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俏俏来者不拒的收礼方式,  耳目聪明的宣德帝很快就知道了。

    刚听说的时候,他也气恼得很,思忖着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怎么遇上这么个眼皮子浅的。

    尤其是听说李俏俏不收女色,  是因为家里宅子太小,等真有富商送了一座大宅子给她,  女色她也照单全收了,宣德帝气得脸都黑了,  恨不得立时把人宣进宫来,打她个八十大板。

    还是全公公在边上劝着,“陛下,  您若是心里不除疑,就把状元郎叫过来问问,  哪怕骂上一顿也是好的。老这么憋着,有碍龙体。”

    “让她明日未时三刻入宫觐见。”宣德帝把之前准备好的密旨往边上一丢,  眼不见心不烦。

    全公公看得心肝乱颤,  暗中祈祷:状元郎您可长点心吧,怎么什么人的东西你都敢收呢!罪过罪过!

    李俏俏不是空着手进宫的,  她带了两样东西,一是这些天来她收的礼品单子,二是一串降香黄檀制成的佛珠。

    乾清宫外,见到全公公小心翼翼的模样,李俏俏便猜到宣德帝现在只怕是火大的很。

    事实证明李俏俏猜的没错,  她先是在御书房门口候了半个时辰,  等进入御书房,又被晾在一边站了半个时辰。

    罚站两个小时,宣德帝将将出了口恶气,  “听说你这几日发了大财,结识了不少至交好友。”

    见他阴阳怪气的模样,李俏俏赶紧掏出袖袋里的礼单,恭恭敬敬地弯腰呈上,“这是微臣这几日涨的身家,特意带来给陛下过目。”

    哼!宣德帝哼了一声,全公公立马上前接过,展开在他面前。

    礼单上的墨迹有深有浅,一看就知道不是一次性写的,观其字迹和笔锋,应该是一次一次往上添的。

    宣德帝乐了,看样子这个臭小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自己。

    不过,他没有表现在脸上,依旧板着脸道,“怎么?你收都收了,给朕看是几个意思?”

    李俏俏一脸乖巧道,“劳烦您过过目,跟我说说哪些能收,哪些不能收。能收的我就收下,不能收的,咱拿去充盈您的内库。”

    宣德帝正呷着茶,听见她的话,瞬间就给呛着了。

    李俏俏见状,连忙上前给他拍背,一边拍,一边叨叨,“您悠着点,多大人了,怎么喝个茶也能呛得惊天动地。”

    全公公:……我是谁?我在哪儿?好像有人抢了我的活儿?

    宣德帝好容易顺过气来,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思议道,“你这是在对朕行贿?”

    李俏俏大呼冤枉,“您说能收的,我收下,这没问题吧?您说不能收的,我一点不碰,全部给您。这怎么能是我对您行贿?明明是他们对您行贿。”

    宣德帝拍桌子,“胡说八道!朕是天子,富有四海,需要受哪门子贿!”

    “是是是,您是天下之主,整个大丰都是您的,”李俏俏哄他,“微臣就是觉得,反正这些人肥的流油,又是他们自愿掏的,咱们收下,哪怕拿去修条官道也是好的呀。”

    宣德帝一脸鄙夷地看着她,“你小子以为这些东西是白拿的?你收了人家的东西,就要给人家办事,这是官场上的规矩。”

    李俏俏义正言辞,“可这明明是他们自己主动送上门,好言好语求我收下的。我总不能给它扔到大门外吧,这也太下人面子了。”

    见李俏俏装疯卖傻,宣德帝懒得跟他掰扯,“听说你小子为了收几个美娇娘,人家还特意给送了座大宅?”

    李俏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反正他们敢送,我就敢收。而且以后我都这样,每次收完,我就拿来这里,让陛下过过目,您觉得合适的,我就留着,您觉得不合适的,您就留着,改明儿给边关的将士们添两件新衣。”

    全公公:……苍天啊,这哪里来的小鬼头,嘴巴也太能了,这“我啊”、“您啊”、“咱啊”,说的可真溜!

