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宁抬眸,眉间生出一丝薄怒,道:“他们还真会挑时候。”
她伸手在陈妙音肩颈处迅速点了一下,陈妙音应声昏睡过去。
比起上一次的伏击,这一次鬼推磨显然下了血本。光明面上就有二十余人,皆黑巾掩面,左手持剑背负长弓。官道上横着一根极细的拦路绳,有马匹被绊倒,物资散落了一地。
岑宁的出现,果然吸引了杀手的注意力。她横刀抽出小桃红,噔的一声,挡下一只射过来的飞镖。
岑宁抽空扬声道:“我原以为你们只是武功差,没想到是真没脑子。”
鬼推磨众人不予理会,那日光阿九与岑宁两人,鬼推磨尚且觉得棘手,何况今日侯府众人皆在。
果然,不多时,便有黑衣人在惨叫中倒地。
岑宁拉过一名侍卫,让他离黑衣尸首远一些,扬声对着不远处的黑衣人道:“我倒是好奇,对方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区区一个江湖帮派竟敢再而三地得罪北平侯府。”
言谈间,几个站在远处的黑衣人长弓拉满,不同的是,这一次射向岑宁的利箭刀尖上裹着一层极细的粉末。
咄的一声,一柄折扇斜飞而出,与飞箭在半空中相交,顿时火光四溅,扇面被点燃,猛然窜出一丈高的蓝色火焰。
岑宁踏马而起,落在了方纵游身旁,拱手道:“多谢小侯爷,扇子下次赔你。”
此时正值深秋,天干物燥。这一点火星随着风一飘,竟点燃了道路两侧的干草与枯木。
火势瞬间蔓延,热浪翻腾。
岑宁皱眉环顾四周,低声道:“看来这群人没有想象中蠢。”
方纵游忽然伸手,从岑宁肩上取下一枚落叶,他头也不回,捏叶成诀,一挥手,那片枯叶便带着万钧之势朝来的方向射去。远方树林中传来闷哼,紧接着从树梢上跌落一个黑衣人。
阿九说,武功到了一定境界便是心中无剑,以万物为剑。她知道方纵游武功不弱,但不常看他出手。今日这一招的确漂亮,她真心夸赞道:“侯爷好武功,快多捡几片树叶,给他们全打下来!”
方纵游无语的看了一眼岑宁,将手展开在岑宁跟前。
这双手两手空空,指尖白净修长。岑宁愣了一下,强忍下要低头找树叶的冲动,乖乖地将小桃红放到了他手中。
方纵游手持小桃红,轻轻一点足,落在马车顶之上,望着三丈外被四五人缠住的阿九,眼睛微微眯起。
对方似乎也没有料到,除阿九外这一行人中竟然还有高手,一时间脚下开始犹豫。
方纵游却也不着急出手,现在不出手不代表下一秒也不出手。
比起与高手过招更令人痛苦的事,莫过于被高手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一点正在围攻阿九的杀手应该深有体会。
原本合攻的剑阵渐渐变形,终于在阿九的一招迎风回浪之后,一名黑衣人被一剑封喉,剩余杀手不再顽抗,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鹧鸪哨,众杀手纷纷从怀中掏出烟雾弹朝地下一砸,混烟影遁而去。
方纵游下令不必硬追,此地比邻文木县,若山火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而近处又无水源可以用来灭火,于是在夕阳之下,阿九率领众人开始挖防火山渠。
方才群战杀手皆风流倜傥的众人,转眼间便身沾黄土,手脸乌黑,此番形象实在不适合继续赶路。
岑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靴子,沾满泥巴和木屑,又抬头瞧了一眼远处,方纵游端着一杯茶,斜靠在矮塌上,正在悠然自得地看文书,仿佛这里不是什么荒郊野外而是北平侯府的后花园。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决定暂且加入一下权贵阶级。
岑宁大步走向前去,拱手行了个礼,神情正经,还未开口,却听见方纵游懒懒道:“怎么,挖累了?”
“……”岑宁轻咳了一声,继续正经道,“属下只是想到了比挖土更加紧急的事情,需立马与小侯爷商讨。”
方纵游藏着笑意,挥了挥手,示意岑宁坐下说。
岑宁坐下,顺手给方纵游的茶盏添了些水,轻声道:“小侯爷,我想收回我那日说的话。”
方纵游当真稍作了一下思考,道:“你说的话颇多,是想指哪一句?”
