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晋江独家发表/禁止一切盗文/莫八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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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紧。

    自己的地盘上出现了不速之客,  任谁都会感到强烈的不安,更何况是在他最为重视的卧房中,而且他本人,刚刚沐浴完毕,  头发半干不干的,  身上散发着不同往常的热度。

    身上潮湿不干爽的状态,  让人本能地感到暧昧。

    随着温热的蒸气感和沐浴时留下的香气不断蔓延,房间的空气似乎凝结到了一起。

    与脸上泛着的薄红相反,  他的双眼微凉,  凝视着时浅渡,薄唇微张:“时小将军这般不请自来,怕是不太合适吧。”

    时浅渡这么个大活人,悄无声息地就摸到他的卧房、摸到他的床上了。

    他府上那些守卫都是废物么!

    要是次次都像这个样子,  他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送死的!

    “怎么能说是不请自来呢,  禁军大营没有沈大人的话,就进不去任职,沈大人为我求了职位却不差人通知,不就是想借此机会请我来府上找大人你吗?”

    时浅渡丝毫没有自己此时此刻是在别人家里的自觉,  以反客为主的态度翘起二郎腿。

    身子后倾,双手都撑在床褥上,惬意得像是在度假。

    她笑眯眯的,  双眸弯弯:“不过,门房竟然跟我说,  沈大人还在宫里,亏我进来看了一眼,不然要被大人手底下的刁奴给骗过去了呢。”

    沈青板着脸,心中愈发不爽。

    是他故意让时浅渡进不了禁军大营的门的,  可他的本意是多溜时浅渡几趟,给她弄得身心俱疲,好好地把人捉弄捉弄。

    谁能想到,时浅渡直接摸进他房间里了。

    这回就跟上次去将军府宣旨时一样,他正在兴头上,得意地想着小小报复时浅渡一回,到最后,却是白白高兴一场。

    “本官今日累了,就不想有人随意打扰,更不想见客,所以才叫门房这么说,这也不行么?”他语调微讽,“时小将军未免管得太宽了。”

    “也是,沈大人府里的事轮不到我来管,那不说这个了。”

    时浅渡起身,手指在房间中的木桌上敲打了几下。

    她回头看向沈青:“沈大人,家里有客人,都不叫人上杯茶的么?”

    “擅自溜进本官府里,你算哪门子客人?”

    沈青双眸微眯,刚想扬声叫人“捉贼”,便被时浅渡打断了声音。

    “沈大人真要让人知道我来过吗?”

    时浅渡一屁股坐回了床铺上,双臂摊开,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

    她不正经地笑:“那大人叫人吧,我绝对躲都不躲。”

    反正沈青在这方面比她脸皮薄多了,她就不信沈青真愿意让府里的人看见,有个男的在自己房间里,还赖皮赖脸地坐在床上。

    沈青喉咙一噎,果然没有真的叫人。

    他沉默着抿了抿唇。

    说实话,若是其他任何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房间里,他一定会本能地感到危险。

    可换成时浅渡在他面前,他竟是奇迹般地……没有威胁感。

    只是不爽。

    对于又没能成功捉弄的不爽。

    “大人不叫人是正确的选择。”

    时浅渡猛地起身,前行眨眼之间就出现在了沈青面前。

    她往前凑了一点儿,唇角翘了翘,威胁似的开口:“希望大人知道,我能单枪匹马地救大人于危难之中,就能不留痕迹地让大人暴毙家里。”

    双眼眯起,露出两分凶光。

    她轻轻地笑,让听者毛骨悚然:“我杀人,可比救人顺手多了。”

    她就是突然想要吓唬人了,所以就来了这么一出。

    要是一般人,早就被她的气势、语调和表情吓得屁滚尿流。

    不曾想,沈青淡淡地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兀自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拿起茶壶。

    每次他沐浴完,必会饮上些茶水。

    府里的人知道他的习惯,总是提前在房间里备好,以便他一回来就能喝到。

    冒着热气的浅褐色茶水倒进小小的茶盏里,偶尔飘出几叶茶。

    他淡定自若地端起茶盏,以袖子掩着鼻口,喝了一小口,又缓缓地把茶盏放下。

    “时小将军想喝茶就自便吧。”

    “……”

    时浅渡不太懂,为什么沈青会不怕她?

