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两端有几秒的静默。
程晔抬眼，见一个陌生女孩站在门口，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女孩被这冷的掉渣的声音给吓到，笑容僵在脸上，前一刻还面带浅笑的男人，瞬间换了副面孔。
这人果然像传说中的那样喜怒无常，难以讨好。可也如传说那般英武不凡，气势逼人，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团里多少人偷偷喜欢，却没机会靠近。
来前表姑已经给她打过预防针，她不能退缩，就这样放弃。
这是她费尽心思才争取来的机会，不能就这样离开，女孩鼓足勇气开口道：“报告首长，是余团长让我来……”
程晔一个字也不想听，视线落在女孩身后，“谷军。”
谷军应声，敬了个标准军礼。
女孩惊讶地回头，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她竟然一点没察觉。
程晔面色阴沉，冷冷道：“把人交给余团长，闲杂人等私闯军事重地，让她依规处置。”
“今天谁负责职守，依规严惩。”
“是，首长。”
女孩脸上血色尽褪，没想到程晔竟然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直接就要处分她，刚鼓起的丁点勇气就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就瘪了，吓得双腿发软，走不动路，被谷军半提着离开了办公楼。
——
电话另一头，杜葵也被程晔吓了一跳，那瞬间汹涌的怒气，让她本能感觉危险。
隐约听到私闯、处置的，她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省得听到不该听的。
呃，这人发怒也太骇人了些，刚那一瞬间，她心脏骤然紧缩，呼吸都停滞了，这种感觉很不好，让她想起上一世痛苦经历。
虽然她现在身体健康，可那感觉已深入骨髓，太过激烈的情绪，还是会让她不由自主的产生类似反应，但又与疾病不同，不需要治疗，很快就能自我调节缓解。
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程晔更加恼火，低头看看手上的表，还有二十分钟演出才开始。
几次三番挑战他底线，插手他的事，在部队里也敢乱来，不整治一番，只怕没完没了。
——
被人直接无视撵了出来，女孩羞耻委屈到了极点，刚走出办公楼，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谷军不耐道：“哭什么哭，你还有理了，谁让你随便进的？那是你能乱晃的？把你当敌特崩了都活该，真是胆大包天。”
谷军这话有一定吓唬成分，但也不全是忽悠，除夕夜慰问演出是惯例，办公楼看上去空了，但实际暗中防卫比以往更甚，一个陌生面孔在楼里瞎晃悠，很容易出事。
女孩哭着解释道：“我，是余团长让我来请程首长。”
谷军冷笑，“首长不知道时间？我们都是死人？用你来请。”
这借口真是够烂。
女孩什么心思，谷军心里明镜似的，想攀高枝他能理解，但也找个容易下手的，老大那就是一块万年寒冰，生人勿近，这些人眼瞎了不成，一个个前仆后继，不自量力，被收拾也是活该。
女孩现在哪里听的进去这些，心里越发委屈，一路哭哭啼啼，不少人看到这情景，纷纷向谷军投去愤怒指责的目光。
部队本就是男人的天下，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女的，更何况这样看起来娇滴滴的美女。
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要不疼惜，别自己霸占着，让出来不好么。
眼刀子太多，谷军也有些受不了，忙加快了脚步，低声斥道：“别哭了，走快点。”
——
礼堂后台，余美心正在做登台前的最后检查。
见谷军领着哭花了妆的余倩走了过来，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这是怎么搞的，赶快去洗把脸，重画个妆，一会就该你上台了。”
余倩再如何委屈也不敢误了演出，见到余美心如找到了主心骨般，忙擦干泪水去后面准备。
“余团长，这位同志私闯军事重地，程首长让我把人带来，交给你处分，人已带到，我先走了。”
谷军音量不小，后台就那么大，众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心里十分惊讶。
这都快开演了，余倩跑出去做什么了？私闯军事重地，可不是闹着玩的。
真的要给处分，众人视线落在余团长身上。
余美心年轻时就是文工团的台柱子，样貌身段自然没得说，保养得体，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端庄大气。
余倩去做什么，她自然知道，谷军这样说，她也不恼，“是我怕程晔忙忘了，让余倩过去唤人。”
谷军眉头微蹙，就这样？轻描淡写的糊弄过去，老大怕是不会同意，只得再次强调，“首长的意思要按规审处。”
余美心不为所动，“这事我会自己和他说。”谷军唬得住别人，可唬不了她，程家的事，还轮不到外人来管。
“和我说什么？”程晔冷沉的声音响起，周围空气都仿佛低了几度。
余美心一愣没想到程晔会来。
见他一脸肃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知道他这是生气了，耐着性子道：“演出马上开始了，有什么事等演出结束，我们回家再说。”
