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就是风水轮流转吗。

    但那时候,可没有人时时刻刻准备要她的命。岑宁眼光忽而一冷,一脚勾住树枝,瞬间仰面下探,紧接着咄的一声一支箭死死钉在了树干之上。

    这支箭不足以伤到岑宁,却足以引起台上之人的注意。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有刺客,戒备!”场面上的人瞬间聚成两批,一批护着修凌厌,一批护着方纵游。而其余人,手持着长/枪戒备,正迅速朝岑宁栖身的大树靠拢。

    岑宁懒得拉扯,纵身跳下树枝,点足落在一支枪尖上,借力一跃,掠出去四五丈,稳稳停在宴席中央。

    岑宁无视了众人惊讶,拱手行礼道:“小侯爷。”

    方纵游点点头,带着些言外之意道:“以方才的轻功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岑宁下意识道:“多谢侯爷关心,小伤。”

    可这句话一出,落在旁人耳中便换了滋味。果不其然,方才敬酒的将士冷哼了一声,带着中气十足的声音道:“岑姑娘身上是小伤,付亦却是实实在在死了的。”

    他朝方纵游拱手,“小侯爷,医马瘟之事,我军上下对侯府感激不尽。不过一码归一码。岑姑娘牵扯命案,又不顾禁足之令闯入前营。侯爷也是军中待过的,应当懂军规不可废的道理。”

    方纵游缓缓道,“左副将说得极是。按军规,违禁足令应当如何受罚?”

    左副将想了想,答:“军杖三十。”

    三十军杖下去,就算是壮年男子都要卧床一月,何况岑宁。这个条军规是顶格的罚例,如俘虏越狱必有重罚,起到杀鸡儆猴之用。岑宁一来并非军中之人,二来付亦之死颇有蹊跷,岑宁并未定罪,这一条罚例用在此处有是些牵强的。

    不过左副将在军中资历颇深又与付亦共事多年,加之岑宁先前的特殊待遇,早就惹得部分将士心生不满,此时便无人出言提醒。

    方纵游手摩挲着杯盏沿,似乎也不打算提出异议。

    卫青终于忍不住挥手拦下向前的小卒,道:“等等,此事暂且……”

    卫青此言一出,便把气氛又拖向了另一个方向。他的军衔虽比左副将大了半品,但终归来军中不过数月,军衔全然受家族福荫。所以二人相处时明面融洽,私下却谁也看不惯谁。

    果然,左副将哼了一声,若有所指道:“莫非卫统领想说宽容处理?这是军中不是内京,就连小侯爷都未发话,卫统领切莫拿兄弟的性命来给美人做顺水人情,让将士寒心。”

    卫青皱眉意欲再开口,却听方纵游淡淡道:“既然一码归一码,陈妙音替军中医好马瘟,不知道左副将打算如何奖赏?”

    左副将听言一愣,若是军中将士立下如此大功,那定是层层上报,论功行赏。可陈妙音一非军籍人士,二来就算要论功行赏,也流程繁琐需层层批复。

    他一时语塞,这些均非他一个小小副将可以一言决定的,这些日子方纵游从未摆过身份的架子,怎么今日像换了一个人。

    方纵游一翻手,将杯中之酒洒在桌案上,溅起水花。

    他笑容忽然深了,“左副将该不会是想,我侯府中人在军中犯错需严惩,我侯府之人有功,敬上一杯酒就当谢过了吧?”

    他语气温和,眼神冷冽。到此时,众人意识到,平日里没什么架子,甚至还能切磋上两招的小北平侯,其实并没有他们想象中来的亲切,尤其在他心情不好时。

    侯府下人恰到好处地搭了下茬儿:“泗水关军马从河套地区采购,绢帛三十五匹兑一马,折合七十五两白银。”

    方纵游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浮尘,“疫马作三千匹算,折合共二十二万五千两白银。不过你我同朝为官,自然是要打个折扣的。左副将,你觉得……就犒赏二十万两如何?”

    泗水关一年军饷都不过二十万!左副将脸色铁青,挠了挠头,晒笑道:“小侯爷莫开末将的玩笑。”

    方纵游深以为意,“本侯自然不是如此锱铢必较之人,那依左副将之见,还需要一码归一码否?”

    卫青见状,出口解围道:“岑姑娘的挚友祝春山先生,在医治马瘟过程中也尽心尽力。其实大家同为大京子民,携手共进是理所应当。军中兄弟们向来口直心快,望侯爷莫要怪罪。”

    就在众人交谈之际,一黑色人影从半空中斜斜飞出,重摔在了平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哼。

    紧接着阿七也跟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支断箭,颔首道:“方才便是此人在暗处射箭。”

    岑宁恍然,难怪方纵游今日看上去异常地有耐心,原来是在拖延时间。

    只见黑衣人面露愤愤之色,阿七从他怀中一搜,手里便多出了一个小瓷瓶,方纵游将瓶子接过来,并未查看而是转手给了陈妙音。

    陈妙音接药的手一僵,这瓶子里空无一物。

    方纵游却带着笑意,“妙音姑娘医术高明,便看看这可是迷药?”

