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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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逾明是真有点生气了。
可惜他每每看到时浅渡那张脸, 心中的气就能消了大半,溢出满满的欣喜来。
他不喜欢自己这样。
他想,人总不能一点儿原则、一点儿骨气都没有吧?
偶尔还是要跟时小姐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的。
所以, 唯一不会“消气”的方法就是, 不去看时浅渡的脸。
于是,他真就一整天没有跟时浅渡对视。
就连晚上,也是睡在了客房里。
他以为, 以时小姐的性子,晚上总会跑过来找他、逗逗他之类的。
没想到直到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没能等到人。
第二天一大早, 自己冷冷清清地醒来时,竟然觉得很不习惯, 有些失落。
白逾明一向喜欢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便想, 应是时小姐想给他一些个人空间,见他生气就让他多冷静冷静、不过来吵他吧。
他换好一身整齐的衣裳,先在房间里读了会儿书,看外面天亮了, 就下楼去了。
正是换季的时候, 家里的被子都要换成最厚实的过冬。
小玉把棉被拿出来晒晾,厨娘李婶在一边帮忙。
两人晾了好几床被子之后, 李婶突然道:“诶?怎么还多了一床被子?”
“噢,白先生这两天不是住在客房么?小姐怕他冻着,就把客房的也拿出来晾了一晾。”
“小白还在闹别扭呢?”李婶年纪不小了,乐呵呵道,“不知道小姐是怎么惹到他了,小白昨天一整天都没跟小姐说话, 好像还有点躲着小姐似的,我看前天还挺好的呢。”
小玉摆摆手:“没事没事,白先生人那么好,就是偶尔性子执拗些罢了,现在可能有点避着时小姐,但过两天自然就好了。”
白逾明本想出门,听见外面两人的聊天声时,顿住脚步停了一小会儿。
看来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在躲着时小姐了。
时小姐本人肯定也能感觉出来。
他倒不是特别生气,生气到真的闹别扭的地步。
就是吧……有点气、有点失落、再有就是铺天盖地的害臊了。
自己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总是觉得,那些丢人的样子都被时小姐看去了,他没脸见人。
所以,就装作生气,装作故意冷战吧。
还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一个人偷偷去做些别的事情。
在花园里的聊天声过去之后,白逾明迈出门槛,说道:“小玉,李婶,我今天出去一趟,你们就不用准备我的午饭了。”
小玉眨眨眼睛:“啊?白先生,你要去哪啊,早饭也不吃了吗?需不需要我叫个黄包车?小姐……不跟你一起呀?”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你们忙吧。”
白逾明思忖两秒,又补充:“我出去这件事,不用告诉时小姐了。”
“……哦,好。”
小玉望向白逾明的背影。
心说,神神秘秘的。
不过,她倒不会担心白逾明做什么对不起自家小姐的事。
毕竟啊,像白逾明这样坦荡耿直的人,是人堆里打着灯笼都不多见了。
白逾明一路上没少回头看,就怕碰上跟时浅渡熟悉的人,让人知道了自己的行踪。
他偷摸摸地去了离家里最近的寺庙……去求个姻缘。
过去那么多年,他不能说不信这些,但也不能说相信。
总之,从未求过神明,最多在心里默念两句“祖师爷保佑”。
这次站在香客来来往往的佛殿中,抬头仰望着早就需要修葺、却在战争中被无限搁置的佛像,心头浮出了虔诚的期待。
人来人往,没有人认识他。
也没有人知道,他会在心中许下什么样的愿望。
他站了许久,在前面的人离开后,迈步上前。
双臂高高扬起,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弧,最终合十在胸前。
接着双膝跪倒在蒲垫之上,双手按在膝盖斜前方,弯腰磕头,手心上翻。
他以最虔诚的心许愿。
希望时小姐能一直喜欢他。
希望以后不要再碰到王春这样的人。
希望以后时小姐不要跟门当户对的男人结婚。
希望师兄弟们往后顺利。
希望时小姐不会很快就腻了。
希望师父和师兄弟们不会怪罪他的做法。
希望时小姐不会有一天为他们之间的事后悔。
希望他的嗓子不会再出事,能好好地唱一辈子戏。
希望能一直一直一直——
与时小姐在一起。
希望得太多了,是不是就不灵了?
