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觉得最近自己很有失宠的风险,于是他决定,把每天练功的时间由两个时辰,调整到三个时辰。

    “七哥,你觉得我这一招迎风回浪,是不是改用左手出比右手出要好一点?”

    阿七没有看他,淡淡道:“差不多。”

    阿九审视着自己的双手,思考了一会儿。

    “若左手出剑,右手回防范围要更加大一些,直接看确实看不大出来。”说罢,阿九扔了一把剑过去,“来,七哥,你来攻我。”

    阿七在半空中单手接过剑,顺势以极快的速度刺出。阿九右手挽一个剑花,边防边攻,很是得意地展示出他新悟的这一招迎风回浪。

    然而,阿九越是得意,阿七眼中越是同情。

    他陪练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小九,你真的觉得侯爷罚你,是因为你武艺不精的问题?”

    阿九迷茫,总不会是因为我的脑子有问题吧?

    已至深秋,二人在院中移身换位,剑影纷飞,枯叶在劲风激荡中被扬到半空,又缓缓落下。

    落在岑宁眼里,十分赏心悦目。

    岑宁难得文艺了一回,回头道:“阿娘,近几日咱们院子里面的落叶不扫了,这意境真好看。”

    阿杵娘正在帮岑宁换药,听言也朝窗户外看了一眼,笑到:“阿宁,这哪里是落叶好看,是人好看呐。”

    如此蓬勃的少年意气,在落叶纷扬中好看,在霞光万道中好看,就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是好看的。

    “谁好看?”方纵游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阿杵娘如今已经知道了方纵游的身份,连忙矮身行礼。又急忙伸手将岑宁漏出的肩膀盖了盖,忍不住埋怨道:“小侯爷,阿宁还是未出嫁的闺女,您这样进来是要不得的。”

    岑宁微愣,这种细微之处的维护,忽然让她生出些感动。她笑道:“小侯爷玉树临风朗朗如清风霁月,当然是在说小侯爷好看。”

    阿杵娘知趣地退了下去,岑宁暗自评价,自己果然已经被权贵腐蚀了,恭维之话朗朗上口,拍马屁技术日益精练。

    透过岑宁道衣领,方纵游隐约能瞧见肩膀处的层层纱布。

    “那杀手吊在树上一天了,还是什么都不说吗?”岑宁问道。

    “江湖杀手总归还是有几分心性在的。”方纵游走近,拉开了一把椅子坐下,“谁想取你性命,你当真毫无头绪?”

    “不,我只是好奇鬼推磨的杀手是不是真的守口如瓶。”岑宁眨了眨眼睛,给自己和方纵游都到了一杯茶,“多亏小侯爷垂怜,内京加上凉州城里讨厌岑宁的不在少数,但是有能力付之于行动的却不多。”

    岑宁喝了一口茶,道:“其一,是前些日子在宴会上丢了脸面的陈妙音。可如今陈家自身难保,现在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节外生枝。”

    “其二嘛……”岑宁侧头瞧了一眼方纵游,见他若有所思,便打趣道:“怎么,小侯爷动心了?不过在宴会上见了一面,再听到陈妙音的名字竟然如此魂不守舍。”

    方纵游没有说话,用行动进行了反击。他忽然起身,将岑宁的衣领拨开,微凉的指尖触及岑宁侧颈时,岑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略微的犹豫后,方纵游还是缓缓拆开了岑宁肩上的纱布,“你这是刺伤,包扎得太紧不易痊愈。”

    “……”

    上一次方纵游如此前言不搭后语的时候,还是他喝醉的那天。

    岑宁往旁边躲了躲,道:“小侯爷啊……这个,我虽然不是迂腐的人,但阿杵娘方才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被别人知道,我的清白名声……”

    “怎么,你还打算到处宣扬?”

    “我是这个意思吗?……”

    方纵游手未停下,只是忽然道:“以前我军将士受到刺伤,便极易因军甲包裹太紧,导致内里感染坏死,到时候整只胳膊都会坏掉。”

    岑宁不再说话,她知道,他口中的“我军”是老侯爷的方家军。

    本朝开国三位虎将,除开修家,段家,便是方家。方老侯爷英年战死,方纵游没有承袭军衔。所以在战死那一年,方家军的军权便全数归还给了皇家。

    联想到后来段家、修家的结局,很难不去怀疑,方老侯爷战死是否有其他隐情。

    但哪怕是有隐情,岑宁也没有资格在方纵游面前置喙一二。

    岑宁以为,这个话题应当是方纵游的禁忌,但令她吃惊的是,方纵游并没有停下。

    他熟练地将岑宁肩膀上的绷带重新拆开,徐徐道:“你可知道,段家为何盛极转衰,段老将军为何要死?”

