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俏俏的这番话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她对姚春花和袁广田的不满与怨恨, 否则,也不会当着全家人的面说要给二叔当儿子。
这在当下何止是大不孝,若是让别人听见, 任谁都会往她脸上吐口唾沫,再骂上一句“猪狗不如”。
当然,即便了解了其中的内情, 最后也逃不过“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的结尾收场。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主流风气, 也是为什么李俏俏想要将自己过继出去的最主要的原因。
不然, 只要她还是姚春花的儿子, 她这辈子都会受制于她,除非姚春花谋反, 她大义灭亲, 举报有功。
身为父亲,袁广田心中大恸,自责不已,但身为母亲的姚春花只有满腔的愤怒。
如今, 家里几个孩子, 她最疼爱三根, 但最器重的却是大根和二根。
大根已经成家了,是仅次于袁广田的壮劳力。
二根虽然不到八岁,但小小年纪走南闯北,已经有了不凡的见识和阅历。而且,她也看出来了,经过这一年的磨砺,二根变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样又憨又傻,整个人仿佛开了窍。
姚春花觉得, 这样的二根,长大之后肯定会比旁人出息。是以,她如何愿意撒开手把最有潜力的儿子过继给别人?
更何况,死老头子提出来跟儿子主动提出来,那完全是不同意义的两码事,那种被亲身骨肉背叛的感觉,让此刻的她愤怒到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姚春花恨恨地想,与其让这个兔崽子给别人当儿子,不如让自己这个当娘的亲手打死算了。
于是,她再度抄起地上的木棍,不管不顾地冲李俏俏抡了过去。
第一次可以上脚踹,第二次第三次总不好故技重施,李俏俏脚底抹油,拔腿就跑。
院子太小,施展不开,她便去了外头,带着姚春花在村里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引来围观群众无数。
趁大家在后头鼓励姚春花继续追她的空档,李俏俏跟袁老头打了声招呼,脚下一拐,改道去了县城。
大半个月下来,也不知道阿金一家在这里过得习不习惯。
路上,见到有卖糖人的小贩,李俏俏花三文钱挑了个兔子式样的,带过去哄阿金玩。
她来得巧,刚进门没几分钟,阿金爹也满头大汗地回来了,一边用大碗往肚子里灌水,一边跟李俏俏说他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
“阿根,别看这里只是个县城,却比我们汤州府还要繁华哩!尤其是晚上,没有宵禁,子成后桥和马津街比白日里还要热闹百倍。我带阿金过去买灯笼,这小子还赖在那儿不肯走。”
“吃食也多,各式各样,好吃又实惠。这十来天,我们早中晚三餐都是在外头吃的,什么咸豆花、炸果子、肉馅炊饼、软米糕……反正我和你芸婶就没吃过重样。偏阿金是个傻的,顿顿都是咸豆花和桂花糕,半个月下来,竟一点没腻。”
李俏俏:……看出来了,一家三口何止胖了一圈。
“天天下馆子,银子可不经花啊。”李俏俏提醒他。
“没有没有,你放心,我们都是去的路边摊,一顿饭三五文到七八文不等,一天下来也就花个五十文左右。而且,我跟孩子娘说好了,刚到一个新地方,拿一两银子出来供全家吃喝玩乐,花光就歇了心思,老实干活。”阿金爹解释道。
李俏俏:……想法还挺新潮,在古人里头,应该算得上前卫了。
边上,阿金舔着兔耳朵插嘴道,“今晚还要咸豆花和桂花糕。”
“吃!还能再吃两天,等到后天,咱们就在家做饭。”阿金爹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瓜,总感觉这里不太聪明的亚子。
“你们这十多天不会光顾着吃了吧,没干点别的?”
来时路上的雄心壮志呢?
说好要大干一场呢?
“怎会!”
