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外越野拓展实践29
滴答, 滴……答,滴答。
钟摆与指针在表面上均匀如常地行走着,曲月感觉自己的身体像冰块一样冷。周围的空气潮湿而冰冷, 仿佛下一秒就要结成冰,把她投入那深邃幽暗的湖水中。
她下意识地想要挣扎着起床, 但四肢却好像已经结了冰,被死死地钉在了原地。曲月看向门把手——
——门把手消失了。
站在她床前的小女孩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五官精致的脸上只是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她似乎并不在于曲月试图摆动挣扎的四肢,而是自顾自地向后走了两步,抬起她那只苍白而又纤细的手,缓缓地抚摸着挂在墙上的那幅画的画框。她看上去颇有些病弱的脸上忽然浮起了几丝红晕, 口中溢出了几声咯咯的笑声。
“怎么样?”她似乎在和曲月说话, 却始终没有向被困在床上的曲月投过去任何一个眼神, 仿佛她真的只是在自言自语,“曲月,你喜欢这幅画吗?”
……她知道自己的名字?
怎么会?
曲月看向那幅画。那看上去就像是任何一个不懂任何绘画技术的孩童用油画棒随手胡乱涂鸦出来的东西——红色、黄色的线条被一层一层胡乱地绕着圈涂在中央, 旁边有很多黑色的竖线;另一边则是绿色与蓝色线条的交叉。虽然说看上去像儿童随手画出的东西,此时此刻曲月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这幅画,却又有些反胃。
太乱了。各种线条交织在一起——毫无意义的画面却传达出了一种暴虐、混乱的情绪。
打量着曲月有些难看的脸色, 小女孩竟露出了几分失望的表情:“你不想说点什么吗?”随后, 她垂下头,微微叹了口气,仿佛有些沮丧的样子。
就在曲月几乎要相信眼前这个小女孩真的只是像任何一个没有受到认可与赞赏而感到失望的普通孩童一样的时候, 她感觉自己的脖颈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那股携带着冰冷的巨力让她眼前一片昏花。
就在瞬息之间, 这个看上去瘦弱不堪的小女孩竟直接瞬移到了她的面前, 毫不留情地用力掐住了她的脖子, 用力地拽到了自己的面前。氧气急剧地减少,在身体各处传来冰冷的疼痛时,曲月听到自己的喉咙中传来艰难的喘息声。
她与她那双玻璃珠一样无机质的眼睛对视着。
“说说你有什么看法。”小女孩的嘴角向上微微扬起。即使自己逐渐攥紧的手即将要夺取一个鲜活的生命,她嘴角的那抹笑容却依旧没有丝毫改变。
曲月看着她嘴角的笑容,无端想起了在自己记忆中另一个常常这么笑着的人。
……雪雀。
鬼使神差般,她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想法——
——如果是她的话,她又会怎么做呢?
“陪爱丽丝玩游戏。”她紧紧地盯着曲月,微微笑着,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否则,爱丽丝就杀了你。”
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曲月抬起自己的右臂,指了指爱丽丝攥紧她脖子的那只手。
爱丽丝的笑容放大了一些:“你接受了爱丽丝的游戏邀请!”她耸了耸肩,松开了手,带着那丝诡异的笑容看着跌坐在床上不断喘着粗气的曲月,“——如果你说谎的话,爱丽丝也不会满意的哦。”
说谎?
曲月捂着脖子,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向了那幅画。她感觉大脑中嗡嗡一片,窒息后带来的眩晕让眼前这幅本就混乱不堪的画看起来更让人头晕目眩、几欲作呕。
爱丽丝。
她当然听见过这个名字……
爱丽丝。
她就是那个「女神」?
为什么一个毫不相关的、副本中boss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她认识自己吗?