    恶作剧失败,她很不开心的啊。

    “有茶刚才还不跟我说。”她不爽地撇撇唇,低声嘟哝了一句。

    一手扶着桌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茶水入喉,带着淡淡的清香,却丝毫没有苦涩,无论是煮茶的时间火候还是茶叶的用量,都控制得非常完美,喝起来就像是享受。

    “我刚才都那么凶了,大人竟是一点儿不害怕,真是好气魄。”她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咕噜咕噜地下了肚子,“换做旁人,早就吓尿裤子了。”

    “呵,你浑身上下,一点儿杀意都没有,本官又怎么会上当。”

    沈青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像是压根没把人放在眼里。

    他见过无数想杀人的眼神,那种感觉早就刻入了骨髓,怎么可能会认错。

    漂亮的凤眸往桌上轻飘飘一扫,瞧着时浅渡的喝茶速度,语调嫌弃之意明显。

    “暴殄天物。”

    “……”

    被嫌弃了。

    她竟然被嫌弃了。

    时浅渡扯扯嘴角:“沈大人的嘴真毒,恐怕得罪过不少人吧,小心早晚有一天折在这上面。”

    沈青跟着轻哼:“彼此彼此吧,时小将军也是不遑多让啊。”

    他可能是有点嘴毒,但总比时浅渡那嘴贱的强个千八百被吧!

    “……”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差点嗞出火花。

    “大人,新衣已经熏好香。”

    房门外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沈青将茶盏放下,缓声回应:“拿进来放在外间吧。”

    “是,大人。”

    小福子拉开房门,小步快走进了外间,轻车熟路地把新熏好香的衣服搭在衣架上。

    从头到尾,他的动作都很轻,几乎听不到多少声响,被训练得极好。

    时浅渡脸上扬起恶作剧般的笑容,特别坏心眼地突然俯身到沈青耳畔。

    俯下身时,鼻息一动,闻到了淡淡的、带着点潮湿的香气。

    许是因沈青刚刚沐浴,竟是莫名有些许旖旎之感。

    她双眸晃了晃,轻声说道:“沈大人府中的下人真是训练有素,一点儿声都没有呢。”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沈青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一缩:“你……!”

    “大人?”

    小福子站住脚,疑惑地回头,往前走了两步。

    “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沈青眯着眼瞪了时浅渡一眼:“无事,你退下吧。”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驱散那一瞬酥酥的感觉。

    耳尖冒出了一抹粉红。

    待外间的房门关上,他也顺过了气,表情阴沉地起身:“时小将军,刚才那种事,本官不想再见到第二回。”

    要是他刚才没看错的话……时浅渡好像笑了。

    笑得不怀好意。

    以他的经验来看,八成是故意的。

    这个混小子,故意戏弄他么!

    实在可恶。

    “我只是觉得,沈大人府中的下人厉害,这才没忍住感叹一句嘛。”

    时浅渡把人捉弄一回,终于满意了,大步来到外间。

    看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的红木衣架上,搭着那件刚刚熏好的衣裳。

    因为是才熏好,味道比较明显,只要从旁边经过,就能闻到淡淡的木质香气。

    她笑道:“沈大人昨天还说送我熏香,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人送到我府上,大人真是说话不算话。”

    沈青被她气到,现在只想让她赶紧滚蛋。

    于是来到外间门口,冲着候在外面的小福子道:“听闻镇军将军府上的时小将军喜欢各式各样的香薰,便把本官常用的香料分出来一些,等过了午膳时间,找人送到将军府上去。”

    他语气很淡,说得公事公办的。

    说罢,关上房门,他回头望向时浅渡:“这样,时小将军便满意了吧?”

    “我还以为,沈大人会亲手送给我呢。”

    时浅渡露出一副很遗憾的样子,摇了摇头,往前走了两步,停在沈青身侧。

    她的表情贱嗖嗖的,怎么看怎么气人:“如果大人把沐浴用的胰子也送我两块,那就更好……哎!”

