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晏清没拦着邵斐,不过之后也没去寻过他,因为那三人这次来后,并未再次出现在桃源楼中。

    但将近一月过去,那些人没出事,反倒是盛顾言被贬的旨意传来。

    陆晏清这些日子与盛顾言的联系不如往日频繁,却不想突如其来有这样一道惊雷砸下。

    然而震惊过后,陆晏清很快冷静下来,盛顾言并非那种贸然行事之人,这消息对她来说是毫无预兆的霹雳,对盛顾言来说却未必。

    她没有急着去找盛顾言,而是先行查探了一番这道被贬的指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查不知道,一查却更是令人不解。盛顾言被贬为嘉州司马,圣旨上并未言明原因,只是笼统地说盛顾言处事不当,酿成差错,并没有什么狠厉的批评话语。

    看来这件事情还是问本人才能知道真相,在盛顾言回到府中后,陆晏清还特意等了几个时辰才过去找对方。

    “你们公子可在里面?”陆晏清跟无花倒是熟悉了,却也没有直接走进屋内,而是先行询问了一番。

    无花连忙点头:“在里面呢,姑娘进去罢。”心想着可算来了,公子一个时辰前便待在屋里等着呢。

    陆晏清顺着对方的话走进屋内,只见盛顾言倚在一旁的榻上,未曾束发,手中执着书卷,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倒也没有给人粗俗之感,衬着他那张脸,只会让人感觉恍若玉山将倾。

    这人还能闲适地在这看书,陆晏清也不觉得他有什么遭贬的无奈幽怨,干脆地在他对面坐下。

    盛顾言这才缓缓挺直身子,搁下手中的书卷,抬眸望向她。

    陆晏清几乎能在这人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但他不主动说,只好她自己来问了:“你被贬为嘉州司马?”

    “你可算来了。”盛顾言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低声说了这么一句,随即才转入正文,“知道你要问这件事情,进书房说罢。”

    他这样一说,陆晏清便没来得及计较前面那句话,跟着他进了书房。

    “皇帝贬你,是对你有不满?”陆晏清还是能摸到几分盛顾言的行事风格,对这件事情多少心中有些猜测,但还是要先确认一点。

    看到盛顾言摇头,她才感到稍稍安心,接着问道:“那是皇帝有意让你外放的?”

    “是,也不是。”盛顾言模棱两可地回了这么一句,反倒问她,“你不问问我是因何被贬吗?”

    陆晏清确实不知道缘由,她正打算问呢:“是什么原因?”

    “你看到圣旨了吧,上面说的极为模糊,但事情说来也简单。”盛顾言仿佛这会才进入状态,“我在吏部考功司任职,负责官员的政绩考校,但前两日却被突然指责有徇私结党之嫌。”

    “其罪证就是我交上去的公文书卷,上面对寒门出身,或是曾有交情的官员予以上等评定,却对那些权贵子弟,尤其是与英国公府有牵连的官员评价极低。”

    掌握着官员的调动、任免、考核,考功司的权力之大,使其本身就是一个极具贪腐结党可能的地方,但盛顾言有皇帝在背后支持,定然不会做出如此自毁前程之事。

    “这件事情是有人栽赃你?”陆晏清直接说出了盛顾言接下来的话。

    盛顾言颔首,更进一步披露出真相:“若是皇帝手下之人没查错,背后之人正是英国公府。”

    那这不就是一出贼喊捉贼?盛顾言又是玩的什么花样,想来将计就计?陆晏清顺着对方的话推测道。

    盛顾言对她的聪慧向来是有领会的:“我若还留在京城,他们定然会接着对我出手,不若趁机离开。”

    “那为何是嘉州?”陆晏清终于还是问到了这个问题,若是别的地方她倒还真不会在意,但嘉州恰恰是她外祖家所在。

    “记得我先前说的,裕王同吐蕃一事吗,皇帝正是想让我和他们一道启程,到吐蕃附近查探此事。”盛顾言补充道,“原本倒是想去陇右的,但陇右乃军事重地,外放到那里反倒不像被贬了,不如选嘉州。”但他没说出口的是,这选择实际上也是他的私心。

    事情便是如此了,陆晏清也没什么旁的疑问了,这人跟皇帝既已有打算,她也用不着上赶着操心。

    但盛顾言今日却始终沉着脸色,往日清浅的笑容也不见痕迹,他看着陆晏清的模样,心中狠狠抽动了几下,话语在唇齿间被反复咀嚼,最后还是轻声吐了出来:“你日后,有何打算?”他竟还是不敢直接问出那个问题,只是在周围不断地试探。

    “先留在京中,再寻日后的归宿吧……”昌陵侯府、商铺之类的事情都是暂时的拖延而是,她还是脱不开那个最终的归宿,但话说着,陆晏清却猛地想到了什么,止住了话音。

    京中……她突然想起之前盛顾言问她的问题——“你便打算这样一直留在京中?”这样的问题,怕不是这人早就遇见到了今日这一遭,陆晏清半道改口:“你不想我留在京中?”