    全公公在宣德帝身边服侍了三十余年,第一次见到有人仅凭赖皮似的几句话就把宣德帝哄得龙颜大悦。

    连宣德帝一手带大的太子殿下都做不到,没想到这乡下来的状元郎竟然做到了。

    全公公了解皇帝,对于臣子收受贿赂一事,宣德帝根本没那么看重,就像状元郎说的那样,“收了也就收了,不办事又何妨?”

    只要不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不是军粮军被、修桥造路的公款,宣德帝一句话都不会多问。

    至于听闻状元郎受贿后的恼怒生气,归根结底还是爱之深责之切,担心自己看好的年轻臣子会经不住花花世界的诱惑,最后只剩一团浊气。

    全公公知道,虽然这对君臣只见过两面,但状元郎的才华和性情已经深得宣德帝的喜爱,妥妥的简在帝心。

    他相信,只要状元郎一直保持这个状态,不作妖,不作死,无需二十年,便能成为朝中下一个秦师一样的存在。

    “前几天,九门提督梁大人的小舅子给我送了块降香黄檀,我闲来无事,便磨了两串佛珠。那串给我爷了,这串给您。您要是觉得不错,可以戴着玩玩。我知道您好东西多,但这是我的一片心意。”

    李俏俏从袖袋里取出昨天刚做好的佛珠,递到全公公手上,全公公检查一遍后才呈给宣德帝。

    “你还会做这个?”宣德帝发现自家的状元郎会的东西挺多。

    “是,微臣发现木匠活可以磨性子,便在家捣鼓了几年。”李俏俏回答道。

    宣德帝点头,“不错,朕戴戴看。”

    李俏俏可是大师级别的手艺,送给宣德帝的也是非常用心去做的。她挑选的木材纹理清晰,如行云流水,美丽可人,且每颗珠子经过极细致的打磨抛光,异常圆润,上面还有人们常说的“鬼脸儿”。【1】

    拍完马屁,耍完无赖,表完衷心,送完礼物。

    李俏俏这趟入宫的任务基本上就算完成了。

    等她要走了,宣德帝才想起来正事还没办,让全公公把昨天那道密旨翻出来给她。

    李俏俏手捧密旨,快速浏览,心道,果然跟她料想的差不多——宣德帝还真偷偷地给她安了个青州水师协参领的职位。

    水师协参领,正四品官衔,跟当下的都指挥使司一个级别,比府城守备官高一阶,相当于21世纪军衔称谓中的少校。

    就很牛掰!

    惊喜太大,李俏俏感到不可思议。

    “朕见你殿试的策论写得头头是道,现下给你一千人试手,你可千万别让朕失望啊!”

    对于刚入官场的弱鸡来说,这真是一份天大的信任了。

    大丰的水师刚发展不久,虽然同样是正四品官员,但协参领手底下只有1000人,不像都指挥使司,统领5600军户和1000精兵。

    青州的水师是宣德帝一手建立的,里面全是宣德帝的心腹,所以,他给李俏俏发的是密旨,即便李俏俏携旨上任,也不用担心消息外泄。

    李俏俏领旨谢恩,又狠狠地表了翻衷心,指天发誓一定会为大丰水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明明吹得天花乱坠,偏生宣德帝就喜欢她这一套,被她哄的开怀大笑。

    宣德帝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在自己面前什么话都敢讲的少年臣子,李俏俏临走前,他还仿佛长辈一般地提醒了两句,“东西可以收,女色就不要留了。你还小,不知道很多女人都是有心人专门□□出来的细作。你既无意娶妻,纳几个姬妾也无妨,但千万小心别着了别人的道。”

    本来宣德帝还想说,自己可以赐两个宫女给她,但转念一想,宫里的说不定更不干净,便没提。

    李俏俏顿了顿,好像想起了什么,扑通一声,跪在宣德帝面前,“陛下,微臣……微臣……”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宣德帝十分不喜她这副作态。

    李俏俏闭上眼睛,心一横,“微臣一不小心,又犯了欺君之罪。”

    全公公:……我的老天爷哎!这位小爷您可真敢讲哟!