程晔面沉如水，背着双手站在那里，如高山般静穆沉稳，威势凌人。
“演出推迟，文工团疑混入敌特分子，就在刚刚潜入军事重地，图谋不轨。”
谷军紧咬下唇，强忍着将笑意憋了回去。
图谋不轨？也算是吧，临近年关越发忙碌，刚抽出些时间打个电话，就这样被打断，难怪他火大。
余美心没想到程晔今日这样难缠，油盐不进，“我说了，余倩是我让去的，等演出结束，我再给你解释，现在真没时间了。”
程晔眸色幽深，冷冷道：“余团长，部队是纪律严明，奖罚分明的地方，既然你处理不了，谷军，把人带走，还有余团长，一同去把情况交代清楚。”
“是，首长。”
见谷军就要动手抓人，余美心也不淡定了，忙道：“住手。”
“程晔……”
“这里是部队，余团长应该公私分明，以身作则。”
“程……首长，今天是除夕，突然取消演出影响不好，我保证演出结束后，一定会按军规处分。”
“好，人先由我们看管，等演出结束后再交给你处置。”
“不行，倩倩是主演。”
程晔淡淡道：“有差么？换个主演。”说完大步离开了后台，交给谷军善后。
谷军扫视了一圈后台的演员，心道差别还是挺大的，能当主演，余倩的模样最是周正出挑。
余倩整个人傻住，肠子都悔青了，不但每套上近乎，连主演都被撤了，再背个处分，她哪里还有脸面在文工团待下去。
同伴们或嘲讽或鄙视或同情的目光，余倩一刻都待不下去，推开众人，跑出了后台。
——
还有几分钟就要开演，余美心忙指了一个人代替主演，不论如何，先搞定演出再说。
替换了主演，台下观众并不知晓，演出照常顺利举行。
演出结束后，一群年轻女孩在后台叽叽喳喳兴奋地说起表演的事。
“菁菁，你今天演的真好。”
“可不是，一点不比余倩差。”
“说起余倩，你们说她以后还能上台么？”
叫菁菁的女孩脸上笑容滞了滞，她今天不过是运气好才有机会做主演，余倩归队，这个主演可就轮不上她了。
“我看够呛，没看今天程首长的态度么，别说上台，我看留在文工团都玄。”
“那也不一定，人家有余团长这个后台。”
“那有什么用，程首长发话，余团长还能对着干不成。”
“话说程首长怎么一点面子不给。”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你知道？快给我们说说怎么回事。”
“我说了，你们可别到处传。”
“一定，你快说。”
“我听说自打程首长回京，余团长可是给他介绍了不少人，这种事不是第一次，我一个小姐妹跟我说的，她还见过老首长呢，她跟我说程首长私下也冷得很，压根没搭理她，不过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火。”
“是啊，看不上就看不上呗，没必要发火啊。”
“不能吧，余倩都看不上，打算找个仙女不成。”
“要我说，余团长是不是操心太过。”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可能因为程首长父辈就余团长这么一个女性长辈，所以才跟着操心吧。”
“我看她这次应该消停了。”
“可不是，刚刚程首长那一脸严肃，小孩看了都要做噩梦。”
“怎么会，我觉得程首长那才是男人该有的模样。”
“有人春心萌动了。”
“切，这有什么，这样的都不动心还是女人么？”
武菁菁听着女孩们闲话，默默换下演出服。
程首长，她只远远见过几次，一群高级军官中，他身姿最是英武挺拔，肩宽背阔，身高腿长。
当时她就在想，长这么大，没见过比他更适合穿军装的男人。
今天，是她与他距离最近的一次，原来除了身材气质，他还长了一副好模样，鼻梁高挺，长眉斜飞入鬓，五官轮廓分明，硬要说有什么缺点，就是眼神太过犀利，好似能看进人心底。
武菁菁换好衣服，将演出服折好放进背包，心里想着，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谢谢他，如果不是他，自己也没机会当主演。
——
程家老宅。
余美心抹着眼泪，哭诉道：“爸，我不过是让倩倩去叫程晔，让两个年轻人有机会多相处，他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么对我，是您说，他年纪不小了，让我多留意些。”
“我介绍了那么多，他一个不看，每天在部队不着家，我就想着在文工团里给他看一个，都是军人也有共同话题，能相互理解，谁知道，谁知道他不领情就算了，在外面一点情面不留，我好歹是他二伯娘。”
余美心觉得自己今天丢人丢大了，演出一结束便拉着丈夫回老宅，想让公公出面管管程晔。
程老爷子此刻正坐在摇椅里，身体随着摇椅一摇一晃前后摆动。
听了二儿媳的话，很是犯愁。
孙子自小就主意正，他不愿意的事没人能勉强他。
现在更是一把年纪不结婚，眼看着比他年岁小的都抱上了曾孙，他却连个孙媳妇的影都没见着，想起来，他这心里就跟猫抓一样难受。
好容易程晔调回京市，他打定主意想给他找个媳妇，快点结婚，给自己生几个软绵绵胖乎乎的曾孙。
可他对京市这些小辈不了解，也怕惹恼程晔，就把这得罪人的事交给了二儿媳。
二儿媳不负所望，挑了不少条件样貌都不错的女孩，只是光他们看上也没用，程晔看不上也白搭。
给程晔介绍余倩这事，二儿媳提前和他说过，他也觉得这主意不错，提前跟人打了招呼，否则余倩根本不可能摸到程晔办公室去。
这事，他不但同意还做了帮凶，只是没想到程晔反应这么大，以往他都是直接无视走人。
这次看样子是真怒了，这可怎么好，他这么大年纪，总不能和孙子对着干，就这么一个亲孙子，还这么优秀，宝贝疙瘩一样。
那就……只能委屈二儿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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