    话没说完,一本书卷就砸了过来。

    她眼疾手快地一接,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大人别生气啊,明日休沐不用上朝,我一早来找大人领我去禁军大营,跟那边的人说清楚。”

    她见沈青看起来到了生气的边缘,立刻见好就收,几下就翻到了窗户旁边。

    还不忘跟沈青招招手做告别。

    “明日见了,沈大人,禁军统领这个职位我很喜欢。”

    外面没有下人和巡守经过,她身姿灵巧地翻窗而出,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沈青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地握紧。

    猪苓加入一些香料混合,便制成了他洗发沐浴用的胰子,是带着淡淡香气的。因价格昂贵,民间除了一些富商,极少有人用得起这种东西。

    而他用的胰子,是专供宫里用的,用料和制作都是最好的,就算是普通官员也摸不到。

    时浅渡刚从北疆那种贫瘠之地回来,觉得新鲜喜欢,是正常的。

    可是……

    “胰子”两个字时从时浅渡嘴里说出时,他竟是忍不住脚趾微蜷,脸上发烫。

    他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对劲。

    萦绕在心间的微妙情绪,弄得头脑微胀。

    摸不着头脑。

    时浅渡频频用各种各样的方法羞辱他,他应该觉得生气才对。

    实在是……奇怪。

    他站在原地,望着开了半扇的窗子,伫立了一会儿。

    半晌,从外间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坐在桌案前,想要转移一些注意力,别再想着时浅渡那个没教没管的混账小子。

    然而看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书里的一个个文字都拼不到一起去,每个字都认识,连成的句子却没法通过混乱的头脑理成章节。

    心中越发觉得烦躁,就是过去遭人算计或是碰上什么比这更棘手的事,也没这么走神过。

    他心想,一定是因为时浅渡太过气人,而府中的守卫又跟摆设一样没用,才把他气成了这样。

    于是放下书册,起身走出房间,对自己的跟班太监小福子说道:“府里的所有守卫,全都去领罚,再扣一个月的赏钱!然后……守卫数量给本官增加一倍。”

    小福子吓了一跳,连忙曲身问道:“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莫非是府中遭了贼,还是有人想要暗害大人性命?

    竟然让大人这般生气。

    沈青阴沉着脸:“什么事你就别管了,照本官说的做便是。”

    “是,大人,小的这就去办。”

    小福子跟了沈青数年,他刚进宫的第二年,就因为办事利索、头脑灵光,被沈青看中。这么多年一直跟着沈青,没少出入御前,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经过历练,办事又迅速又稳妥。

    仅用一个下午,他就把府里上上下下的守卫包括奴仆都严肃训斥了一遍,又按照沈青的吩咐增加了一倍的守卫,三人一组,四处巡逻,都能称得上是戒备森严了。

    沈青晚膳之后,在府中转了一圈,大致瞧了瞧守卫的布置。

    到处都严防死守着,估计,就是只苍蝇都进不来。

    如此这般,他放了心,觉得时浅渡肯定不可能再钻了空子。

    ……

    京郊禁军大营的情况,皇上一般不太过问,全都掌控在沈青的手里,交给他全权处理。

    既然如此,就说明,晚去赴任一天完全不打紧。

    时浅渡散漫惯了,在沈青府上跟他逗贫了一阵,离开后不急着赴任,找了个赌场玩了一下午,赚了个盆满钵满,就回家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她收拾好自己,用过早饭就出了将军府。

    门外,赵梓天正等着他。

    “将军。”

    “你怎么在这等着,可以叫人去通报一声。”时浅渡接过府中下人牵过来的马绳。

    “属下看门口有马,就知道将军一会儿就会出来,所以没叫人通报。”赵梓天冲他抱拳行礼,主动牵了马绳,“属下知道将军去被调去禁军那边做统领,就请我长姐帮了忙,也调到了那边,以后还跟着将军一起。不过委任状还没能下来,昨天下午我去大营那边找将军,却被守卫拦了下来,他们说将军并不在营地……”

    “是啊,那边的事情早就被皇上全权交给沈大人,没有沈大人的话,我进不去,所以就回来咯。”时浅渡耸耸肩膀,说明事情原委,“现在我就去找沈大人,今天有他带路,就能顺利上任了。”

    “什么?”

    赵梓天的眼睛都瞪圆了,怒气冲冲,眼里都要冒出火来。

    他啐了一口:“这不是故意为难将军么!沈青这个阉宦……实在是岂有此理!”

