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谁的孩子

    黄捕快看到这种情况立刻就紧张起来,人多就容易发生事故,若是有踩踏事件可就是大事情了。因此,他立刻转身招呼自己的同伴,也去控制住那对男女,直接带离现场,带回北山县县衙。把闹事之人先带离,永远是处理这类治安事件的第一准则。

    随着他们的离场,人群也一下子失去了中心点,渐渐也都四散开去。这个时候,我们的马车才能够走动起来,也真是挺不容易的。

    陈一悄声问我:“小七,咱们先去官驿?还是跟着他们去看热闹?”

    他还真是挺懂我的,知道我必然是要去看热闹的。

    “可我挺想上个茅厕的,能不能先解决一下这个事情?”我真的在马车里憋了很久,他们不动,我们也动不了。

    “……”陈一被这句话差点呛到,“那咱们干脆直接去县衙吧,我记得县衙后院的茅厕还是很干净的。”

    “这你都知道?”我表示很惊奇。

    “之前来过,所以就记住了。但不知道现在如何了?之前这里的县丞是刑部大员,尤国良,三年前贬下去在这里任职,我们来过几次,送过一些文件。”

    哦?能够动用南厂的人送文件,看来这人不简单。“之前?那现在他不在这里了?”

    “半年前调任到北塘县去了。这里上任了一位新县丞,叶蒲选,也是挺有政绩的,人品不错,十年前秋闱的探花。”这两个人都是情报人员,说起这些官员的背景,都是头头是道。若是详细再问问,能说上三天三夜。

    “先去一下茅厕吧,我不能忍了。”虽然我也想多问几句的,但是身体不允许。这两人轻轻笑了一下,立刻就赶着马车去了县衙。我们没有走正门,而是走的县丞家宅的大门。毕竟我并非官方行程,直接从县衙大门进去必然是不合适的。

    南厂自有一套方式,立刻叶县丞的家眷全都小跑着出来迎接我。我也没客气,直接就进了门。叶县丞的父母都在,也是跪在了地上。我实在不忍心看着老人家这样行礼,就特别客气地扶起了他们,笑着说道:“我是出来玩的,借一下茅厕,别这样嘛,都吓到我了。”

    小女孩的娇柔立刻舒缓了众人的紧张情绪,这两人先在我的虚虚搀扶下站了起来,也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叶老夫人亲自领着我去了后院解决问题。

    果然,很干净。

    我对于陈一陈二的情报表示很满意。

    等我整理好出来的时候,这一大家子人还恭敬地站在茅厕门口,搞得我有点别扭。“别这样嘛,我之前都是住官驿的,刚才因为堵在了路上,一时情急而已。你们要是这样,我可就不高兴了。”

    “是是是,小七大人第一次来,我们还是要表示一下的。”叶老夫人很是客气,叶县丞的夫人也站在一旁,很是恭敬。“早就听说过小七大人的事情,久仰不已。这次有幸见到,也是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家夫君正在前堂处理事情,等他下了公堂,再给小七大人行礼。”

    “嗯,知道的。他这个事情,应该还不太好处理呢。我要去看看的。”我看了看他们,没有绫罗绸缎,奢华金饰,都挺简朴的。这院子很大,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物,看起来也很是赏心悦目,就不由得多说了一句:“这院子还挺简单的。”

    “这是上一任县丞布置的,我们也是刚刚搬过来,觉得这样也挺舒服的,就没有动任何地方。”很明显,这里主事说话的,是叶老夫人,每一次都是她说话。

    “叶老夫人之前住在京城?听这口音很是熟悉。”我随口问道。

    “是,家父是礼部大员。小七大人应该是认识我的表姐,她是老御史张文庆张大人的夫人。”叶老夫人回答。

    “哦哦哦,知道了。”这么一说我就知道,她是那个当朝揍了自己夫君的王氏,与我很是谈得来,常常往南厂给我送好吃的。要不是这些日子忙得脚朝天,我应该去看看她的。如此这么一说,我对这位叶老夫人也多了几分亲近,毕竟她们是一家人,彼此之间都会互通有无,那我之前与他家那些事情,这位老夫人必然也全都是很清楚的。

    “我表姐知道小七大人出来玩,已经提前支会了我,说是估计小七大人会在这里停留几日,若是能够见到,要好好招待才好。”叶老夫人很是聪明,几句话就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也与我拉进了距离。

    不过,我记得王氏已经诰命在身,级别要高一些的。这位叶老夫人不知道有没有?

    “我夫君是个书呆子,喜好读书而已,只有榜眼的功名,却又无心做官,只在翰林做了编修而已。前几年已经退了下来,毕竟也是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幸而是独子有出息,做了官,我们全家就都跟着过来了。倒也是没想到能够和小七大人有缘在这里相见。”叶老夫人还真是几句话就交代清楚自己的家世背景,我点了点头,表示全都了解了。

    “叶老夫人也莫要如此客气,直接喊我小七即可,老御史和夫人也都是这么喊我的。”我先放低了姿态,笑嘻嘻地走进了他家的正厅。“老夫人可以帮我安排一下么?我想去听听叶大人审案呢。”

    “好。”叶老夫人说话走路也真是有她家表姐风风火火的范儿,直接就带着我去了前堂衙门,在叶大人主座的后面有一扇屏风,我们悄悄站在这里。看来,整个大月国的县衙都是这个结构,总能够在县丞审案的时候,有人在后面偷听。

    现在的公堂之上依然很是热闹,那个陈姓男人还在嚎哭,那个女人扯着脖子喊,我都觉得耳朵疼。不过,我偷眼看了看这个孩子,发现他居然还在睡,睡得很熟。这就有点奇怪了,这么大的动静,孩子最应该先感知到,并且大声哭起来的。可这个孩子明显不太对,是不是病了?