李俏俏闻言,刚要松一口气,便见阿金爹掰着手指数了起来,“我们还去了月老庙、药王庙、隆福寺、开宝寺、临水街、马前街鼓楼……”
呵!都是谷文县城人流量最大最热闹的游玩胜地。
这里头,月老庙、临水街、马前街鼓楼三个地方,袁二根这个土生土长的当地人都没去过。
见李俏俏垮起个小脸,阿金爹这才回归正题,“阿根你放心,玩归玩,咱们不能把正事忘咯。”
“这些天,我们四处看了,不管是摆摊,还是开店,除了走街串巷当个货郎,想要进入其他行当,多少都要会点手艺。我跟芸娘粗人两个,只会出海打渔,手艺活肯定是不行了。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比较好。先种地,好赖有个正经营生,以后想干别的,可以再慢慢学。”
这是阿金爹跟阿金娘认认真真商讨出来的结果。
就目前来看,种地是门槛最低的行当,虽然除草、犁地、浇水等活计没一件轻松的,但入手却非常简单。
农民种庄稼,靠天赏脸,靠地吃饭,互相之间又不存在利益冲突,只要放低姿态、好声好气地跟人家请教,不说倾囊相授吧,大多数人都不会隐瞒不讲,除非是人家自己琢磨出来的小技巧。
但如果干别的,比如木匠、绣娘等。首先得去拜个师傅,接下来,还要做好被师傅呼来喝去个三五八年的心理准备,不然,人家能把吃饭的看家本领轻易传授给你?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老话可不是白说的。
至于生意买卖,阿金爹跟阿金娘自觉不是那块料,他俩都笨嘴拙舌的,做不来叫卖推销那一套,还是老老实实卖力气的好。
李俏俏家去这十几天,他们跟中人打听到一块地,在西边城郊,离袁家所在的安化村不远,大约七八里路。所以,这段时间他们不光逛遍了整个谷文县城,城外的地头,他们也看了不少。
据中人介绍,这是一块良田,测量面积为十三亩,但中间有个占地近两亩的湖泊也算作了土地面积,扣除这部分不算的话,实际土地面积只有十一亩多一点。
现如今,良田市价大约在三十五两一亩,恶田市价在十到十五两不等。
两亩地的湖泊算作良田就是七十两白银。
七十两,对于能买得起十三亩地的人来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谁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所以这块地在牙行挂了大半年,却至今无人问津。
甲之□□,乙之蜜糖。
别人可能觉得这占地两亩的湖泊完完全全是个鸡肋,但阿金爹娘并不这么认为。他们在海边长大,水性不是一般的好。上来下去,如同在地面行走。
而且,他们深知,水里的东西养好了,一样可以卖出好价钱,两亩湖泊的产出未必就比两亩地低。
其实,道理是这个道理,其他人未必就不知道。
毕竟,江南素有水乡之名,江河湖泊分布众多,不少人都是在水边甚至渔船上长大的。
但问题是,当下,水这个东西不像土地,有那么明显的界定,大多数江河湖泊都是无主的,它是官府的,是皇帝的,是大丰王朝的,是天下人的。
所以,其他人考虑的重点是,明明不花一文一厘就可以享受到隔壁小水沟带来的各种好处,干什么要额外抛费七十两银子买个湖呢。
要知道七十两银子,可以在县城买个位置偏僻但独门独户的小院子了。
李俏俏听完阿金爹的叙述,挺赞成他和芸婶的想法的。如果真想认真做水产,那肯定是单独买个湖好,产权清晰,不用担心跟别人产生不必要的纠纷。
“来之前,我跟乡邻打听过,良田的市价确实是三十五两一亩。这样吧,明天早上,我们去地里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直接去牙行把契书签了。”
阿金爹见李俏俏如此干脆,心里感激地不行,主动提及之前说好的借钱买地一事。
“阿根,不瞒你说,我和芸娘实在没想到江南的地价会如此之贵。多了我们也不敢借,怕还不上,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先租两亩湖泊和两亩地,等以后攒下银子了,再跟你买。”他搓了搓手,黝黑的脸颊泛着隐隐的红光,显然十分难为情。
来之前说好借阿根的银子买地,结果现在变成了阿根单独买地租给他用。
李俏俏知道,像阿金爹这种老实人,最怕占别人便宜或者欠别人人情。
这事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指不定就打蛇上棍,顺势借他个几百两。先把地拿到手,买地钱以后慢慢还就是了。一年还几两,还个几十年也就差不多了。
阿金爹倒好,怕还不起,直接不借了。
李俏俏就是喜欢阿金一家老实巴交的性子,不然,她才不会不远千里费好些事把人带来江南。
不过,她并不打算接受阿金爹的提议,因为她还有别的想法。
“侯叔,你看这样行不,两亩湖两亩地直接给你,剩下的九亩地,我准备租给附近的佃户,平日里你帮我照看一下,年底交租的时候,再帮我收个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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