好像是有些太贪心了。
如果只能许一个愿望的话……
还是希望,时小姐能身体康健,一生顺遂。
一想到时小姐啊,他心口就好似水壶烧开了热水,咕噜咕噜的冒气热乎乎的泡泡,烫得他心脏悸动不已,全身都要蜷缩起来了。
不知不觉间,漂亮的丹凤眼中浮出薄薄的水雾。
白逾明闭上双眼,把这套动作缓慢而投入地重复了三次。
他起身,又望了佛像半晌,转身离开。
前脚刚出寺院,后脚就被人给堵住了。
“师兄,你果然在这儿!”
小师弟带着师兄弟们来找白逾明。
“我们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了,师兄,你回来吧……”
“是啊是啊,探长已经跟我们把事情说清楚了原委,从前是我们误会你了,对不起师兄。”
一张张熟悉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打得白逾明措手不及。
一声“对不起”,叫他心里柔软了些许,把一些不愉快抛到脑后。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以前咱们常去的那家馄饨摊老板跟我说,一大早碰见你了。”
小师弟略显尴尬地搔了搔脑袋。
上回见面,剑拔弩张,他是做了不少心理准备才过来见师兄的。
“师兄,之前……确实是我误会你了,我们也没想到大师兄会做那样的事,你心里不好受,我们心里也很不好受啊……”说到这儿,他嗓音哽了哽,“现在大师兄离开了,班子群龙无首,也没个人掌事,也就只有你的功夫才能服众了,我们也都很舍不得你。”
戏班子里大部分人都过来了,有自愿来的,也有被不情不愿地拉扯过来的。
听见小师弟这么说,有人在人群里“嘁”了一声:“大师兄已经去世,还不是任凭一方说了算?到底是怎么回事,除了当事人,谁也不清楚,现在大师兄尸骨未寒,你们还这样……都忘了大师兄以前的好了?不记得大师兄为咱们班子做过多少事了?”
有个姑娘推了这人的肩膀一把,低声斥责:“你说什么呢!巡捕房都已经拿出证据了,白师兄受了那么多苦,还听见你这么说,心里得多不好受……”
“就是啊,有证据的,虽然我们也不敢相信,唉,我们也都很难受啊!”
另外一人又别有深意地说道:“巡捕房那种地方,还不是官官相护?别忘了有人可是傍上了时家的大小姐,那时家小姐跟万龙会会长也是关系匪浅吧?大师兄无依无靠,就是真有冤屈,现在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不想在人后说些落井下石的话,你们大师兄有没有冤屈我就不说了。”白逾明早就料到会有人这样攻击他们,轻扯了扯嘴角,“但你若再冤枉时小姐,说出这种混账话,我跟你没完!”
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得旁人立刻上去劝架。
“别别别,别生气,师兄,他这是还没想明白呢,你别生气!”
“阿庆,你少说两句!”
“大师兄去了,我们都不好受,但也不能因此就怪到白师兄头上啊!”
阿庆似是没听见其他人的话,眯起双眼,阴阳怪气地开口:“听说……时小姐还是要嫁给姜司令当小来着吧?你自己一个人来寺庙,难不成这么快就被嫌弃了?”
“你……!”
白逾明眉头一蹙,牙关紧咬。
这是寒碜他呢!