……不管怎么说,刚刚「爱丽丝」已经说她接受了游戏挑战的邀请。不论别的,只说她刚刚一瞬间扼住自己脖子致使她差点窒息这一行为来看,在武力值上,她就根本没有任何可能匹敌这个boss。「预知」的技能被动苏醒,从爱丽丝出现在房间的一瞬间,曲月的太阳穴便传来了一阵阵如针扎般的刺痛感——
——但她看不到自己的「死状」。
要知道,即使是在之前两个副本中直面其中的boss,她也能够通过「预知」看到自己在这种情势发展下的死状,借此来规避一二;然而现在,她却什么都看不到。
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一个方向:想要活命,方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去「看」这幅画,说出一个令爱丽丝满意的答案。
她想要的绝对不是普通的赞美——因为无论怎么看,这幅画都算不上「美」,就算是刨除那些毫无技法的笔触,它向观赏者传达的情感也充斥着暴虐与混乱,几乎无法带来一丝正向的情绪。
……只有那个办法了。
曲月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濒临崩溃的意识平静下来。与此同时,无数条精神丝线猛然从她的十指、后脑向那幅画涌去。
浑浊、黑暗、黏腻。……混沌。
精神丝线触碰到那幅画的瞬间,那股阴郁浓稠的恶意瞬间侵袭了曲月释放出的所有意识。当她振动手指试图操纵着将精神丝线拉扯收回的时候,却惊愕地发现这些从意识层面进行解析与吞噬的丝线第一次像真正的丝线一样被困住——她甚至能够感到自己试图将丝线从那些黑泥般的恶意中拉扯出来的时候,那些浓稠的黑泥是如何黏住丝线,继而产生的令人作呕的黏腻感。
强忍着不适与惶惑,曲月咬了咬牙,再度放大「聆听」技能的开放。随着她的指挥,更多的精神丝线像那幅画涌起——与此同时,她的视野也开始随之发生变化。墙壁与地面开始发生那熟悉的融化,并逐渐融为一体;原本安好地被摆放在原位的各个物体——花瓶、纸巾、抽屉、挂灯,都在不断地扭曲、溶解,结构成一个个不断扭曲转动的几何物体;只有挂在原地的那幅画的内容没有发生变化,只是原本整洁细致地装裱着画纸的金色画框的缝隙中,竟一股一股地向外涌着黏稠的黑泥,流淌在已经融化的地板上。
黑泥。
无数的记忆在曲月的脑海中纷至沓来。从如血的黄昏中亨瑞在草地中轰然倒下的身躯流出的甜腻而令人作呕的黑水,到那间纯白的实验室背后沾满鲜血的剧场,到被阴影与血肉不断侵蚀直至支离破碎的教学楼走廊与天台,再到……
……再到随着心脏鼓动时,翕动呼吸着逐渐睁开的那双如同巨大玻璃珠一般的澄黄色眼球。
她见过祂。
在每一次午夜梦回时,她从噩梦中惊醒。那些从缝隙中钻出的影子在她的耳畔呢喃着颂歌,无数声音夹杂在一起,一同高呼着那个名字——
——她见过祂。
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即使在上一个副本中几次已经几乎被逼到了绝境,她也坚持着不全部放开「聆听」。且不论这一冒险的行为会造成精神状态数值的大量下跌继而导致陷入难以逃离的险境,光是有可能再见到「沃土」以及祂那些影子信徒这件事,就让曲月对这个技能的副作用提起足够的忌惮了。
但是在这里,她却不得不用——
——就仿佛是哪个极其熟悉自己的人,逼迫自己做到这一步一样。
「聆听」的开放程度仍在继续,而整个房间的异变程度也在随之不断加深;空气中那股冰冷而潮湿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她甚至感受不到爱丽丝的存在——她甚至开始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世界在融化。
世界在鼓动——
——跳动。
土地在变成深红色。幼苗在温床中生长,花朵在盛开,沾满鲜血的果实在茂密的草叶中孕育。
「聆听吧。」
「聆听祂的存在,感知祂的生命——」
「——成为祂的一部分吧。」
从那些隐秘的缝隙中,无数的影子攀爬而出。思维与意识被吞噬,冰冷与痛苦消失殆尽。整个人仿佛都跌进了温暖的水中,如同在母亲的子宫中一样,昏沉而黑暗带来了一丝怪异的安全感。
无数双手从缝隙中探出。黑泥不断地涌动,那些从缝隙中探出的手缓缓地抓住了她的四肢。细密又模糊的呢喃声在她的耳边响起,那像是祷告、像是被撕扯成碎片的颂歌,又像是无意义的低语。
「她来了……」
「她来了……她来了……她来了……」
「归来了……归来……」
视野开始变成片猩红。脆弱的丝线被不断拉扯着绷紧,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它艰难地穿过阴影,一双双从缝隙中伸出的手抓去了其中的一半;它从崎岖的、融化的地面上穿行,又被留下了其中的一半;最后,它攀附在画框中摇摇欲坠,从画框中不断涌出的黑泥又将它打下了其中的一半——
「聆听吧……感受吧……追随吧……回归吧……」
「回归……回归……」
「归于平静吧……」
「一切的归宿皆是永恒的平静……」
「……归于沃土吧。」
所有的手在那一瞬间同时握紧,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让曲月下意识地想要发出尖叫以宣泄;但她的意识却像被困在了一团温水中,只是安静而麻木地感受着四肢传来的疼痛、脖颈被死死掐住带来的窒息感。她看着一双双手如同飞鸟般在她的视野上方游弋,一层层阴影覆盖住她的双眼。更多的手从已经完全变成黑泥的地板中伸出,抓住她的四肢向下轻柔地拖拽。
它们接纳了她。
……祂接纳了她。
随后,她的意识彻底了陷入了黑暗——
——直到她感到脸上再度传来了湖水冰冷的触感。她抬起头,看到了那双如同海水般湛蓝而深邃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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