    岑宁斟酌道:“因为……段将离。”

    修家,只有女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修家的女儿就是未来的太子妃。方家,老侯爷战死,方纵游执掌禁卫军,禁军不过八千,且直接听命于皇帝。

    只有段家,段将军一生戎马战功显赫,军中声望极高,但却脾性孤高执拗。上一世,岑宁便时常听到段老将军把“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挂在嘴边。段家嫡子段将离,自幼聪颖,七岁便熟读军书,十岁便能注写见解。

    可惜的是,军令有所不受这一句话,从皇帝嘴里说出来,那是皇恩圣明,敬重将士。

    从将士口中说出来,那便是一根扎入人心的针。

    方纵游嗯了一声,道:“此乃其一。其二,五年前,段老将军巨临城大败,那时修将军在南疆平乱分身乏术,皇帝权衡之下,派使臣向普桑国求和。”

    岑宁点点头,这件事情她知道,但兵无常胜本就是事实,否则哪有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

    除非,是有意为之?

    “你是说……”

    方纵游十分满意岑宁的一点就通,点头道,“那时候孟相正得势,皇帝打压段氏意图明显,段老将军也有所察觉。那一仗输了,普桑国使臣要求我朝承诺,十年不犯边境。每年供奉茶叶丝绸,并留抵一名质子在普桑国。”

    岑宁领会到了方纵游的言外之意,接着道:“显然,段老将军失算了,段将离并没有作为质子离开内京。”

    “对,因为在最后议和朝会上,普桑国临时变卦,不再要求一名质子,而是要求割北地临门关外的三座城池。”

    岑宁听得认真,点评道:“北地贫瘠,临门关外几座城池是为数不多能种植茶叶桑麻的地方,这一改,反倒是我们亏大了。”

    方纵游抖了抖瓷瓶,重新将金疮药均匀撒在纱布之上,接着道:“所以,在本候的游说之下,割地变成了借地,为期五年。五年之内,凡此地界所产茶叶,本朝皆以市价十倍回收。”

    方纵游的声音干净好听,语调不紧不慢,岑宁听得很入神。

    此时,她终于恍然大悟,仰头与方纵游对视道:“五年?那今年不就到期了?”

    方纵游轻笑了一声,打了一个漂亮的结,终于将手从岑宁肩膀挪了下来,附身在她耳边道:“你方才问本候在想什么,本候只是忽然想到,在那日宴会之上,陈妙音敬你的酒,正是普桑国的金露甘霖。”

    岑宁眨了眨眼睛,思绪才回归到陈妙音身上,真情实意的夸赞道:“侯爷观察入微,果然英明!”

    方纵游十分满意自己的手艺,点点头将衣领帮她理好,奇怪道:“本候怎么觉得,你最近对本候很是恭维?”

    “岑宁一直以来都以侯爷马首是瞻,夸赞之言皆为真情实感,侯爷怎么能说是恭维。”岑宁活动活动了肩膀,不紧不绷刚刚好。

    她以同样奇怪的语气反问道,“倒是侯爷,为何忽然对我关怀备至?”

    方纵游一脸坦荡,懒懒道:“本候不想做一个失信之人。”

    岑宁现在十分怀疑,江团是不是会下蛊?她连退后几步,看方纵游的眼神更奇怪,他如此注重自己在江团子眼中的形象,莫非……莫非江团子是他年少时犯的错误?

    岑宁顿时表情扭曲,几乎要把江团是你的私生子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方纵游扶额,一看岑宁的状态他就知道,她脑子里面肯定又出现一些奇怪的东西了。

    他走近一步刚想解释,便看到岑宁如同见到鬼魅一般连退后三步,一脚绊倒门槛之上,紧接着伴随着一声惊呼仰面朝后倒去。

    岑宁身为将门之女的手劲在此时展露无遗,竟然把下意识伸手去接的方纵游一并拉倒,这间局促的小屋顷刻间人仰马翻一地狼藉。

    阿九觉得七哥说得很对,侯爷要是觉得他学艺不精,早就该撤下他了。他为此特地请教了资历最深的三哥。

    三哥说,何为暗卫,暗在前,卫在后。要做到身在暗处,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做到静则无声,行则无影。

    于是,身在暗处的阿九,在第一时间,敏锐地捕捉到了岑宁房内传出的不同寻常的动静。

    他华丽地使用出他新悟出的这招迎风回浪,瞬间从屋顶对准窗户一跃进入房中。

    迎面便看到,自家主子方小侯爷,被岑宁姑娘压在地上。

    一时间,房中三人,六目相对,谁也不敢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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