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童刺耳的笑声在夜幕中显得更加阴森诡异,床上僵持的两人不约而同看向紧闭的房门。
一墙之隔,她就站在门外。
在片刻的沉寂后,门外传来了潮湿生锈的门锁被轻微拧动的细碎声响,阴冷的气息骤然无孔不入地钻入房间。
连阙眼前一片黑暗,因为刚刚的缠斗,此刻被压制的他脱力般大口喘息着,被薄汗洇湿的上衣紧贴在身上,让他不由得在心下低咒了一声。
就在这时房间外的笑声骤然停止,那扇阻隔的门就在下一秒“嘭”地大敞开来。
借着门外惨淡的月光,连阙的眼睛终于可以视物,只见在大敞的房门外,一位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女童正目光一瞬不眨地看向屋内两人。
她原本的双马尾松松垮垮的耷拉着,一双杏眼空洞泛白,有暗红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下。
她的身体残破得如同一个缝补不细的布娃娃,肢体各处都透露着诡异的弧度,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关节流下,将她身上的那件连衣裙也染得斑驳可怖。
就像是粗心的工匠,没有认真将娃娃缝好。
她的左脚上穿着黑色的小皮鞋,但在右腿下原本脚的位置却只剩空荡裙摆下的半截小腿,可见刚刚那令人牙酸的拖行声就是来自这处断骨与地板的摩擦。
连阙瞥了一眼门口的女童便将目光收回。
自己果然没猜错,恶灵的模样多少会与死因相关,身体缺失的部分更可能会是解开谜团的关键。在确定女童没有脚之后他才回过头,将视线重新落向身上的男人。
“这么巧?”
连阙就着僵持的动作斜靠在床边,即便是这样也未有半分受困的窘迫,声音反而夹带着嘲弄的戏谑:“都是来杀我的?你们是想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模样骇人的女童像是也没有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呆呆站在门外。
男人的动作明显一僵,卧室昏暗的光线让连阙只能捕捉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和微薄的唇形,那人似乎因为他的话稍稍拉开了些许距离。
连阙无心去猜他动作的意味,即便他在进入公馆后便猜到了在暗处的人应该不止一个,但两个同时撞上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此刻对他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趁着对方动作停滞的一瞬顺势而起,用最大的力气踢在那人的腰腹处,将人重重的踢撞在一侧的红木桌边。
他终于得到暂时喘息的时间,趁着那人自红木桌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也自床边翻身站起。
就在这时,他的衣角却被什么东西扯紧。
连阙低下头,见刚刚还站在门外的小女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脚边,正仰着头拉住他的衣角,见他低头唇边便裂开了一道骇人的弧度。
桌边的男人在此刻也已重新站起身,向他走来。
连阙的视线重新戒备地定在那人身上,他伸出手按住小女孩的发顶,似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你先去自己玩一会。”
他说罢抄起被扔在一旁的扳手重新向那道黑影挥去。
“……”
小女孩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再次打作一团。
丝毫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你们……”她的表情渐渐从茫然转为愤怒:“有没有听我说话?这里是我的家!”
连阙的视线扫过握紧扳手的手。
虽然体能的流失让他渐渐显露疲态,握紧武器的手却异常的稳。方才在浴室的时候他有仔细检查过,他的手未生一丝薄茧,并不像曾握过武器。
这具身体却有着对于战斗本能的身体记忆,只是碍于体能太差,导致他的行动受到极大限制。
“你说。”
“不可以一个人睡觉……”
“为什么不可以?”连阙凝视着眼前隐匿在黑暗中的男人,一边不动声色地问道。
“不能一个人睡觉,必须是两个人,如果一个人睡就会、就会……”
女童咬着牙,可她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缘由。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是了,在这样的时候哪里有人会在意这些东西?!