不仅仅寒碜了他,还侮辱了时小姐。
“我要嫁给谁当小?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啊。”
时浅渡的声音横插进来,众人在惊讶中转头,迎面就撞进了那双带着懒洋洋笑意的凤眸。
漆黑的眼珠,定定地笑望向他们,如同能把人吸进去的深渊。
森然之感席卷而来。
本来吵架弄得脸红脖子粗的,这么一瞬,汗毛耸立,背后阴凉。
说不好是瞬间还是几秒钟,只觉得恍然间,刚刚还在十米开外的人,就已经站在了他们眼前。
那位在所有人印象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纤瘦大小姐,抬手就掐住了阿庆的脖颈,硬生生把人双脚离地地举了起来!
“啊……!你……你放开……”
阿庆拳打脚踢,用尽全力也没法挣脱脖颈上的桎梏。
旁人早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钉在原地,直到他眼睛微凸,时浅渡才猛地一甩手,将人狠狠地丢到地上,冷眼看他像濒死的鱼一样翻腾着大喘气。
“我家白老板心善,一直跟我说王春虽然害了他,却从未伤害过你们。”她缓缓扫过在场的众人,“他怕你们陷入两难的选择,这才从来不肯告诉你们真相,所有事都自己扛下来了,我尊重他的选择,但不代表我认同他这种傻乎乎的善良。”
先前的声音语调还算温和,说到这里时,徒然凉了不少。
“他只想清清静静地重新开始,如果你们没完没了地纠缠甚至是侮辱撒泼……我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她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了两步。
众人被吓得直后退。
人是直觉灵敏的动物,煞气迎面而来,又怎么会感觉不到。
“时、时小姐,我们没有怪师兄的意思,我们——”
没说完的话在时浅渡的瞪视下憋了回去。
时浅渡挽住白逾明的胳膊:“我们走吧。”
见二人背过了身,有个不服气的才敢小声斥道:“你们怂什么?大不了我跟他们拼了!我就不信,一个破烂货还能在这儿无法无天,买通巡捕房污蔑大师兄这样好的人了!”
时浅渡略顿了脚步,但没回头:“你说什么?”
那人猛地窒了口气:“你你你……我说人在做,天在看,你会遭老天爷报应的!”
“是吗?只有没有能力的人,才会期待老天的报应。”
老天爷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要想报仇,只能靠自己。
就像白逾明原本的走向一样,自己吃了万般苦头,苟活下来,从一个天真耿直的人蜕变成复仇者,用十年时间步步为营,为自己报仇。
“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自古一理。”时浅渡微微回头,“老天爷从来不会帮谁,不然你们说说,我家白老板心性善良,赚的所有银钱都留给了你们花,为什么反倒在遭受迫害之后,还要被你们当中某些狼心狗肺的人反咬一口?”
这话把几个闹事的说得哑口无言。
“你们……”
小师弟拽了拽那人衣袖,小声道:“别说了,没脸再说了。”
他叹了口气,没再上前说些什么。
既然师兄不愿回来,那便随师兄去吧,只希望师兄真能得到他想要的生活。
白逾明跟在时浅渡身旁,半天没说话。
他心里有些乱,但也有些安慰。
先前他彻底离开戏班子,是个正确的选择,不然必定是要鸡犬不宁,即便回去几日,最后也注定是分崩离析。
现在值得他在意的,只有时小姐。
走到热闹的街区,他才低声道:“又叫您废口舌帮我了,可惜我现在,也算不上多善良。”
时浅渡回头:“什么?”
“我……”白逾明犹豫两秒,“其实是算准了王春受不了还被我压上一头,才选择跟他唱同一出戏的。”
“这就对了。”时浅渡一掌拍在白逾明的肩膀上,“人呐,有时候总得靠自己。”
她不希望白逾明总是回想以前的事,往前凑凑,不正不经地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你这是不生气了?一大早都不等我起床,自己偷偷地出门来这寺庙做什么,要不是我找过来,冲他们那架势,你自己一个人都不好回家吧?”