    时浅渡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不用生气,沈青那人啊,其实还挺有意思的。”她没忘了刀赵梓天一眼,提醒道,“怎么还是这么口无遮拦?现在是在京城,我说了不好听的,我自己能自保,你能吗?真是不长记性。”

    “是是是,嗐,属下这不是气急了么。”

    赵梓天假意往自己脸上乎了一巴掌,发出一声脆响。

    他撇撇唇:“明明是将军功劳大,而且将军还救了他几次,他倒好,就因为受皇上看中,不知道知恩图报也就算了,竟然还故意刁难……还有训练禁军这种事,对将军来说这不是大材小用么。”

    “是我想要个轻松又钱多的差事,不用怪沈青。”

    时浅渡轻轻拍了两下马屁股,拿眼神给赵梓天一个示意。

    “你骑我的马过去吧,我先去找他。”

    “那将军……”

    “少废话,去吧。”

    赵梓天骑马离去,时浅渡也穿过数条街巷,直直地来到了沈青府上。

    找人通报那种事,都是君子做的。

    而沈青不是什么君子,那她也就不必规规矩矩地办事了。

    她灵活地翻身上墙。

    此时天刚微微亮,能看清楚府里来来往往的守卫比昨天至少多了一倍,又紧又密,几乎没有多少空隙,估计这个世界的杀手刺客,没有人能悄无声息地突破这样的警卫。

    可她是时浅渡呀。

    看人惊到怀疑人生,是她的乐趣之一。

    于是不费吹灰之力,再一次悄无声息地翻近了沈青的房间。

    沈青平日里,一到卯时就会自然醒。

    只是昨天晚上,他有些失眠,这才多睡了一小会儿。

    迷迷糊糊之间,感到一股细微的凉风拂过他的脸。

    地板瓷砖上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他蹙蹙眉头,缓缓睁开了双眼。

    模糊的身影变得清晰。

    ……那个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翻着他昨天读到一半的书册的,不是时浅渡还能是谁?!

    守卫已经严密成这个样子,都能视其为无误么!

    这么说来,时浅渡的实力果然深不可测。

    或许整个京城,不,整个大梁,都没有人是时浅渡的对手。

    缓缓撑起身子,乌黑的长发随着动作洒过肩膀。

    他神色不惊,晏然自若地嘲弄道:“时小将军,你就这么喜欢翻窗么?干脆把你将军府上的所有门,都改成窗户算了。”

    “我也不想翻窗,只是若要通报,大人至少要我在外面等上个一时半刻的,现在是秋天,早晨天凉,露水又重,还是进屋等待大人更舒坦啊。”

    时浅渡还以为能看到沈青一脸震惊的样子呢。

    可沈青的反应太淡了,实在是……无趣,一点都不好玩。

    她撇撇唇:“本来以为大人见了我,准得大吃一惊面露惊惧呢。”

    沈青掀起眼皮,望向时浅渡。

    俊俏的青年男人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薄唇一撇,满满的不爽,还有几分幼稚。

    真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一点不像是能领兵大胜蛮夷的将军。

    见到有人突然出现在房间,怎么可能不惊讶。

    只是他数次濒死,又梦到过太多次凄惨的死亡,熟悉了那种感觉,如今就是面对暗杀和真正的死亡,恐怕都不会露出明显的惊讶神情。

    他习惯了。

    他淡淡开口:“时小将军从来没有想杀本官的念头,本官有什么可惊惧的。”

    时浅渡自顾自地点头:“也是,两个大男人共处一室,是没什么可吓人的。”

    她相信自己如果一身女装,来到房间里接近沈青,能当场把人给惊得面红耳赤的扬声呵斥。

    这话在沈青耳朵里,那是接得驴唇不对马嘴,还顺路嘲讽了一波。

    他手指紧握,阴阳怪气地轻哼:“时小将军就不必抬举本官了,本官知道自己算不得男人。”

    时浅渡这个混账不是傻,就是纯粹的嘴贱,纯粹的喜欢羞辱他。

    他以后跟这人势不两立!