隐匿在黑暗中的男人没再动作,连阙未敢有半分松懈地与他隔空僵持着,他有一种直觉,眼前的这个男人要比身侧的女童危险得多。
而身边的女童明显还在挣扎思考,连阙的余光瞥见她思考未果,竟开始用力撕扯起自己的头发。
她的头发稀疏,块块掉落尚未结痂的伤口还渗着殷红。
尽管他不想与女童过多周旋,但为了摆脱眼前的困局,他还是皱了皱眉:“不可以一个人睡?”
“对。”
女童终于停下了动作,抬起头重新看向连阙时面上的暴躁已退,那一双杏眼在此刻的阴暗中定定地望向连阙。
她重新抬起手,满含恶意地伸向面前的男人。
“可是——”
谁知眼前的男人却回过头,终于将目光重新落回到她身上:“在你来之前,这个房间难道不是两个人?”
女童的笑意僵在唇角,她惊愕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这番反复之后,她像是终于确定了房间的人数。
“可是……怎么会……”
自刚刚开始,房间的另一位不速之客就隐匿在角落,他像是最擅长这样隐藏自己,甚至感觉不到一丝杀意或敌意,却让连阙片刻也不敢松懈。
连阙目光戒备地锁在男人身上,说出的话却是:“我们是一起的。”
“可是你们两个刚刚在打架。”女童抬起稚气未脱的脸,再次坚持道。
连阙急于摆脱女童,也未顾及当事人在场便笃定道:“这是大人增进感情的方式。”
女童似乎没遇到过这样棘手的问题,她茫然呆立半晌,也没消化连阙说的话。眼前僵持的两人显然也完全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摆明了就是一副送客的姿态。
在这一点上竟出奇的一致。
连阙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冷静,至少他清楚此刻的自己是无法与眼前的男人以武力抗衡的,如果再加上这个女童,那几乎就是希望全无。
他这样的话也是在试探两人之间是否存在联系,却不想女童似被这件事绕了进来,她呆呆地在一旁掰着手指数了几次,最终似情绪再次崩溃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房间。
连阙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这样钻了空子。
随着女童的离开,房间的森冷与黑暗也似在一点点褪去,连阙松了口气,神色却依旧戒备地看向那随着黑暗褪一点点出现在月光下的男人。
“说说,和刚刚的小女孩有什么关系?”
对方却并未回答,半张隐在黑暗中的脸让连阙辨不清神色。
就在连阙心中的疑惑更甚,上前一步想看清这一切时,那道身影就如同烟沙一般消散在被月光重新铺满的房间。
连阙微皱起眉,他竟觉得消失在眼前的人也有些莫名的熟悉。
走廊外已经没有了响动,他尝试轻轻拧动门把手,眼前的门却如同最坚固的囚笼不动半分。所以……过了十二点,他们每个人都会被限制在选定的房间,无法再出门?
女童虽然不甘心可还是离开了,那就说明他们说的副本规则没错,这些副本中的人也会受到规则的限制。
女童是这间房子主人的女儿,刚刚那个明显与油画中男人年龄不符的人又是谁。他与女童并不认识,刚刚的交手中也没有杀意,相反只是对他攻击处于防御的反桎。
所以他……究竟是谁。
夜晚的公馆寂静无声,就像刚刚无人来过,一切不过都是他的一场梦罢了。
连阙重新坐回床上。
困意再次袭来,他静听了片刻,隔壁房间也未传来什么奇怪的声响,连阙稍稍放松下来,在良久的沉寂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
第二日清晨,众人起床后三三两两来到餐厅,他们大多都顶着黑眼圈显然这一夜休息得并不好。随着餐厅的人渐渐多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环视着身边的人。
果然,在场的人中并没有昨天那个单独居住的男人。
这似乎是大家早就猜到的结局。
“所以……”想起昨日男人的惨状,栗发青年的声音带着颤抖:“单独房间的人真的会……”
在场的人面色各异,昨日三人中的小姑娘神色越加愧疚不安。
“你的室友怎么不在?”红唇女人环视四周,对着女孩问道。
“小宁发烧了,菲姐留在楼上照顾小宁了。”
众人略一思索便知道菲姐是那个带孩子的女人,小宁则是她身体不好的女儿。
沈逆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不由得攥紧了衣袖,双眸似因惊惧而隐隐泛起水光:“a3房间的人也没来?”