岑宁也意识到自己代指得过于模糊,低声道:“那日,你问我是否对鬼推磨幕后的买手毫无头绪,我说不是。”
“按照我当时的想法,给出了其一。”岑宁喝了口水,用眼神瞄了瞄马车里的陈妙音,“但是方才那些杀手并不忌讳伤及无辜,总不会当真还有自己买凶不小心把自己给杀了的。”
方纵游不做言语,认真看着岑宁似乎等她继续说下去。
岑宁又喝了口水,接着道:“所以,必是其二。”
鬼推磨的名声虽然不好,但是在江湖中也是叫得出名号的,能让他们如此频繁,又大张旗鼓的安排刺杀,出的价格一定非常可观。
今日,在他们知道北平侯府后,竟还不退缩,那说明幕后之人至少有相当的权力。
家底丰厚,掌当朝重权,又视岑宁为眼中钉。
就在岑宁“孟”字即将脱口而出之际,岑宁却见方纵游懒懒道:“此次回京,你正式为本候门下重客。所言所行皆代表本候的意思,若还敢有人为难于你,那便是与北平侯为敌。”
岑宁听懂了方纵游的意思,起身行礼,“多谢侯爷照拂,岑宁定谨言慎行,绝不惹事。”
但方纵游的眼神却仍然带着疑惑,似乎他早就料到买凶之人是孟令婉,困扰他的也并非是孟府之事。
莫非他手中的文书是京城传来,难道京中生了变故?就在岑宁犹豫要不要开口询问之际,方纵游却将手中文书放下,用手指了指岑宁,道:“你喝的这杯水,是本候的。”
“……”
果然茶案上只有一只杯子,一壶水。
“呵……呵呵……”岑宁把水杯往方纵游的方向推了推,“侯爷先请。”
刚说完她就恨不得咬舌头,这是先来后到的事吗?
更没想到的是,方纵游竟然真的端着这杯茶,就着岑宁的这个“请”字,转动了一下杯口,侧开岑宁喝过的地方,当真又浅饮了一口。
方纵游抬起眼,神色闪过些许戏谑,缓缓道:“阿七来信,陈家众人伏法,但赵何方妻儿子女早被送出了凉州。”
岑宁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方纵游在说他手里的文书,便接话道:“难怪,那日山中并不见赵峥,想来赵何方是派他去护送妻儿了。”
随后岑宁又想起什么,往马车处望了一眼,感叹道:“别看赵何方言行如莽夫一般,对起妻儿反倒比陈况有良心。”
“他们对凉州百姓所做之事,早就不配提及良心二字了。”方纵游淡淡道,提笔写了几个短字,扬手一挥,远处树梢上一直长羽枭噌地一声飞了过来,乖巧地停在茶案上。
不同的是,这一只长羽枭浑身雪白,不见一丝杂色。
“好漂亮。”
阿九看到了动静,也凑了过来,语气很是自豪,朝着岑宁扬眉道:“它叫白矖(xi),我七哥的信枭,也是侯府唯一一只白色的枭,是不是很好看!”
岑宁点点头,转头道:“这么说来,那你也有一只?”
如果忽略他脸上沾满了泥点子的话,他此时的表情应当是更自豪了几分。
似乎是炫耀一般,阿九口中发出一声长哨,更远处的树梢应声响起不算小的动静。紧接着,一团漆黑身影以极快地扑棱而来。可惜或许是因为俯冲得太过用力没刹住车,这只枭直接越过了最近的枝丫,给阿七撞了个满怀。
听说枭通人性,且极其有自尊。岑宁尽量忍住不笑出声,用眼神疑问道:它刚刚是脚滑了吧?而且作为信枭,它是不是有一点……太过于丰腴了?
方纵游瞥了眼一人一鸟,道:“火扑完了?”
“嗯,防火渠都挖好了,安排了人在旁看守。”
方纵游起身,“那下山吧,今日留宿文木镇暂作修整。”
阿九应下,还未转身。岑宁拉住他,小声问道:“你七哥的枭叫白矖,你的这只叫什么。”
“二妞!”
“……好名字。”
此时,先前被岑宁点了穴位昏睡过去的陈妙音也辗转醒了。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放眼望去,除了方纵游,众人皆是满身狼狈。此情此景,她对先前发生的事大概也能猜出个六七分来。
陈妙音本就是戴罪之身,既然已经醒了便不好独自在马车中休息。她掀开车帘,提裙下了马车,想与众人一道帮忙收拾行李物资。
可她毕竟身体柔弱又受了重伤,刚一出马车,脚下便是一个踉跄。那么巧,方纵游刚刚从马车前过,这一倒,就不偏不倚地倒在了方小侯爷跟前。
岑宁本就站在方纵游身后不远处,方才与阿九说话才慢了几步。
不得不说,陈妙音面露病色,两颊苍白的样子更显得她楚楚可怜,方纵游长得也极为好看,往那里一站便长身凛凛,倜傥出尘。
此时月华初上,如果忽略画中人的心情,此景堪称赏心悦目,惹人遐想。
可偏偏此时,岑宁想起方才她与陈妙音还未说完的对话,她一个飞掠向前,扶起陈妙音,不解风情道:“陈小姐,我们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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