    要不是他知道家里的奴仆守卫都不是时浅渡的对手,非得叫人过来给他打个五十大板,才算解恨。

    时浅渡还是习惯把太监划分在“男人”这个类别里,有些懊恼地搔搔头。

    好像……又把沈青给惹着了。

    在沈青耳朵里,这种话确实是明晃晃的羞辱了。

    尽管她完全没有此意。

    “倒也不必这么说。”她临时找补道,“女人切了胸就不是女人了么?因为这种事就歧视别人,那才是不对。”

    沈青:………………

    这都是些什么扯臊的荤话啊混账。

    他又气又羞,拿起枕头就砸了过去:“混账小子,给本官滚出去!”

    还以为这位“不近女色”的时小将军是什么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呢,没想嘴上半点把门都没有,女子的胸说提就提,荤话胡话随便秃噜!

    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恐怕整个京城里,就没有一位贵女想嫁给他!

    时浅渡一下子把枕头抱在了怀里,趁沈青还没彻底发飙,翻窗就跑。

    “我先到外面候着大人,大人尽快噢!”

    沈青气得够呛,脸上因为那些个荤话变得发烫。

    行吧,混小子也不是故意气他羞辱他,是真的脑子不灵光。

    看起来身强体壮哪哪都不赖,实际上是个大傻子吧!

    “大人,大人?”

    门外传来小福子的声音,有些担忧。

    “你还好吗?”

    “……你进来吧。”

    沈青缓缓舒出一口气,神色归于平静。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蹙蹙眉头,走了神——

    不对劲,确实不对劲。

    他以往哪这么容易生气,又哪曾有这么大的气性?

    入宫二十余年,气到摔东西的次数,屈指可数。

    现在,光是摔时浅渡的次数,都快超过一只手了。

    “大人?”

    小福子进来伺候沈青更衣,瞧见房间里整整齐齐的,没有别的痕迹,这才松了口气。

    他唤了自家大人好几声:“大人,方才小的听见了大人的吼声,可是有贼人闯入?”

    沈青回过了神。

    他敛起眉头,轻哼:“无事,本官梦见了一个不知羞耻的浪登徒子罢了。”

    说完,又兀自觉得不太对。

    梦见时浅渡干什么?

    呵,要真是梦见这混账小子,他夭寿。

    “大人无事就好。”

    小福子伺候沈青穿好了衣裳,便去收拾床铺。

    叠好被子,他微微一怔:“咦,大人,琥珀枕呢?”

    沈青:……好像是被时浅渡带跑了。

    他噎了一下。

    那么沉的枕头,亏混小子能轻轻松松抱着就跑。

    “先不用管这里,本官饿了,快去备膳。”

    他吩咐完,便开始用小福子端进来的温水洗漱。

    小福子觉得奇怪,然时间紧迫,主子都说饿了,便连忙去叫人准备早膳了。

    临走之前,往床上望了两眼。

    大人今天奇奇怪怪的,琥珀枕又不翼而飞,莫非刚才,这房间里真有其他人在?

    -

    在宫中,留给太监宫女的进食时间有限,一般都养成了吃饭快的习惯。

    沈青也是一样。

    他用膳很快,没过多久,就吃了个八成饱。

    他拿起帕子,蹭了蹭唇角:“时小将军是不是在府外候着呢?”

    小福子惊讶地眨眨眼睛:“大人怎么知道?时小将军确实在外面候着。”

    “备车吧。”

    沈青心中轻哼,能乖乖在外面等着,还算老实吧。

    他起身整理一番衣袍,视线扫过桌上一口未动的甜食,略顿片刻。

    “那盘,拿油纸包好。”

    不出五分钟时间,沈青跟时浅渡坐在了同一辆马车里。

    俩人大眼瞪小眼。

    沈青敛起眉头问:“琥珀枕呢?”

    “放回去了啊,放心,没人看见。”时浅渡说得松快,“不过话说回来,大人怎么总是喜欢拿东西砸我啊,万一我没接住那枕头,岂不是就摔坏了,多可惜。”

    沈青心想,要不是你这混小子太气人,他至于?