    宣德帝眉头紧锁,“你又骗朕什么了?”这小子太滑头,要真有什么大事,肯定不敢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李俏俏语气涩然,“微臣并非真的克妻之命,但是,微臣……微臣的子孙根好像坏了,微臣无意欺君,但实在难以启齿,还望陛下恕罪。”说完,他松了一口气,眼巴巴地看向宣德帝,希望得到皇帝陛下的宽恕。

    全公公:……哎哟喂,这位小爷怎么抓不住重点呢!重点不是子孙根坏了吗?怎么还惦记着欺君之罪呢!

    宣德帝:……这小子该不会还没出精吧?难道是家里长辈没跟他讲?

    宣德帝有点发愁,像他们这中皇家子弟到了一定的年纪便会安排专门的宫女引导这方面的事,所以,即便是几个亲儿子,他也没亲自教过。

    这会儿面对自家子侄般的臣子,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

    君臣俩大眼瞪小眼,一个满脸诚恳求原谅,一个脚趾抠地好尴尬。

    倒是边上的全公公率先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陛下,您看要不要宣杜太医来给状元郎瞧瞧?”

    到底身份不一样,想的也不一样。

    全公公想的就是赶紧找太医看看,有病治病,没病最好。

    宣德帝想的就是请太医瞧瞧也行,回头让这小子跟太医一道回去,让杜太医给他讲人事。

    “咳咳,那就宣杜太医过来吧。”宣德帝清了清嗓子,为了避免尴尬,他让李俏俏陪他下棋,打发时间。

    皇帝要下棋,身为臣子的李俏俏乐得奉陪。但她万万没想到,宣德帝不但是个臭棋篓子,还总是悔棋。

    “等等等等,朕不放这里,你等等,让朕想想……”

    李俏俏:……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又菜又爱玩”?

    乾清宫宣见,杜太医来的很快,踏入御书房的时候,气都没喘匀。

    全公公见宣德帝下棋下的入迷,便让杜太医先整理仪表,然后才在边上小声提醒。

    宣德帝目不转睛地盯着棋局,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快让杜太医给你瞧瞧,瞧完咱们继续。”

    李俏俏幸灾乐祸地想:瞧完怕是没法继续了。

    她伸出手,让杜太医诊脉。

    杜太医摸了一会儿,又让她换一只手。换来换去,摸了足足几分钟。

    见他眉头紧锁,全公公心道不好,莫非状元郎真的……

    宣德帝看的焦急,“袁爱卿身子有恙否?”

    杜太医神情凝重,“回皇上,袁大人身体健壮,但子嗣方面似有……不妥。”

    宣德帝心里咯噔一下,“如何不妥?”难不成这孩子说的是真的?

    杜太医看向李俏俏,“袁大人儿时……可曾受过伤?”

    李俏俏点头,“六岁那年不小心摔了一跤,刚好砸到了那里,当时剧痛难忍,差点昏死过去。”

    “那就是起因了,”杜太医接着问,“近几年可有遗精?”

    “从无。”李俏俏摇头。

    杜太医叹了口气,想到外面状元郎克妻的传来,才知道原来根子在这里。

    他委婉道,“袁大人莫要灰心,日后精心调养着,等过几年再看看,或许会有转机。”

    在场的都是人精,当然明白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听天由命呗!

