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羽国城内,“风行”依然进行着,街上人来人往。

    一个身材高大身影的肩上稳稳地坐着一个幼小的女孩,伽利已经带着小百香上街了。

    万国戏团的执子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不能私自上街去。说实话其实这样的问题几乎也是不存在的,因为几乎没有执子可以干完自己一天的工作。除了像伽利这样的例外。

    况且每天梅多兰的手下心腹都会是不是拿着执子名单在执子之中转悠,他们的职责就是清点并且保证没有执子逃跑。当有某一个执子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了一段时间,那等待他的恐怕不是太好的事情。梅多兰会毫不犹豫发动手杖上的机关,无论逃跑的执子在哪里,都不可能让你完整的活在这世上。

    但是老者多行却不一样,他偏偏向往着自由,并且经常放任做完了自己工作的执子出去。每当梅多兰的心腹发现时,老者总是顽固地一遍又一遍阻止他们上报这件事情,并且不停重复着:“我说!我说!那孩子一定会回来的!那孩子一定会回来的!”

    最开始,梅多兰的手下十分不气,一把推开老者,气焰嚣张的咒骂着老者,但是梅多兰吩咐过手下,每一个执子都是他花钱买来的,动手可以,但是绝对不能打死了,否则自己的钱岂不是白花了?所以当有执子需要被教训的时候往往会受到非人的惩罚,但是他们也不敢下死手。只有老者多行,一把老骨头随时都有可能散架,他们敲打也不是,不敲打敲打这固执老头子也不是办法。所以他们也只能打所有的怒气撒在其他执子身上。

    而其他执子也都是敢怒不敢言,一个个都盯着眼前的行凶者,怒火中烧。

    私自出去的执子虽然回来了,但是也受到了不轻的惩罚。

    事情平静了一段时间。但是对于自由的向往又怎么会就此作罢?在老者多行的不断反抗之下,领班终于妥协,或者说跟这个近乎偏执的老疯子没什么可争辩的了,反正经老者多行放出去的执子都是已经干完活儿了的,最重要的是他们也跑不了,他们总会在老者多行交代的时间之内回来。

    “当了执子竟然还能大摇大摆出去遛弯儿去,当我们不存在嘛?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要不是那个老疯子,他们能有这么好的待遇?”

    久而久之,老者多行成了执子们的主心骨,而经过老者多行授意之后,执子们出去就成了被默许的事情了。

    伽利心中不解的并不是老头子让他带着小百香上街去,这种事情之前也有过几次,但是都仅仅是出来走走看看,从来没有在外头置办过什么东西,更何况这次是要大摇大摆地给小百香买新衣服。

    执子都是奴隶,是没有任何酬劳的,况且在万国戏班里所有的一切都要属于领班梅多兰的,如果被梅多兰发现有人私自隐藏财物,那就是触到了这头老狐狸的逆鳞了。

    “我说,唯自由不可抹灭。”

    每当想起老者多行固执的言语,伽利总是思路一转,不再去深究多行的话,刻意地嗤之以鼻的语气道:“顽固的老头子......”他不理解多行那种为了身为执子们根本触及不到的自由而拿自己生命去反抗的做法,更何况这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认为那是自由的象征,脚上的镣铐揭开之前,这种所谓的自由只能是镜花水月的妄想。

    街上,数不清的商贩叫卖着,更不用说有多少人在这里逛了。伽利往脸上蒙了一块布,遮住了脸上的纹玉,带着小百香走在街上。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脸上的纹玉,尽管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至少不要因为他的原因,让别人浑身不自在的好。

    二人穿衣破破烂烂的,但是却并没有人过多的注意到他们,在风羽国的街头上有几个乞丐或者奴隶,众人也都是见怪不怪了而已。

    二人慢慢踱步在拥挤的人潮之中,小百香被本就身材高大的伽利举着,视野更加宽阔,她丝毫没注意到伽利思索的神情,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风行”上,目光不停流转在各种各样的商品上。在万国戏班里看着人来人往怎么能跟亲身上街比的了呢?

    突然,一个奇怪的人吸引住了小百香的视线。

    “伽利...伽利...”小百香的小手拍拍伽利的头顶呼喊着:“你看那人,为什么背着一根铁棍呢?”

    伽利正在流转的思绪被小百香的声音召回,下意识的顺着小百香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不远处一个奇怪的人背着一根全漆黑色的撬棍在人群中晃荡。

    众人之中,伽利视线独独被那个少年吸引,伽利总感觉这个奇怪的少年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息,显旧的蓝色长裤收在棕色的靴子里,深蓝色的旧贵族服饰却并没有那么崭新,胸前的方巾却是那么洁白,一顶牛仔帽遮住了鼻尖以上,但是只看他的嘴角仿佛也能读出他的面部表情。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根本说不出给他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样的,小百香或许只是感觉那人背着的铁棍很奇怪,但是伽利却隐隐感觉到此人的不凡。

