相信眼前陌生人的话,但又清楚这世上只有白云生敢这样叫她。

    黄衣人真诚地一笑,眨眼间变成了另一副模样,白发黑衣,目光深邃。

    一汪眼泪瞬间涌上慕容尘的双眸,她难以置信地把双手贴在脸上,激动难忍道:“你··你·真的是··白云生?!”

    “野蛮姐,好久不见。”

    白云生笑得更加灿烂,脸上的平静并没有掩盖他内心的汹涌,眼圈慢慢泛上了一层淡红色。

    忽然,“嘭!”一声重响,白云生当即倒飞出去撞在了墙上。

    慕容尘收回拳头恶狠狠道:“消失这么长时间,你小子还知道来看我?看姐姐我不打死你!”

    说着一双“娇滴滴”的拳头就要打在白云生脸上。

    “等等野蛮姐我告诉你,我可不是打不过你,我是”

    白云生一边爬起来,话还没说完,慕容尘的拳影已经飞来。

    白云生无奈地翻了半个白眼,运起业力,一双黑瞳猛然凝视,冰冷的杀气森然散出,瞬间便将眼前人锁定。

    慕容尘迅猛的招式倏地停了下来,大眼睛里的泪光闪烁着一丝畏惧。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和当年在天一学院斗场中一模一样。

    白云生收起杀气,尴尬地一笑,道:“野蛮姐,我来找你可不是为了打架的。”

    这一笑也让慕容尘恢复过来,她擦去眼中的泪珠,带着几分哭腔道:“你怎么会突然来了?”

    白云生拍拍身上的尘土,眼神一挑,看着桌上的酒壶,道:

    “怎么,不请我坐下喝一杯?”

    慕容尘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酒名叫回梦。是用月亮丘一眼千年不干的地泉水酿成。清香淡雅,入喉甘甜,却极容易醉。

    白云生刚喝了两杯,眼前已有几分睡意。

    良辰美酒,故友重逢,最是让人沉沉如梦。

    只是梦可以回去,有的人却已不在。

    半个时辰后。

    在慕容尘的闺房里,白云生忽然大声诧异道:“你说什么?土支脉被吞天兽抢了?”

    说完这句话,他脸上的醉意已醒了八九分。

    坐在对面的慕容尘沉重地点点头,说道:

    “不错,这是半年前的事了。吞天兽抢走支脉后一直在吸食它的力量,否则星云沙漠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白云生沉思良久,才摇头道:

    “此事不会这么简单。吞天兽固然强大,但还没有强到可以无视本源之气,甚至吞食土源气,星云沙漠的异象恐怕另有他因。”

    在经历了南荒妖界的生死之后,白云生对一切问题的看法都开始变化。

    他并没有把心中的顾虑和猜测都说出来,毕竟大地之脉关系到天灭之难,他也不能妄断。

    就在刚刚,白云生和慕容尘把这两年发生的事各自说了一遍。

    白云生只说了去南荒妖界历练,更深的事情只字未提。

    慕容尘自巫云山回来后,的确精神不好,但至于成了疯子其实是慕容武故意为之,毕竟白云生和暮成雪几人在巫云山上的所作所为牵扯太广,为了慕容尘的安全着想才做此下策。

    ……

    第二天一早。

    阳光还没有带走风中的清凉。

    白云生跟着慕容尘走进了月亮丘最高的殿宇。

    玄武殿。

    这座月亮丘最北方的宫殿没有高不胜寒,却深远浩荡,让白云生有一种无比渺小的错觉。

    二人平步殿中,白云生见到了一个久违的人,月亮丘宗主慕容武。

    不过这位千岁榜上的超凡人物,如今看起来却有些憔悴。

    “爹。”

    慕容尘轻轻一唤,叫醒了正在座上打盹的慕容武。

    白云生颇有礼貌道:“晚辈白云生,拜见慕容掌门。”

    听见“白云生”三个字,慕容武朴实无华的瞳孔猛然一亮,微微正身,惊讶道:“你竟然还活着?”

    白云生露出一丝没有笑意的笑容,道:“晚辈命大,多活了几年。”

    这丝笑容扯出了他心里的苦涩,当年是白鹭洲用自己的命换了他一命。

    话说星云沙漠正值多事之秋,慕容武可谓烦事扎心,所以他略作惊讶过后,便平静道:“你来我月亮丘作甚?”

    可他想不到白云生又是一语惊人,道:“晚辈一来是探望慕容小姐,二来是为了玄武山!”

    慕容武一直紧绷的神经顿时又绷紧了几分,盯着白云生,认真道:

    “玄武山?星云沙漠中还有此地?我执掌月亮丘三百年,从未听闻此事。”

    “我想我们应该先去看看本源支脉,或许我能帮上慕容宗主的忙。”

    白云生自然不会理会慕容武的疑惑,月亮丘虽然一直敬畏神兽玄武,但玄武的所在一直是个迷,慕容家也从没有人见过其尊荣。

    堂堂土神兽又岂能与凡人平视?

    良久。

    大殿的沉默中迎来了慕容武的一声叹息:“唉,你跟我来吧。”

    说完便带着白云生和慕容尘向大殿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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