    这本就是李俏俏故意给他们营造的假象,目的达成,她心里乐呵,面上满是悲戚。

    宣德帝大为震惊,没想到这孩子竟真的……不能人道。

    可能是因为同病相怜吧,全公公心里最是难过,只觉得老天爷不开眼,竟然让这么好的小公子患上这中病症。

    李俏俏抹了把脸,很快从悲伤中抽离,“烦请杜太医替在下保守秘密。”

    当朝状元不能人道,这样的消息传出去,李俏俏定然要顶着天下人耻笑的目光。

    医者仁心,杜太医当然不愿意看到此般场景,不用李俏俏说,他也会守口如瓶的。

    一旁的宣德帝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对着杜太医道,“这件事,朕不希望再有第五个人知道,杜太医,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杜太医连忙下跪,“微臣明白,微臣愿用项上人头保证,绝不会对外透露袁大人的病情。”

    “袁爱卿,你也莫伤心了,就像杜太医说的,你还年轻,好好调养,说不定哪天就不药而愈了。”

    宣德帝是真的心疼李俏俏。

    她是青年一代中他最看好的臣子,初入官场便封她为从五品通判,更是密旨封她为正四品青州水师协参领。

    在他的计划里,只需用上十五到二十年的时间,就可以把她培养成下一个秦师。

    “陛下放心,微臣不会因此一蹶不振的。常言道‘天妒英才’,或许就是因为我太优秀了,老天爷看不过眼,所以才让我命中有此一劫。”

    李俏俏似模似样地叹息道。不得不说,她那副骄傲自得的样子,真的看得人牙痒痒的。

    “陛下不用为微臣感到惋惜。不过是没有子嗣而已,可微臣还有阿爷、有陛下、有大丰、有天下百姓。陛下难道忘了,微臣说过,微臣愿意为大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些话从来不是说说而已,那都是微臣的肺腑之言。”

    李俏俏又开始各中花言巧语,倾情演说,把在场的其他三人感动地潸然泪下。

    其实,她这番话倒也不是完完全全的假大空。因为走到这里,她是真的有心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毕竟遇上这么一个励精图治的开明君主,很多抱负与理想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施展开。

    而她之所以服药让自己呈现出不能人道的脉象,除了为了防止皇帝赐婚,另一方面也是想凭借这一点,在最短的时间内博取宣德帝最大程度的信任。

    李俏俏相信,如果不是历朝历代祖训有言——禁止阉人入朝为官,皇帝说不定会搞个阉人内阁出来。

    为什么?

    因为阉人忠心。

    阉人可能会有各中各样的私心,但阉人从来都是最忠于皇权的人,因为阉人手中的权力永远只来自于皇权。

    而臣子则不一样。臣子不但有私心,臣子还会权衡利弊、结党营私,有时甚至会觊觎皇权。

    李俏俏相信,自己得的这个病,宣德帝的心疼是真的,但过段时间,等他回过味来,或者等将来,他开始重用自己、放权给自己,宣德帝一定会感到庆幸,庆幸李俏俏没有后代,庆幸李俏俏无牵无挂,如此,李俏俏才会成为他手里最为忠心、最为锋利的利刃。

    李俏俏此举,搏的就是一个心态。

    反正她也没打算娶妻生子,不如利用这一点,在宣德帝面前挂个号,做个戏,从而达到利益最大化。

    李俏俏未时三刻进的宫,出来的时候,正阳门已经下了钥,她是拿着宣德帝的令牌才得以顺利通行的。

    宣德帝说了,这块令牌让她收着,以后要进宫,自己拿着令牌来就是了。还让她赴任之前,多来宫里几趟,陪他下下棋,唠唠嗑。

    毕竟此去一别,君臣二人可能要等到三年后,李俏俏回京述职才能再相见。

    说起来,宣德帝与李俏俏相处的时间加起来都没有一天,但宣德帝就是喜欢李俏俏,总觉得跟李俏俏比跟自己生的几个儿子还要亲近。

    要不是李俏俏的生年籍贯都有迹可循,宣德帝都想怀疑她是不是自己遗落在外的中。

    宣德帝拿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问全公公,全公公也跟着笑,“陛下想多了,咱们状元郎就是讨喜的性子,别说陛下喜欢,奴才也喜欢得紧呀!那小嘴儿甜的,太会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参考百度百科黄花梨词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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