提到来寺庙的原因,白逾明微微红了耳朵。
以他的性子,断不会让别人知道他过来的目的的。
他别开脸,还是别扭:“谁说我生气了,我一直都没有生您的气。”
“没生气,还自己偷偷来寺里……”时浅渡凑到他耳畔,揶揄道,“不会是求姻缘吧?”
“……!”
白逾明被人说中心事,蓦的后退了好几步。
他磕磕巴巴的:“您、您别乱说。”
“噢,那看来是没差了。”时浅渡逼得他一步步后退,美滋滋地笑,“你就这么喜欢我啊?”
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握紧。
白逾明又回想起那些令他害臊无比的画面和话语。
面前的女孩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小心翼翼的掩饰,不甚在意地笑着捉弄他调侃他,这让他感到难堪,甚至是想要逃避。
“您……”
他轻轻开了个口,嗓音有点颤。
“嗯?”
“我知道,您聪慧,您什么都能看透,什么都懂,能掌控所有,可是……您可不可以不总是把一切都拆穿?”白逾明咬咬嘴唇,神情为难,言语却是一气呵成,“您不觉得,这样有些自大吗?您看得出我的任何小心思,难道看不出我不想提起、看不出我用尽全力小心隐瞒么!有的事情,谁也不说出来,只是了然于心,这样不好吗?”
他说罢,赌气一般转身就走。
犯起牛脾气的时候,他就跟幼稚的小孩没区别,又倔又横,就差尥蹶子了。
“哎,你怎么跟小孩儿似的,又开始生气了?”
时浅渡快走两步,一直跟在他身边。
白逾明太正经太较真了,一如既往地开不得玩笑。
偏偏她就是有些恶劣的小爱好,最喜欢的就是逗弄别人,看别人一脸窘迫、害臊脸红的样子。
好吧,她就是故意的。
这么想想的话……确实是有点坏。
“怪我,明知道你脸皮薄,还总是想逗逗你,以后不逗弄你好了。”
白逾明心说,时小姐每次哄人都说的可好听了。
把他哄得高兴,生不起气来,没有原则。
要知道……他从前最不喜欢的就是师兄弟们拿他打趣开玩笑,说什么某某老爷为了请他去府上唱一曲豪掷千金,某某太太次次都坐在最偏僻的单间里听他唱戏之类的。
就算跟对方关系再好,他也要皱起眉头呵斥过去。
他别开眼:“嗯,生气了,很生气。”
时浅渡有点想笑,但鉴于场合不对,还是憋了回去。
她轻咳一声:“好嘛,你不喜欢这样的话,那以后我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说单单看我自己的喜恶。”
白逾明突然顿住脚步,一本正经地看向时浅渡。
他语调稳了下来,说得十分真挚:“我打心底里喜欢您,在意您,所以我不希望您总是拿我的喜欢去调侃,我会觉得很难受,好像我的心意被践踏了。”
突突突一顿表达的时候是挺爽的,但说完就容易后悔。
他这是刚刚说完,已经开始在心里龇牙咧嘴地后悔起来了。
白逾明一脸正气神情坦然,背地里悄眯眯地开始打鼓。
他喉咙滚了滚,赶在时浅渡开口之前,说道:“好吧,其实我知道您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是我自个儿太矫情太古板了。刚才的话我说的太过了,您甭往心里去,本来以我这样的身份,也没什么资格要求您,您就当我恃宠而骄,不小心飘上天去了。”
时浅渡板起脸,盯着他看了半晌,一直没说话。
白逾明被看的发毛,又试探着道:“您要是生气了,就打我骂我罚我好了,别气着您憋坏了。”
他上回这样说话,还是几年前师父还在的时候。
对师父敬重是足够敬重,但他这性子吧,也没少顶嘴,顶完嘴又怕人气到,开始认罚。
时浅渡挑挑眉头:“我会打你骂你吗?”
白逾明不假思索:“您肯定不会。”
“那你说这种话有什么用?”
