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下却并没有人。
老瞎子眼底贪婪的凶光稍滞, 仅剩一颗的眼珠转动间来回扫过床底。
床底光线昏暗,却没有半个人影。
就在他欲重新抬起头时, 一根钢棍裹挟着劲风挥下, 落在他的后颈发出一声闷响!
这一击极重,让以扭曲姿势探头到床边的人险些栽在地上。
自衣柜中闪身而出的连阙动作干脆利落,衣柜横梁中抽出的钢棍已变了形,可见他用了极重的力道。
老瞎子的脖颈在这一击下断裂, 连阙并未放松警惕, 他的视线定在老瞎子青筋暴起的手上, 劈手夺向他手中的拐杖。
外界的一切景斯言在卡牌内可以轻松感知,对于战斗的判断也让他推断出受到禁制的连阙并非老瞎子的对手, 他如今的这一击偷袭是博弈间最稳妥的办法。
但这样的一招仍是在赌。
他经历过无数场战斗,却没有一次如现在让他这般紧张。
如果连阙并不希望他插手,那么无论是卡牌的变化还是他的出声都会打乱连阙的思绪。
想要突破禁制离开卡牌的情绪被他一次次挥散, 卡牌感应他情绪变化的升温也在每一次苗头刚起时便被他强行压下。
就在这时, 空气间忽而传来诡异的咔嗒声, 老瞎子断裂的脖颈竟突兀地自动复位,拐杖也随之重重挥向连阙的手。
卡牌因感知景斯言的心境而灼烧的温度, 在这一刻如奔腾的岩浆般再难压制。
连阙的动作被打断, 只好收回手与他重新拉开了距离。
这样一来他便失了先机, 老瞎子平日迟缓的动作此刻变得异常敏捷,就在连阙退开的下一瞬, 他的拐杖便再次扫来。
连阙可以应付副本中未异化的普通人,或许也能勉强在较低等级的异化人面前脱困,但是每一层作为制衡规则的boss是他如今无法正面抗衡的存在。
他堪堪避开这一击, 拐杖敲击在陈旧的衣柜门上, 瞬间便将柜门砸出一块碎裂的黑洞, 老瞎子再次举起手中的拐杖。
挥落的拐杖后是老瞎子愤怒而狰狞的脸,连阙这一次却不闪不避,看着它向自己的头部袭来——
“景斯言。”
就在拐杖即将扫上他的面门时,一道身影划破虚空,径直挡在了他的身前。
男人的背影如挺拔坚韧的苍松,轻易击碎柜门的拐杖在分秒间被他攥在掌心,不可再进半寸。
他接下这一棍,顺势踢在老瞎子的腹部,在对方措手不及间竟将他整个人踢撞向身后的衣柜。
衣柜的门被生生撞碎,老瞎子身上多处骨骼断裂,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跌坐在柜板残破的衣柜中。
“我要那根拐杖。”连阙凝视着老瞎子毫无声息的模样,谨慎道:“他身上的骨骼会重新修复,小心。”
景斯言示意他后退,谨慎走到衣柜前半蹲下查看。
诡异的一幕再次发生,老瞎子身上多处折断的骨头在“咔嚓咔嚓”的声响中恢复,手中的拐杖也顺势挥向面前的人。
景斯言向后倾身避开,他的动作幅度极小,每一次避开攻击都卡在对方攻击范围的临界点,像是预知了对方的每一个动势。
连阙此刻困意翻涌,便斜靠在窗边抬眼观察着二人的动作。
与他们初次交手时一样,如果这样对动势的预判并非来源于异能,难以想象要经过多少战斗才能训练出这样的感知能力。
连阙不知副本对景斯言的压制有多少,此刻老瞎子虽然被他们激怒,攻击却也有所保留。
如果这层副本的规则是他们不能破坏木材和晚间附身在木材上的东西,那么他和景斯言刚刚敲碎了老瞎子的骨头,老瞎子却并未下杀招,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并未被写在被保护的规则之内。
景斯言避开老瞎子不断挥来的拐杖,就在他侧身避过的瞬间,他的手也在同一时间牢牢攥住老瞎子的肩膀。
顷刻间,高强度的电流自他的指间倾泻而出。
连阙曾见过他手中电流的威力,自然知道其中电压的强悍。
只是这一次,电流在他的指尖发出骇人的声响,老瞎子却并未受到半分影响,下一击也紧随而至!
