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板,您这个问题真有意思,来这里当然是徒步啊。”
白筝轻笑出声,趁着他停下来的这下,果断迈步向前,就在她走至他跟前才灵动一个晃身,越过了他,还不忘扭头催促道,“继续吧,唐老板,二十公里呢。”
站姿挺拔的唐森,一手嵌入裤缝袋里,另一只手自然垂下,注视着她的那双眼眸静默不晦,似乎明知道她在玩什么把戏,但又不能自个儿无端戳破,最终什么也没说,冷然收回视线,朝前走着。
一开始,白筝是优哉游哉地走在唐森前面,没有回头,听着后面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便觉得身心舒畅,她没缠着唐森聊些什么。因此大致有那么一百来米的路程,栈道上的画面就是这么和谐:一身白色运动服的女人走在前方,一身黑色运动服的男人跟在后头闲庭信步。要说这两人认识,但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也没任何交流;要说这两个人不认识,但又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此时还算早,只是风再大,山间与江面都还是被白雾笼罩,这远近都没什么建筑物,有的除了山水船只便是花草丛林。这里有着仅仅属于大自然的宁静悠远,使得穿梭其中的人也容易轻卸烦忧,慢慢走着、细细品着。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很快,白筝走着走着便觉得有点累了,脚步自然而然便慢了下来,而且江风真的很大,呼呼呼地不间断地迎面吹来,吹得她发型都乱了,更过分的江风从她衣领袖口处猛地灌入,在她身上四处乱窜!虽然步行运动可以为身体增加着热量,但无奈白筝今天高估了江边的温度,穿在身上这套单薄的运动套装根本抵挡不了这阵阵寒意。
这时,她忍不住地哆嗦,也打了几个喷嚏。看来,感冒痊愈期限又要往后挪了。而唐森那个男人却像机器人一样,步速一直那么均匀,淡定从容便至她身旁走过。
白筝快步走了几步,尽力走至他身旁,“唐老板,我们现在走多远了?”
“才刚开始,二十分之一不到。”
“……”
这,白筝还真没想到,她想着怎么也有十分之一了吧?她又追了几步,“唐老板不累?”
“还好。”
“看来唐老板很喜欢徒步,经常来?”
“看情况。”
“哦……”
一问才一答,硬邦邦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不想搭理她?
才走了那么几步步,脚长的唐森又走至她的前面去了,似乎不是很想跟她并肩而行。白筝看着唐森的背影,不知道是该气他的冷漠无情,还是该笑他的不近女色。只是不知,这女色指的是全部,还是单单指的是她。
最近,白筝能感受到唐森面对她的时候,有种淡淡的隐忍,看来也就是他自身的教养在勉强维持着他在面对她的时候的容忍和克制了。
白筝见好就收,也没过多去骚扰他,不再追着跑了,静静地走在他的背后,欣赏着他的背影。只是,这风实在吹得厉害,让她不停地吸着鼻头,眼睛也被刺得想流泪。
这一路上没什么人,之前有的那几个早就走在很远的前头,甩开他们好远了。江面江水被风掀得不停翻涌着,栈道旁边的树也在肆意摇曳。白筝再也无心欣赏,步伐慢得像在散步,但不顺畅的呼吸和颓靡的神态却出卖了她,实在有点走不动了。抬眼望去,她发现她已经看不见唐森了。
轻叹了口气,白筝干脆停下来歇了一会,才咬牙继续走,拐了几个弯,她才终于重新看到唐森那个人的身影。
白筝打起精气神,小跑了几步,活跃一下整个身体,再慢下来徐徐地走着。走累了,就停下来,再继续走。又看不到唐森了。就这样,白筝走走停停,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觉得没有尽头似的。
慢慢地,天色亮度稍稍调暗,还飘下了几缕雨丝。瞬间,风雨缥缈,衬着这江面的白雾,还真有几分寂寞寒江的悠远。
雨丝力度不大,但掺杂着风,落在白筝身上便有着几分难受了。她不由快步走着,想尽快走完全程。到了最后,她撑起手掌作伞,小跑往前,跑进了前不远的一个亭子里。
亭子中,唐森早已在那里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白筝还没说些什么,已经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了。这时,唐森伸手递过来一片纸巾给她。
“谢谢。”浓浓的鼻音,白筝不自觉地侧过身,擦拭着鼻头。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她才转过身来,刚想开口跟唐森说话,没想到这次他主动开口了。
“白小姐,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做。”
眼前这个男人瞳仁深沉而冷漠,白筝虽疑惑,但也没应他,微微笑,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二十里路,对于没怎么走过的人来说,是有点远了。”
“我有走过。”只是没那么远,也不是带病上阵。
“但你今天看上去身体抱恙,走到这里已经可以了,我想适合而至会好点。”
怎么说,唐森一板一眼地劝说着跟他不熟的她,虽说白筝认为自己应该就听字面意思即可,但又忍不住使坏,她知道他话里有话,“我觉得我可以坚持,而且在这里还能遇到唐老板,跟您一道,我有信心可以走到终点。”
唐森无声轻叹,“白小姐,我不相信我们今天是偶遇……”
风似乎更大了,显得唐森的声音有点弱,白筝上前一步,拉近彼此距离,想听得清楚一些。但唐森却稍稍转身,往亭口方向挪动半步,不知道是想拉开距离,还是怎样。白筝却感觉扑至身上的风稍微弱了点,虽然也没什么作用,但她就是觉得绅士的他在替她挡风。
然而,她这头认为他绅士,那头的唐森却提高了些许音量道,“白小姐三番四次出现在我面前,我想我大概知道白小姐想做什么……
“那你说说,我想做什么?”白筝打断他,她就要看看,他选择在此时说这些,是不是像她想的那样,选在这风雨飘零的山旮旯里说些她不愿意听到的话。
“你我心知肚明。”
“我不是很明白,我不知道你知道了什么?”