也不知是少有的开了个玩笑,还是实话实说,白逾明答:“总得走个过场不是。”
时浅渡被他逗笑了,抬手拍在他腰上。
“真行,还真是恃宠而骄了。”
白逾明连连往旁边躲了两步:“时小姐,街上好多人呢。”
他边说边笑,别管是害臊尴尬还是那一丢丢气愤,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你现在,是彻底不生气了?”时浅渡捉住他的手,不让人跑掉,“我没告诉你眼睛恢复的事,你也不生气不介意了?”
那双凤眸懒洋洋地笑望着他,跟想象中的样子极为相似。
目光淡淡的,却很有温度,让人着迷。
白逾明搔搔头,又有些小懊恼:“嗯,您就,别再提这件事了。”
“你这话说的,难道还另有隐情?”时浅渡挑起眉头,“不会你闹别扭的根本原因,一直都不在我能不能看见这回事上吧。”
白逾明心里一跳,立刻抓住时浅渡的手腕。
“甭往下想了,您可是刚答应我以后什么都当做不知道的。”
这要是再让时小姐猜中了原因,还说出来了,他这张老脸往哪搁?
“哎呦喂,这不是时小姐跟白老板吗?”
随着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音靠近,混不正经的语调在两人身边响起。
郑舒然摇下车况,胳膊跨在车门上,冲两人扬扬脑袋。
他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倒是省的我再去找了。”
司机小李很有眼力见地把车停下。
郑舒然敲敲车门:“二位,请上车吧?”
他们上了车。
时浅渡问:“姜司令到了?”
“时小姐就是聪明,怪不得三言两语就能让姜司令那么欣赏。”郑舒然翘起二郎腿,“其实姜司令昨天就秘密到达租界了,因为有重要会谈,保密工作做得好,直到今儿早晨老爷子我们才从自己的渠道听到一点风声。一会儿晚上有个接风宴,会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到场,不过你不是说过不喜欢跟一群不认识的人凑在一块儿吗?司令就提前把你请到家里。”
白逾明直言:“那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那不用,司令说,时小姐看人眼光肯定不会差,时小姐的人那就是自己人。”郑舒然道,“白老板就稳稳坐着吧。”
时浅渡撇撇嘴:“这老姜,请我过去也不先问问我时间上方不方便。”
郑舒然轻咳两声:“嗐,我查了一下今天白老板不用登台,想着你天天也没什么事,自由自在的,就擅自过来了。”
“什么叫天天没什么事?”
可不是天天就闲着玩吗?
郑舒然心里这么想还行,没真说出口。
“得得得,我这瞎说什么大实话。”
车子畅通无阻地穿过街市,来到僻静的别墅前停下。
高大的欧式铁艺门前,已经停了一辆车。
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在同负责安保工作的队长掰扯。
“你看,要不这样,你帮我把名片和礼单带进去献给司令,说不准司令就愿意见我们了呢?”时嘉荣讨好谄媚地笑道,“我真没有骗你,是商会的时嘉荣,我此前早就与司令用书信电话交流过几次了,司令肯定会见我的。”
杜金兰在旁附和,还不忘威胁一句:“是啊是啊,司令肯定会愿意见我们的,如果耽误了司令与我们要谈的正事,你负的起责任吗?”
安保队长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他面无表情道:“二位请回吧,司令不会见你们的。”
这时,别墅中走出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
队长观察力好,最先发现:“刘副手。”
时嘉荣立刻上前招呼:“您就是司令身边的刘副手啊,幸会幸会,我是……”
刘副手挥挥手:“开门。”
队长一开始有点蒙,但瞥见不远处缓缓驶来的车辆后了然。
“是。”他应声,立刻打开了大门。
时嘉荣的腰板立刻挺了起来,洋洋得意地瞥了队长一眼,又对刘副手笑道:“真是麻烦你了刘副手,就说司令肯定不会不记得我的嘛!”
刘副手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睨过去:“劳烦你让开。”
“……啊?”