景斯言当即放弃了桎梏在他肩侧的手,避开攻击的同时两人的距离也被重新拉开。
他再次一拳重击向癫狂的老瞎子,拳下的骨骼随之再次断裂,但就在他手掌收回的一瞬间,那块断裂的骨头便在皮下重新长好。
断裂与修复,景斯言的电击毫无作用……电击……
“木偶……”连阙忽然想起手札上被血迹模糊的部分,哑然道:“是木偶!”
他的骨骼之所以会一次次在断裂处修复重组,是因为他的身体本身就是如他们这几日所做的木偶,每一块骨骼都是由无数个细小的零件组成!
重拳之下这些零件被打散,却因是小零件的拼接,被打散的零件本身没有损坏,再因某些特定的原因而重新组合修复!
也正因为他是木偶,所以景斯言的电击才会没有任何作用!
如果他的身体是如乐高积木一样由无数个细碎的零件组成,无法依靠外力破坏,拖延时间的办法却很简单。
连阙的话点醒了景斯言,他当即放弃了电击,避过横扫而来的拐杖每一拳都重重击打在他的身上。
直至他以一种极其怪异扭曲的姿势,如无骨的布偶般软倒在墙角。
他的身体中不断发出诡异的咔嚓声,每一个细小零件都在不断咬合,让他无骨般的身体在地上抽搐痉挛。
碎得这般彻底,即便恢复也需要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景斯言自他手中抽出那根拐杖,动作自然地擦拭干净,这才将它交给连阙。
“是我、我的……”
地上不断抽搐的人蠕动着身体,似因景斯言夺走了拐杖愤怒地伸出手,可他还未触及景斯言的脚踝,手腕便被重重踩在脚下。
断裂重组的骨骼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脆响,老瞎子的喉咙间翻涌着阵阵扭曲得不似人声的怒吼。
连阙耳边响起老刘满不在意的话:
【十九狱所有的副本,都是曾经大末世时期真实发生过的。】
他们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副本的幻象,但这一切又是曾经真实发生的。
曾经,在这座避世的小山村中,他披着人皮将所有人当做材料,将他们的骨血做成木偶、甚至地板。
以骨为木,以血为漆,尸骨满地。
那是一座真正的人间炼狱。
他目光触及老瞎子身下的地板时沉得如窗外的雨水般冰冷刺骨。
“这里的东西,有哪一件是你的?”
他说罢便不再理会脚下那一滩烂泥,与身侧的人一同翻出窗外。
他的时间不多,即便被打成这样,老瞎子也会很快恢复如初,他也还没有找到离开副本的办法。
在十九狱第一层的副本中,他似乎可以感受到制作副本的人在指引着心中的善念。
但是在这个副本,他却没有找到任何的善意,无论是刻意隐瞒的老瘸子还是将恶意毫无保留展现给众人的老瞎子,都并非如向日葵公馆中为全无武力的人留有出路。
一切都是死局,一切都充满恶意。
他不自觉将视线转向身侧,却见那人将外套撑在两人头顶,遮蔽了头顶的雨幕。
景斯言察觉他缓下脚步,转头问道:“还撑得住吗?”
连阙没有受伤,他停顿片刻才明白景斯言是在问自己是不是“困了”。
紧绷的情绪因他无心的这句话缓解了不少,连阙看着即便撑住衣服遮雨也依旧认真得一丝不苟、甚至还分神问自己需不需要帮助的人,忽然觉得自己的顾虑或许没有那么多的道理。
他看向身侧,直言问道:“这层副本真的还有‘生门’吗?”
景斯言似乎也未料到他会这样问自己,他沉吟片刻认真答道:“很多事情不像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那些人的描述不过是道听途说,不用太过在意。”
“至于副本本身……”
他始终迁就着身侧人的脚步,未让雨水沾染他的半分衣角,尽管那人先前便淋过雨,雨水早已将他整个人浸湿。
“即便‘生门’不在,也不代表它没有存在过。”
即便生门不在——也不代表它没有存在过。
如同被拨开了迷雾,连阙心中那份始终存疑的古怪之感在此刻终于找到了答案。
前地狱之主创造了十九狱,却在十九狱开启之时遭到围剿,那么如今令众人望而生畏的十九狱,真的就是他原本想要创造的吗?
还是早就被人动过手脚,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连阙心中释怀,原本因困意混沌的意识也清明了不少,便不再多言顺着记忆中的小路向前走。
与其相信旁人口中的话,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直觉。
就在这时,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在刚进入这一层副本的时候说过什么来着……他至今还能回想起那时景斯言一瞬间古怪的神色。
他说——
那位前地狱之主,他最好真如传说中一样已经……
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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