    他没搭时浅渡的话茬,一如既往地阴阳怪气道::“本官还以为,时小将军穷到连本官枕过的枕头都要盗走呢。”

    “盗走不至于,我哪天要是真穷了,会主动跟大人讨要的。”

    “……”

    啧,没脸没皮。

    两个人共处在狭小的空间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马车中熏着香,沈青又抓了一小把香料,撒在香炉里。

    熟悉的木质香气随着白色的烟雾升腾。

    马车还没有开动,外面传来轻轻的小跑声。

    小福子撩开车帘,递进来一个油纸包:“这是大人让包起来的甜食。”

    “……”

    沈青的脸“腾”一下子红了。

    凤眸凶巴巴地瞪向小福子,呵斥道:“胡说些什么!”

    小福子被骂的一愣一愣的,怔怔地瞧着自家大人那赤红的耳尖,摸不到头脑。

    大人怎么突然这么生气?

    耳朵都涨红了,看来是气得不轻。

    尽没明白怎么回事,他还是双手捧着油纸袋躬身下去,说起了讨饶的话:“是小的办事不利,请大人责罚!”

    沈青没去拿油纸袋,时浅渡拎起来,放在了小桌上。

    她似笑非笑地望了沈青半晌,对小福子说道:“你家大人没生气,没事了,你去吧。”

    小福子怯生生地抬起眼,瞥瞥沈青。

    沈青闻言见状,更是发火:“时小将军,本官手底下的人,还轮不到你来多嘴!”

    他视线一转,刀向小福子,硬生生地让小福子吓得后退一小步。

    沉默半晌,他薄唇动了动:“……罢了,下不为例。”

    “谢大人!”

    小福子猛地松了口气,放下车帘,坐到了马车前面——他会驾车,手上没活儿的时候,由他充当车夫就可以。

    他小心翼翼地拍拍胸膛,安抚自己被吓得够呛的小心脏。

    时小将军说的还真没错,大人看起来很凶,实际上并未真的生气。

    只不过……

    被吓唬了好几句,他也不知道“下不为例”究竟是在说什么啊。

    沈青脸上的温度就没掉下去过。

    尤其是察觉到时浅渡那笑意盈盈的目光后,温度更甚。

    微凸的喉结滚动两下。

    他突然后悔了。

    怎么就脑子一抽,叫人把那份甜食给包起来带上了?

    时浅渡吃没吃饭、喜不喜欢甜食跟他有什么关系。

    时浅渡笑噱着:“大人这是怕我没用早膳,特意带了甜食给我?”

    面前的人耳根通红,白净的面皮下透出淡淡的粉。

    他状似淡淡地望着马车窗外,一副天塌下来都不眨一下眼睛的样子,实际上,藏在宽大衣袖之下的手指紧握成拳,说他不紧张都没人信。

    听见她的声音时,长长的睫毛扇动几下,下意识地想回头看她,又避嫌似的硬生生压下视线。

    这反映,真叫人欢喜。

    她不禁低低地笑出了声。

    沈青这才回头,拿眼角睨视她一眼,语气嘲弄不屑:“本官吃剩下的东西,随意叫他们包起来一点儿,赏你了。”

    “好吧,随沈大人怎么说。”

    时浅渡打开油纸,里面的食物还带着温乎乎的热度,正是适合入口的时候。

    她吃了一口,愉悦地点点头,冲沈青笑道:“很好吃,多谢沈大人。”

    她笑起来很爽朗,日常吊郎当的凤眸弯成好看的弧度,唇齿张开,露出一口白牙。

    没有偏见,没有蔑视,没有虚伪,而是真心实意地道谢。

    “……”

    沈青的手指一点点死按在大腿上,直到指肚发白。

    头脑昏乱了一瞬。

    又是昨天晌午十分,时浅渡提起“胰子”这两个字时的那种微妙的感觉。

    酸涩的,柔软的,还有点儿抗拒。

    直觉已经在给他警示,告诉他,似乎危险就在眼前。

    他应该远离现在的这种感觉,越远越好。

    而带给他这种感觉的人,也是同理。

    太奇怪了。

    真的太奇怪了。

    难道是被时浅渡气过太多回,所以被这混账小子气出了毛病?

    不然,面对一个粗鲁的武将、一个脑子不正常的男人,还能是怎么回事?