时嘉荣愣住,得意消散,尴尬涌起。
发现后面来了车后,不乐意了。
“这……刘副手,来拜见司令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
“车中的是司令重要的客人,你如果一直堵在门前,耽误了司令的事……”刘副手眯起双眼,“以后可就不是司令见不见你的事了。”
时嘉荣咽了咽口水,心说,后面这难道也是某位惹不起的高官?
有些事,确实不是一个商人能介入了。
他拉住杜金兰的手腕,往后退了几步,又给自己的司机使了个眼色。
“还不快挪挪车,把道让出来?”
时家的车缓缓挪开,郑舒然开车经过时嘉荣夫妇。
小李还真是个贼有眼力见的,擦过二人时,故意放缓了车速。
同时,车窗摇下。
时浅渡搂住白逾明的肩膀,笑眯眯地望向窗外的人。
唇角往上翘了又翘,形成一个嘲弄的弧度。
“时、时浅渡?!”
杜金兰比时嘉荣的反应还大,立刻尖声叫了出来。
时浅渡的眼睛竟然恢复了,还带着那戏子一起!
时嘉荣自然也看见了,脑子里嗡的一下子,差点乱了套。
要是让司令看见时浅渡带着那个戏子,那他的计划岂不是全都泡汤了??
他一个猛子冲了过去,还没拦到车前,就听见刘副手给手中的枪上了个膛。
刘副手道:“时先生,你这是要做什么?”
“刘……刘副手,车上的人正是小女,我只是想作为父亲跟她说两句话,免得她被一个戏子蒙蔽欺骗啊!”时嘉荣就差声泪俱下了,说得自己都觉得感动,“做父亲的,哪有不担心自己女儿的?”
做父亲的,哪有卖女儿给自己换富贵的?
有是有,全是无耻之徒!
刘副手心里门清,冷笑一声:“时小姐和白先生都是司令重要的客人,你少在这儿对司令的客人指手画脚,来两个人,把时先生和夫人一起送回去。”
……
从姜司令府上回到自己家里后,没过多久,就下起了雨。
气温越发的低了,到了夜里,寒气逼人。
白逾明站在窗边吹吹冷风,想了想这两天的事。
他寻思,这矫情也矫情了,小性子也耍了,总没有等着时小姐主动让他回去睡的道理。
应是他抱着枕头去找时小姐比较好。
若时小姐醒着,难免揶揄他两句,怪不好意思的。
还是等她睡着了再偷偷过去,等明儿个早晨,时小姐肯定不会不给他台阶下。
或者趁时小姐早晨迷迷糊糊的时候,把事情说说,这么就糊弄过去了。
他在客房中踱来踱去,突然顿住脚步。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花花肠子了?
好像比以前多出来的心眼,都使在时小姐身上了。
白逾明恍然发现,自己不仅是比从前矫情百倍,遇上时小姐的事就思来想去、杂念众多,就连做人都没有从前本分了。
不知不觉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真叫人羞愧。
思及此,他一不做二不休,从床上拎起枕头,抱在怀里。
迈开大步,直奔时浅渡的房间。
刚上楼梯一转弯,正瞧见房门从里面打开。
他呼吸一窒,脚尖用力,当即转了一圈,折返到楼梯口。
这么眨眼的功夫,脸憋得通红。
他懊恼地轻轻拍打在自己脸上。
嘶,怎么就这么不争气,畏畏缩缩的看见门打开就往回逃跑??
他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准备,往外迈了一步。
“时小姐——”
小玉跟抱着枕头的白逾明面面相觑。
“白先生?”
白逾明:……
耳根烧了起来。
他解释:“对不住,我以为是时小姐出来了。”
“时小姐已经睡了。”小玉心领神会,掩唇笑了笑,“我先下去了,白先生请便吧。”
白逾明抱住枕头的手指攥了又攥。
时小姐睡了?