唐森停了下来,觉得白筝在玩文字游戏毫无意义,而他只想速战速决,转而问道,“白小姐,那么我冒昧问你一句……”顿了下,似乎在斟酌用词,但最后还是直接问,“你喜欢你姐夫?”
“怎么会?”这男人的脑回路真是清奇。
“那你不喜欢你姐夫,为什么追着我跑?”
“我说了,跟你说话,有种亲近感。”
“当我是亲人?”
“那倒不是……”白筝蓦地停住,笑意渐敛,她总算知道了,这个男人在这里等着她。
果然,她还没说些什么,唐森已经快速抓住矛盾点,直接下判断堵她了,“所以,白小姐你这不是已经知道了,你自己在做什么。”
白筝面无表情,就是不承认。
“你究竟在用什么样的眼光透过我看你的姐夫……”
“不要再提姐夫!”突然,白筝大声呵斥了一句,让唐森的话戛然而止,“你不是我姐夫!我姐夫也不是长你这样的!”说着,白筝转过身,用手背飞快地擦拭了一下脸颊。
她哭了?
突然意识到这点后,唐森整个人都愣住了,冰霜在他的脸色稍稍融化,只见他的视线在她的侧脸来回看了几眼,想确认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在哭。
然而,就在这时,白筝又来突然转回身子,抬眼看他,眼眶稍红,眼眸湿润,长长的眼睫毛扑扇了两下,让他呼吸不由一窒。就这么一瞬间,形势立即转变。
“我喜欢你,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你身上只是有我姐夫的优点,看你和看我姐夫,那是看两个人两种目光。”既然他这么摊开来说,那她也不妨直接了当。
唐森明显再次一愣,当然不是因为她喜欢他,大概是因为她的直白吧。然而他没有被吓着,强力摁住内心波动,继续就事论事,“你的喜欢很复杂,亲情诱导?还是替身错觉?就我本人而言,我不需要,谢谢你的喜欢。”
“没有替身,没有,从来就没有!”说着说着,白筝又有点激动了,但看上去极力忍着,只是眼眶里的湿意逐渐凝聚,像是一个不留神,就要往下掉了,“你讨厌我?”
唐森眉梢一动,“没有……总之,你无需再白费力气了。”还是一幅拒人千里之外的死样子。
“你不喜欢我?”
白筝往他跟前走近了一步,不去想现在的她是不是很狼狈,只想看清楚眼前这个男人脸上的神色,一丝一毫也不放过。白筝仰头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清润的眸子,此时此刻看起来却像是有道钩子,在旁人的心房里不负责任地轻划了一下,言语间却是步步紧逼。
然而,唐森强迫自己转过脸,移开了视线,看向了亭子外头的远山,“白小姐,我的意思,我相信你能明白……”
“我明白啊,我又没让你怎样。我喜欢你只是我的事情,难道还不允许我表达自己了?”白筝没想到,她有朝一日也会说这么一句话,“还是说,我这样出现在你的面前,对你造成困扰了?”
唐森沉默。刚才转过身来,风已经吹乱了他的头发,而现在,似乎也吹乱了他的内心。
“那我明白了,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唐森似乎松了口气,忙扯了一下背包,从背包里拿出一把折叠雨伞,还是黑色的,递给她。
白筝没接,转过身又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整个人都在轻颤着,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他的冷言冷语就这么砸在她身上。唐森看着,眸色变了又变,视线逐渐往上移,看到她脸颊通红,虽然没了以往的妆容精致,今天因为运动而扎起的高马尾更是因为寒风而稍稍松散了些,几丝垂下来的发丝轻柔飘在她脸庞侧,却透出几分柔美动人。
“你拿着吧,从这里往回走,比继续往前走的路程要短很多。你身体不适,这种选择对你而言会好点。”说着,他还脱下了外套,连同雨伞一起,塞在她手里,似乎恨不得她马上消失一样。
然后,唐森就这样,扔下她,走出亭子,走进了雨里。他真是拒绝得彻底明白,走得干脆利索。
白筝看着手中的雨伞,莫名想起一种古老的说法,说是恋人之间不能送雨伞给对方,送“伞”,即为散。看着唐森越走越远,越来越在雨中模糊的身影,白筝被拒绝了这么多次,似乎此刻才真切感受到一丝受伤的感觉。
原来风再大,也真的有吹不散雾的一天。白筝不由得精神恍惚了起来。
进来前,她看到的这个亭子名字叫什么?噢,想起来了,叫“赋真亭”,的确真实得让人心里头隐隐作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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