    沈青脑子还乱着,时浅渡已经拿出了一个魔方把玩在手里——

    逗弄几句就够了,真把沈青气坏了就不好了。

    这古代的小世界啊,新花样太少,平时的娱乐活动,除了听戏听曲看杂技,就是斗鸡斗蛐蛐下赌场,而足不出户就能玩的,也就是九连环、孔明锁,再或者下下棋了。

    不是她自夸,几个古代小世界下来之后,她不信有人玩九连环孔明锁比她还利索。

    这回她从现代世界,捞过来一个魔方。

    以前没怎么玩过这个,算是新手上任,不过她有理由相信,下个现代世界,玩魔方可以直接挑战吉尼斯世界纪录。

    手指翻动,飞快地摆弄着。

    不出半分钟,已经拼好了一大片。

    沈青也从刚刚的微妙情绪中脱离出来,视线落在自己从没见过的小方块上,看着看着,有些入神。

    这是要把同一个颜色的方块全都拼在一起吧。

    拼成一个面简单,若想六面同时拼成,想想便知道很有难度。

    以前从没见过,看起来倒是挺有意思。

    时浅渡察觉到目光:“沈大人感兴趣?”

    沈青不可置否:“嗯,瞧着有趣。”

    皇上不喜欢下棋,也不喜欢马球,平日里娱乐不多,总叫他找些好玩的。这小小的一方玩具,不用兴师动众,还能随身携带,方便又有趣。

    “时小将军是哪儿找到的这么个玩物?”

    “自己做的,除了我谁也没有。”时浅渡当即把魔方收了起来,眼里有贼兮兮的笑意,“怎么,沈大人想要?”

    沈青收回视线,没说话。

    以时浅渡的性格,绝不会轻易给他,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对于这种人,不搭理才是上上策。

    他也确实……应该跟时浅渡撇开些关系。

    时浅渡摸摸下巴,心说这人还不说话了。

    她应该说点什么来逗逗沈青呢。

    还没想好,马车便减了速度,缓缓停下。

    小福子从前面跳下来,快快的拿了马凳放在车厢外面。

    “大人,时小将军,到禁军大营了。”

    沈青没看那魔方一眼,率先下车。

    他搭着小福子的手,一步步走得很稳,跟那日在将军府前一跳而下的样子大相径庭。

    时浅渡耸耸肩,跟在后面。

    在她一条腿快要落地的时候,这马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往前蹿去!

    风驰电掣之间,四周众人才睁大双眼,时浅渡便已经在低空翻身一圈,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亏得她反应灵敏,身手又好,这才没事。

    换成别人,肯定要伤得不轻。

    四周安静了两秒。

    小福子长着嘴,魂儿都要吓飞了。

    时小将军十几岁时是闻名京城的少年将军,如今更是官居从二品、深受皇上重用,他没勒好马导致出了这种事,要是让小将军受了伤,怪罪下来,沈大人或许都保不了他!

    他连滚带爬地跪到时浅渡面前,上来就就要磕头。

    “小的办事出了差错,请时小将军责罚!”

    时浅渡最不喜欢看人给她磕头。

    于是在小福子磕头之前,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我又没摔着,磕什么头啊。”

    小福子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颤颤巍巍地抬起头,一张干干净净的小脸皱巴在一起,眼眶发红,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他就是个奴才,哪敢相信害了贵人还没事,伫在原地没敢动,硬生生地又要往下跪。

    “小的……”

    “没事,瞧把你吓得。”

    时浅渡弯弯唇角,故意粗鲁地揉了揉小福子的脑袋,几下就把头发都弄得乱七八糟。

    就那种程度,速度再快个十倍也伤她不了分毫。

    只要不是故意陷害,她都很好说话。

    小福子被她给揉蒙了,怔怔地瞧着她。

    沈、沈大人都没揉过他的头。

    时小将军难道不嫌弃他的身份吗?

    “……”

    沈青本打算替自己的人说两句好话,可看见这么一幕,莫名窝火的厉害。

    这混账小子,跟他针锋相对,碰上别的小太监倒是温温和和的!

    瞧瞧,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

    他脸色微沉,声音凉飕飕的:“小福子,看来本官数月不在府里,你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了,等回府自己去领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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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反派黑化前[快穿]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本书只为原作者莫八千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137章 阴阳怪气大太监8,穿到反派黑化前[快穿],一本书并收藏穿到反派黑化前[快穿]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