经他提醒,众人这才发现一层a3的两个人都没有到餐厅。
“会不会是起晚了?”有人搓了搓手臂:“你住在a1,有没有听到隔壁有什么声音?”
沈逆摇了摇头,紧张而恐惧地攥紧了双手。
他的样子脆弱而无助,有几个新人壮着胆子提议道:“要不……咱们一起去看看?”
就在几人打算一同去a3房间看看时,餐厅外依稀传来一阵清浅而散漫的脚步声,众人闻声不觉间松了口气。
可下一刻,当那脚步声的主人走进餐厅,所有人都惊得重新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怎么是你?!”
“你怎么没……”
走进餐厅的人神色懒散,面容间满是饱睡后的餍足,与餐厅内众人的黑眼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正是刚刚还被定论已经死亡的连阙。
众人的话说了一半似也觉得这样说有欠妥当,来人却像是没有察觉到屋内的异样径直走进餐厅,寻了个空位落座。
餐桌上每个人的面前都是新烤好的面包和香浓的咖啡,昨晚大家都睡得不太好,此刻都庆幸地依靠着面前的咖啡续命。
长桌中间放置着一个精致的水晶餐盘,餐盘中盛放着五颜六色的水果糖。
连阙对这些咖啡没有多大兴趣,倒是随手抓了一把水果糖揣在了口袋中。
原本冷眼看着这一切的老人们也绷不住面色,齐齐将震惊的目光落向淡然落座的人。昨天那样清晰的死亡条件,他竟然没有受伤反而肆无忌惮地安睡了整晚。
沈逆不可置信般的眨了眨眼睛,这才确认了这个他们都以为会死的人此刻正毫发无伤地坐在这里。
“那我、我们还要不要去a3……”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渐近,一名顶着黑眼圈面色极差的人走进了餐厅。
正是昨天与众人发生争执a3房间的那位新人。
“你们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出来?跟你一起住的那个人呢?”
此刻他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却依旧压着恼意不悦道:“关你什么事!”
在场的众人都看出连阙或许是因为起晚来迟,这个人明显是发现了什么却不愿与众人分享。
坐在长桌角落表情阴鸷的中年男人冷嗤道:“你如果发现了什么就不要藏着,不然你们以为仅凭你们两个新人就能得到所有信息?还是觉得昨晚没有死人,你们就安全了?”
“你们猜到a3会有危险的时候难道就告诉我们了?”
“你们现在不是好好的?”
“好好的?我们差点就……”
他的话未说完,便似想起什么将话咽了回去:“没什么,他就是昨天睡得晚,今天没起来。”
餐桌上的气氛因他未说完的话再次变得诡异,大家都沉默地低头吃着饭。
室内带着淡淡玫瑰味的咖啡香气柔和而纯美,连阙安静吃着面包,他的视线瞥过咖啡杯中被浸湿的花瓣微微蹙起眉,对这些咖啡显然提不起什么兴趣。无论是昨晚还是今天早上他都没有听到隔壁有什么奇怪的响动,如果隔壁的两人当真被什么东西找上过,也不像是昨晚的女童。
连阙正暗自沉吟间,餐厅外再次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渐近一位身着精致黑色西装的男人昂首走进餐厅。
他在众人的目光中径直走到主位前,才终于将视线落向长桌上的众人。
“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我是玫瑰公馆的主人文森瑞,很荣幸可以邀请你们来做玫瑰公馆入住的客人。”他绅士的微微颔首:“昨天没能亲自迎接,今天我将会带大家参观,希望你们可以在这里度过难忘的几天。”
他的笑容得体,与楼梯处肖像油画中的森冷天差地别,但众人还是一眼便看出这就是那幅油画中的中年男人,也就是这间公馆的主人。
如今天气正好,窗外是沐浴在晨光中的玫瑰花海,室内是飘香的西式早餐。
一切随着室内浓香的咖啡逐渐安宁下来,平和而美好得就像他们只是误入了这间花园,有人试探着问道:
“我们是怎么来这里的?您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呢?”