是不是他在不在,时小姐都没那么在意啊。
怕她醒着,又不希望她睡。
人还真是纠结。
这回可算是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次戏文里那些千回百转的心思。
莫不是谈了感情的人都会这样?
他无声地叹了一下。
抱着枕头,终于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关好门。
他回头,望向离门口五米开外的床铺,视线落在那张脸上,唇角翘了翘。
放轻脚步走到床边蹲下,蹲在时浅渡的面前。
双臂抱住膝盖,微微抬头,离他爱的人不超过五寸。
“本来……有好多道歉的话想与您说,这几天我太任性了。”
他声音很轻,几乎只能让自己听见。
任性跟固执和倔强是不一样的。
后者可能是坚持一件对的事,而前者则是无理取闹。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任性过。”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对最亲近的人做出最差劲的事。”
说到这儿,他多少有些沮丧。
“我不知道怎么相处更好,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您能一直……”
可能是太害怕失去了吧。
面对时小姐,理智不起任何作用。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又道:“本想今晚当面讲给您听,就算您嫌我矫情,也不想隐瞒您什么,这次就当是提前演练了吧,明早再说。”
说罢他往前凑了一点儿,偏头亲吻在时浅渡的唇上。
“时小姐,晚安。”
这时,他感觉对方的睫毛……在自己脸上扫了过去。
“……”
他蓦地后退了些,脸颊发烫。
时小姐醒着?
又被骗了,这明明是醒着的!
竟然装睡偷听。
他气呼呼地抿抿唇,手指戳到时浅渡的脸上,还学着她从前的样子,捏了几下。
“时小姐,您既然醒着,就不要装睡了,逗弄我真的很好玩吗?”
时浅渡闭着双眼,没有动。
“时小姐,我知道您醒着。”
白逾明见她依然不为所动,扬声道:“您再装睡的话,我要……对您图谋不轨了。”
不等对方有反应,反倒是他这个开口威胁人的先脸红了。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身在市井,三教九流的,没少听说过一些腌臜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谁也没动。
干在这儿对峙。
还是时浅渡见他光放话没动作,实在看不下去了,睁开一只眼睛,笑道:“不是图谋不轨么?我还想看看你怎么图谋不轨呢,怎么半天也没个动静?”
面容近在咫尺,白逾明往后退,被一把勾住了脖颈。
反正更丢人的事也经历过,那些话本就是想讲给对方听的,所以没有多少不满。
他只是害臊地移开眼:“您果然醒着,为什么我说那么多话都不回应?”
时浅渡搂住他的腰,把这半推半就的人拉到床上。
她双臂缓缓上移,圈住白逾明的脖颈。
稍一扬头,便能吻在那对红润的嘴唇上。
“你不是说有的事情,谁也不说出来,只是了然于心更好吗?我可是听从你白天的教诲,这才装作不知道的。”
“……”
白逾明有点磕巴:“我是这么说过,但也分情况嘛。”
“还分情况?”时浅渡挑挑眉头,继续调侃道,“那你得提前跟我说说,什么时候该装不懂,什么时候该聪明?”
“我刚刚都承认错误了,您就别拿我打趣了。”
白逾明故意耷拉着脸,佯装生气,嗔过去一眼。
手上却轻柔讨巧地推了推时浅渡的肩膀。
时浅渡暗自把这个举动称作非典型性撒娇。
她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行,不拿你打趣了,快上床休息吧。”
白逾明露出喜色,没多忸怩,爬上床,伏在时浅渡身边。
接着撩起被子,帮她盖了盖,掖好被角。
“很抱歉。”时浅渡突然出声。
“诶?”白逾明的动作突然顿住,“您为什么这么说。”
“躲我两天,是因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我看光了,才会觉得不舒服,不想面对我,是吧?”