    她不动声色道:“回侯爷,是迷药,且与三日前岑宁姑娘所吸入的迷药为同一种。”

    方纵游作出恍然之情,将昨晚段将离给他的箭镞从袖口摸了出来,一本正经道:“这一只箭镞,是本侯三日前从付亦尸体旁发现的。”

    显然,这只箭镞与阿七搜出来的箭一比对,为同一批制。

    方纵游忽而话锋一转,“岑宁乃我北平侯府客卿,初到军营便被构陷,今日又险些被暗箭所伤,本侯十分期望卫统领给出一个答复,到底是有人针对我北平侯府呢,还是泗水关军营设防敷衍,闲杂人等如入无人之境,可来去自如?”

    方纵游此言一出,不但将付亦之死推脱了个干净,还反将一军,要讨个说法。

    卫青当即领命,派人将黑衣人押住,亲自去掀开他的蒙面黑巾。随着黑巾落下,黑衣人脸色一变,咬碎了藏在口中的毒药。紧接着他身上不知哪处喷出一股粉末,瞬间将自己点燃。

    在场之人无不讶然,今日如此热闹的开局,竟瞬间落了个死无对证的场面。

    众人本想方纵游定会大发雷霆,可他神色却是异常平静,仿佛眼前在燃烧的火球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段木头。

    他眼神越过火焰,看着修凌厌的方向,“不过,左副将有一事说得极对。”

    没预料到自己又会被点名的左副将一愣,“啊?”了一声。

    方纵游道:“岑宁在命案一事上虽是被冤枉,但今夜违禁足令的确是事实。”

    左副将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侯爷言重了,岑姑娘大病初愈还能绕过巡营,实乃我军中守营将士的过失。”

    方纵游道:“画地亦可为牢,双方均有过错。”

    那这个过失,到底由谁来担呢?当然是技不如人者来担。

    众人迅速在营地中整理出一块空旷的平地。

    方纵游挡住了岑宁往前走的步子,用极缓的语速问道:“你可有什么,要对本侯说的?”

    岑宁抬眸,越过方纵游的肩膀,瞧见他身后不远处的陈妙音,陈妙音的笑意凝在眼角,眉眼弯弯透出几分得意的神色。

    她反手抽出小桃红,也挑了挑眉,回了一笑,却是没有说什么,与方纵游错开了肩,直径朝平地中央走去。

    左副将早就在一旁等候,见岑宁走来,遥遥抱了一拳。军中不比官场,身为上位者,你可以豪放不羁,也可以孤僻自傲,甚至可以不通人情世故,但唯独不可技不如人。

    他今日已然被方纵游驳了面子,这倒也没什么,但他却绝不可输给眼前这个黄毛丫头。

    岑宁将短刀横臂架出,心下思虑万千。

    这三十军棍她是万万不能挨的,可她若用出修家刀法,又会牵扯出许多琐事。泗水关曾经是修家的驻地,军中将士肯定十分熟悉此刀法。即便是她将招式化形,也很难修凌厌。

    左副将一记阔背重刀的横劈,刀风卷起沙尘,入地三分。岑宁很快意识到,左副将脑子不太好却又能在军中颇有威望,显然是有些真本事的。

    先几招她还在且避且打,将刀法化形出招,很快她便应接不暇,自己全力以赴也只能堪堪有来有回。

    方纵游将手中的杯子转了转,他本只想借此机会试探出岑宁与修凌厌的关系。

    人有失算,他按下心中的隐隐烦闷,左副将刀刀生风,他的功夫有些超过方纵游的预期。

    岑宁的越是全力相战,刀法便越是露形。到最后就连左副将都漏出了怀疑的神色,眼前这姑娘的刀法竟有几分修家风范。

    修凌厌也从远处走到了近处,她眼中的惊诧不定,全数落在了方纵游眼里。

    岑宁贴地而过,堪堪避开左副将的刀尖,自己的衣领仍然被划出了一道豁口。不过面对三十军棍,她还是想继续自救一下。

    左副将年纪比她大,阔背刀又重,体力自然不如她。只要她只避不接,再多五十招,她便能争取还手的余地。

    只可惜这点小伎俩瞒得过初出茅庐的小卒,又如何瞒得过久经沙场的老油条。当岑宁意识到自己上当时,那把阔刀便带着风朝她的背后削来了。

    哐当一声,一个杯子横飞而出,将阔刀砸开。

    岑宁呼出一口气,转身下意识脱口而出:“多谢小侯爷。”

    却愕然发现,出手相救的并非是方纵游,而是修凌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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