“你们是赢得玫瑰公馆第一批入住机会的幸运儿,是在几千名网络报名参与的用户中抽选而出的,你不记得了吗?”
文森瑞说着微眯起目光,似乎因为客人竟然将这样重要的事情忘记而生出了一丝不悦。
“记得的!”那人尴尬地扯起一抹笑,因为紧张手中沾了果酱的面包也随之掉在桌上,他急忙将面包捡起:“只是太……太幸运了有些难以置信。”
“是的,你们是最幸运的人。”
文森瑞说罢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示意用过早饭的众人跟着他一同去参观花园。
尽管经过了昨天,众人已然对花园产生了阴影,却还是面色沉重地跟着他一同前往公馆正门。
连阙走在众人身后,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依旧站在门边的文森瑞,
却见他的视线正望向众人离开后的餐桌,凝视着那一小块被果酱沾染的痕迹目光中带着某种阴鸷的厌恶,那双保养得当而纤白的手更是下意识地攥紧。
管家立刻走到桌边,将那块果酱的痕迹清理干净。
连阙的目光落向管家的袖口,那里还残存着被水渍氤湿的痕迹。
似乎有所察觉,文森瑞收回视线,正对上连阙审视的目光。
随即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绅士地微微颔首。
连阙收回打量的视线,跟在众人身后一同向公馆外走去。
来到这片花海前,文森瑞的面上再次恢复了笑意:“我当然不需要你们做什么,你们只需要在这里享受美好的假期,我将会带你们参观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玫瑰园。”
“只是——”
玫瑰花海迎风摇曳,阵阵花香伴着诱人的咖啡香气将空气也染上了几分醉意。
“如果有人不遵守规则乱动东西,或是毁坏了我的玫瑰……”他的话锋一转,为难的叹息渐渐转为凌厉如刀削般的寒意:
“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就在这时,像是为了映衬他的话般,公馆内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利哀嚎——
“啊啊啊啊!!!!”
空荡的房间内回荡着凄厉的惨叫声,站在公馆门口的众人原本因氛围平和而渐渐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金黄柔暖的阳光洒满了整间公馆,众人却只觉得一阵寒意涌上心底。
a3房间少年的面色瞬间褪尽了血色,他自然听得出那声惨叫是来自于他同住一晚的室友。
他慌忙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跑回身后的公馆。
一群人跟在他身后刚走进大厅,便看到那个a3号房间未来用餐的新人少年正埋着头,动作僵硬而古怪地向公馆外走去。
众人同时松了口气。
连阙打量着那人怪异的走路姿势不由得眉心紧皱。
“小魏。”跑在最前面他的那位室友悬着的心这才重新放下来,快步走到他身边:“你这是要去哪?我还以为你……”
他的手刚刚搭上同伴的肩膀,忽听到一道细微穿破皮肉的声响——
他的动作一滞下意识循声向下看去,只见同伴原本光洁的手臂上突兀的被一道细微的黑色尖刺冲破。
少年愣在原地,有人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向后一拉!
在这分秒之间,连阙已然拉着人退后,神色戒备地看向来人。
被叫做小魏的少年刚刚肩膀被拍过的位置,竟赫然也划出了一根尖锐的黑刺!
仅差片刻,如果再迟一分那根尖刺便会连带着刺穿他的手背!
眼前的少年诡异可怖,刚迎上前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半步。
在众人屏息注视中,那人终于缓缓回过头,原本清秀的少年脸孔此刻已被根根尖刺戳破。
植物漆黑的尖刺在他的额头、脸颊或唇边破皮而出,双眸却再找不到任何焦距,正死气沉沉地看向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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