    伽利停下了脚步,他在观察这个奇怪的人。他惊奇的发现,那个少年竟然也是直立不动,帽檐压得很低,伽利费力的仔细观察依然看不到少年的脸。

    正在这时,那个少年轻轻地抬起头,他抬头的动作不紧不慢,但是在伽利的心中已经纠结了千万次,他不想要真正的看清楚眼前的这个男人,或许就这样朦朦胧胧的感觉才是最安好的,但是他又想看一看这个男人的容貌,为什么身上会有怎么奇怪的感觉。像是虫子在他的身上,在他心口,在他脑海里瘙痒着他。

    对面那个奇怪的人动作不紧不慢,又不可阻挡,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不快不慢,刚刚好就是该到的时候。却煎熬着伽利的内心。

    但是无论如何,现在他都阻住不了,也不能加速,少年就这样不紧不慢的抬起了头。一张干净秀气的脸,大眼黑瞳明明确确竟然在盯着伽利!他的笑容不似任何伽利见过的人,看到少年的嘴角,那不知何鸣的笑声似乎是从自己脑海深处翻涌出来的,涌破耳膜,涌向大街小巷,仿佛能把整个世界填满。

    伽利的脑海中,涌出来的不仅是笑声,还有隐隐约约的一个少年阳光爽朗的声音:“我叫恶少!”

    伽利猛然一个哆嗦,再回神的时候,少年已经不见了。伽利在人群中搜索着那个奇怪的少年,但是却不见踪影。小百香坐在伽利的肩膀上,也不知道伽利是因为什么事怔住了神,不停推着伽利那抵得上小百香半个身子的大脑袋催促道:“伽利,你怎么不走了?”

    “没……没事”伽利咽了一口吐沫才平复了心情,回应了小百香一句,就继续四处逛了,脸颊上的一滴汗滑落下来,恐怕刚刚伽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精神紧张。

    不远处的拐角处,那个少年背靠着伽利和小百香的方向,用手扶着帽檐压得更低,但是却没有盖住上扬得更加开怀的嘴角,仿佛达成什么目的了一样,大步走向了远处。

    经历了刚刚那么怪异的事情之后,伽利决定赶快结束今天的闲逛,毕竟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耽误了回去的时间。但是伽利作为一个大男人,当然对于服饰装扮没有任何概念,只好寄希望于在街上久做生意的行家了。

    伽利带着百香来到了一个干了几十年了的老裁缝的店里,他似乎很有目的性,径直就进到了店里。他自己知道自己根本不会给人挑选衣服,还是把小百香带到店里,让这个有经验的老裁缝来给小百香拿合适的衣服。

    进店后,伽利把小百香放下来,停在店门口的地方,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小百香被这间小屋子里的各式各样的衣服给吸引住,欢蹦乱跳地往里进,脚上的链子丁丁作响。

    老裁缝驼着背,一副小小但却出奇的厚的眼镜仿佛已经镶进了他的皮肉——老人的皮肤实在是太邹的。

    老裁缝眼看着门外的伽利的背影,眼神中闪烁过莫名的光芒,但是顷刻就消失不见了,见到伽利进门之后就没有看自己一眼,便识趣的专心为小百香挑选衣服了。

    老裁缝一眼就为小百香挑选了一身鹅黄色的衫裙,这是他新做出来的。他只是上下打量了小百香一眼,就着手去改衣服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姑娘?”老裁缝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儿,一边和蔼的给小百香打着招呼,看起来老人对这个小姑娘十分的喜欢。任谁都会喜欢这样活泼可爱的小百香吧。

    “我叫小百香啊”小百香睁着圆润的大眼睛看着老裁缝忙着手里的活儿。

    伽利继续看向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他似乎还在想着那个奇怪少年的事情,又似乎是故意不想理店里的那个人。

    当老裁缝把衣服修好,就蹲下来把衣服附在小百香的身上比划,小百香只是站着一动不动,好奇的大眼睛盯着眼前的这个老人,两个大大的问号几乎要从眼睛里掉出来。

    老裁缝看到小百香一直在盯着自己,不解的问:“小百香啊,你盯着爷爷干什么?”

    “爷爷好奇怪,”小百香把小手放在嘴边细声细语的。

    伽利虽然一直看着街道上,但是也经不住好奇把注意力转移了回来。

    老裁缝先是一怔,笑眯眯的问:“那你说说爷爷哪里奇怪了啊?”

    “以前伽利带着小百香出来的时候人们总是会盯着我们脚上的脚链看,好像很害怕我们,但是爷爷不仅不害怕,而且一点儿也不奇怪,难道爷爷是看不到小百香脚上的脚链吗?”

    的确,像伽利和小百香他们这样的执子,脚上的镣铐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响,走在人前根本就是个异类,有的人心里倒是知道他们是万国戏班的执子,对他们更加避之不及,因为他们是绝对不愿意跟奴隶有任何关联的,尤其还是万国戏团的执子。

    即使是刚刚走在“风行”拥挤的街道上,伽利依然没有感觉到拥挤,因为人们宁可往更加拥挤的地方去,也不愿意沾染上执子的气息。

    世人,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可能完全抛开等级的差别,在人类的眼中,有些人生来就不是人。

    这眼前的老裁缝倒真的算是人群中第一个不理会他们脚上有奇怪脚链的人。

    再看老裁缝,他听到小百香这样问,没有任何表情,继续给小百香比划着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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