时浅渡一开始觉得这根本没什么,毕竟都在一起了,还不是早晚的事。
所以她之前没当回事,还故意拿这事儿逗弄了白逾明一次。
后来换个角度想想,这有点类似不知情的偷拍,其中一方以为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看见,所以放肆不少,却不想全都被人看在了眼里。
知道自己被偷拍了,内心肯定是崩溃无比的。
当然,偷拍比这严重的多,在心理上的感受却是相似的。
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个小角落,不希望被人看到。
“您……不用跟我道歉。”
白逾明从来没想过会因为这样的小事换来一句认真的道歉。
他鼻尖酸涩,埋头在时浅渡的颈窝,用很小的声音闷闷地说:“我是您的人,您想看便看了。”
他只是觉得没脸罢了。
浪荡成那副模样,亏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正经人。
“您不嫌弃,我就很高兴了。”
“是吗?”
白逾明点点头:“是啊,承蒙您不弃。”
“我是说——”时浅渡翻身,暧昧地吻了吻他的唇,“想看便看了,是随时的吗?”
白逾明:……
他感觉到对方的膝盖抵在了自己□□。
一道身影挡住了窗外的月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
时浅渡弯腰垂首,缠上他的唇齿:“上次在最后的时候把你气跑了,这回不会在让你心里不舒服,好不好?”
白逾明觉得自己被哄的五迷三道的。
他点头,没一点反驳:“好,都听您的。”
感官的愉悦侵蚀一切理智。
直到一切都结束,白逾明疲倦地双眼轻瞌时,才昏昏沉沉地想到,自己明儿个还得登台呢。
他清醒了一点,正见到时浅渡坐起了身,连忙抓住她的衣角。
“时小姐,你要去哪?”
上次是他被气跑,难道这回反过来了?
他双眼水雾蒙蒙,红潮还没褪去,一呼一吸都是温热的气息。
明艳的面容就跟水洗了似的,极是漂亮。
“担心什么。”时浅渡揉揉他的头,“我又不会跟你似的,把我自己丢在这儿的。”
白逾明理亏,缩回手。
他点点头,看起来没了平日里的倔劲儿。
时浅渡从床头柜旁边的地上拎起暖壶,倒了盆温热的水,把毛巾浸湿。
她吹了个口哨:“露出来,我给你擦擦。”
“……”
白逾明瞬间清醒了大半,强撑着坐起来一点儿。
又很快就妥协了似的,缓缓躺了回去。
“唔,好吧。”
然后,跟个受人胁迫的小可怜似的,慢慢地把身子都露在了时浅渡面前。
时浅渡“嘁”地笑出声音:“我还以为你要推拒两次,没想到这么听话。”
她用温毛巾给他把身上能擦掉的痕迹都擦掉,动作柔和,生怕他伤到似的。
不过不算老实,有意无意地逗弄他两下。
白逾明身上疲累,倦意越来越浓。
他意识朦胧地拍了拍那只手,嘟哝:“别闹了时小姐,别明天我……登不得台。”
时浅渡没听清:“什么?”
她把毛巾丢到一边,上床,搂住白逾明的腰。
这人就跟清醒着似的,裹起被子往她旁边蹭:“时小姐……”
“嗯。”
时浅渡应声,把人圈在怀里,轻轻地抚过他的背脊。
白逾明舒服地哼了一声。
他模模糊糊地说:“明天您送我去,对吧?”
时浅渡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您……!”
白逾明低哼一声,翻过身,闹别扭一般背对时浅渡。
“还说会陪我一辈子……想来也就我会相信这种哄人的鬼话。”
时浅渡恍然想起来,明天白逾明要登台唱戏。
这是怕她不信守承诺,不送他、接他呢。
她亲亲白逾明微肿的唇,温声笑道:“刚才那是逗你玩呢,我当然记得明天要送你去戏楼了。”
“又是骗人的鬼话。”
白逾明的唇角翘了翘,眼睛迷蒙地睁开一点点。
偎过去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他听见有人在他耳畔半开玩笑地承诺,轻轻地哄。
“睡吧,别想了,还要接送你一辈子呢,每次都这么纠结可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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