    这是这人当时问她话的用意罢,或者更进一步,他有更加明确的指向,陆晏清一针见血道:“你希望我跟你一起走?”

    盛顾言不由得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他没敢直接问出口的话,倒是被她径直点破了。他在京中会受到什么待遇,他自己是早有预料的,离京外放是迟早的事情,如果他想爬到更高的位置,总是先要往下走一遭的。

    只是他一走,他该拿她怎么办呢?原本他没想到在京中会遇见她,但这些时日下来,他已经习惯了可以在身旁触及她的生活,或者说不仅仅是习惯,他甚至有些上瘾。

    他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沉溺,却根本没办法抽身离开,或者说,他也不想割舍。但这并非他一人就能决定的事情,她的意愿才是其中的关键。

    他能运筹帷幄朝堂之事,却没办法抓准她的心愿,所以才有反复的纠结,反复斟量却还说不出口的话语,只能旁敲侧击地询问。

    这一月中,一闲下来他便会陷入这种纠结的心思中,却又不敢见她,既怕自己更加的沉溺与不舍,又怕她会给予自己否定的答案。

    听了她直白的问话,盛顾言才不得不自己直面这个他隐隐害怕的问题,是的,他在害怕,害怕自己的心思落空,更害怕如果他们分隔两地,在他不在的这些时日,会发生什么令他无法掌控的事情……

    盛顾言没有出声,只是微微颔首,陆晏清看到他这副模样心下也已有数,只是……“为什么?”这个问题却是她不得不要问的。

    盛顾言当然也并非那么没有把握,如果他真的想陆晏清跟他走,自然能找出许多的理由来说服她,他那样了解陆晏清,更大的利益、更大的好处总是能诱惑到她的。

    但这样有什么意思呢?始终在这些利益的交换中博得她与自己亲近那么一些,盛顾言原本当然是准备好一套说辞的,甚至对它的效用也有较为肯定的把握,但他突然不想这样做了。

    那些说辞哪里是他的真实所想,不过是用来说服陆晏清的工具罢了,他真实的想法,自己也并非不清楚,不过只有那么一个罢了——“我想你跟我走。”

    他顺着自己的本心说了出来,只是还是用了种委婉的说法,那些更加露骨的话语,他自己都摸不清楚,只有心中隐隐绰绰的念头,更是不敢讲出来给陆晏清听。

    陆晏清听到这句话,也不禁愣了一下。她都做好准备聆听这人的长篇理论了,却没想到只有这么简简单单一句。

    “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急着回答。”

    两人同时出声道。

    陆晏清确实没明白盛顾言的意思,什么叫我想你跟我走?这句话说了不是跟没说一样?还是没讲清楚他的想法,她也不理解他究竟想要她做什么。

    盛顾言看到她的脸色,却有种不妙的预感,他不想听到拒绝的话语从她口中脱出,只好想着先拖延她的回答。

    但听到陆晏清的这句话,盛顾言竟分辨不出她的回答和拒绝相比,究竟哪个更伤人一些?他反复的斟酌和纠结,在她这里却被轻巧地拦了回去,她并非拒绝了他的心思,而是根本看不到他的心思。

    但盛顾言很快进行了自我安慰,他告诉自己,看不到也好,看不到相比拒绝,总还是有希望的。

    脱口而出那么一句话是他冲动了,他这会已经冷静下来,那些纠结与妄念终归是无用的,他既想要结果,还是先把人带走再说,用什么手段不重要,关键是有用就好。

    陆晏清原本确实是想拒绝的,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离开京城?但看到面前这人的模样,陆晏清竟一时间有些说不出口,并非是旁的什么缘故,只是她那一瞬间感受到,这人似乎确实没有什么其他理由,只是单纯有那么一个愿望罢了。

    但这又不像她一贯了解的盛顾言,所以陆晏清还是开口问了。

    但这人又让她不用急着回答……好吧,陆晏清也不想弄得多难看,对方既给了她这么个台阶,她顺着下便是了:“那我回去再考虑一下。”

    盛顾言也知道她这句话多半只是客气的意思,但他如今的脸皮已经足够厚了,只要没有明白的拒绝他就当是还有接受的希望。

    于是他这才露出今天晚上第一个笑容来:“好。”考虑一下?刚才跌了一跤,他当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让她自己待个一会儿再来拒绝他?不可能,他明日便同她陈明利弊,定然会使她同意的。

    盛顾言这回甚至亲自把她送到了新月轩门口,原本就没有几步路的距离,陆晏清感受着对方突然的殷勤,感觉自己像是被盯上的猎物,不禁有些微妙。盛顾言究竟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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