    叶县丞应该也有了这个疑问,就直接喊师爷先去看看妇人怀中的孩子,但妇人不肯交出来,左躲右闪,又差点喊出声说是县丞抢孩子。这事情搞得,很是麻烦。

    叶老夫人陪着我一直站在这里,看到这个情形,直接就走了出去,说道:“老身是叶县丞的母亲,这位妇人可以放心,我只是想看看孩子是否有事而已,并非抢夺或是伤害他。更何况,这是堂堂大月国的公堂之上,大可放心。”叶老夫人气度不凡,行事稳健,很具有信服感。在门口围观的众人都点了点头,觉得叶老夫人出来的相当及时,应该是要看看这孩子的状况。

    叶老夫人把孩子从这位妇人的手里接了过来,很是小心地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又将全身都摸了摸,然后问道:“你给这孩子吃了什么?他为何昏睡?”

    这妇人满脸的泪水说道:“孩子太小,又是夜哭郎,我就想着白日里给他一些安神的药,让他多睡一会。”

    “日夜颠倒,你岂不是很辛苦?”叶老夫人问道。

    “无妨的,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这妇人看着这孩子,脸上流露出疼爱的样子,“我与夫君就这么一个孩子,自然事事都要以他优先才好。”

    据这妇人的口供来说,她带着孩子路过北山县,没想到当街遇到这陈姓男子抢孩子,实在是吓坏了,只得大声呼救。她根本不认识这名男子,也完全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孩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怎么可能是别人的?

    不过,到了陈姓男子这里就完全不一样了。他说,他姓陈,字泽彬,距离此百余里之外的荷塘县人,父母均是做小买卖的,但因一次意外双双亡故,他是家中独子,缺少了兄弟姐妹及父母的帮衬,娶妻之事很是困难。但幸得儿时玩伴林氏一直对他不离不弃,更愿意在这个时候嫁给他,令他很是感激,也对她更加恩爱。

    不过,两人结婚多年都没有子嗣,虽说他不在意,但这事情在林氏心中始终是一个过不去的坎。她也是寻医问药许久,终于在陈泽彬三十三岁这一年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但很可惜的是,这孩子刚刚出生没多久,林氏就因气血两亏,产后热症命归黄泉。这大悲大喜,令陈泽彬痛不欲生。心想着干脆就随着林氏而去算了,可那襁褓中的婴孩哭闹着向他伸出了双手时,他又不忍心留下这个孩子独自存活,只得咬牙挺了过来。

    陈泽彬虽然出身小商贩之家,但因自幼勤奋读书,也有功名在身。但他因父母双亡之事备受打击,只想与林氏好好活下去,粗茶淡饭的平淡生活。不过,他对于做买卖也并不精通,因此只是守着父母留下来的杂货铺子勉强维持生活。林氏怀孕之后,家里的日子过得就更有些捉襟见肘。但为了照顾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他托人找了个妇人帮忙操持家务,也好在孩子出生之后有所照料。

    可谁成想,妻子刚刚过世三日,这妇人就把孩子抱走了!

    陈泽彬几乎要崩溃了!他悲愤交加地站在自家的门口向天嘶吼:“我陈泽彬到底做错了什么?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天要绝我么?!”

    邻居有人过来劝他,说这妇人必然就是那种人贩子,将幼儿抱走去做个买卖钱而已。现在要赶紧去追,应该还是有希望追讨回来的。要真是被卖到富贵人家,也是这孩子的造化,但若是落到歹人手里,可就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陈泽彬冷静下来,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连夜带着仅有的钱财,连查带访,沿着一些蛛丝马迹,一路追了下来。

    说来这事情也真是“只要做过,就必然有痕迹”,原本这种找孩子的事情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困难,但经过大半年的东奔西走,居然就让陈泽彬找到了这名妇人!

    他也是今日才进了北山县,正在街上行走的时候,忽然看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抱着婴孩的妇人正在观望着什么,无论从身形还是装扮,都像极了之前在他家做婆子的妇人。陈泽彬按捺住狂跳的心,慢慢靠近了这名夫人,仔细一看,果不其然,就是抱走孩子的那个女人。

    此时,这妇人也看到了陈泽彬,立刻调头就走,但为时已晚,她已经被陈泽彬拉扯住了胳膊。不过,这人似乎有所准备,在陈泽彬还未喊出声的时候,就立刻瘫倒在地,高声呼唤起来:“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啊!光天化日之下,有抢孩子啦!”

    “你你你,你这歹毒之人,怎么能够倒打一耙,贼喊捉贼呢?”陈泽彬还是读书人,有着读书人的酸腐和体面,看到眼前的妇人撒泼,也不由得松了一下手。但这妇人立刻抱着孩子就要跑,陈泽彬怎肯让她走掉,又扯住了她的袖子,两人就此闹了起来。

    看热闹的一般都不嫌事大,立刻就围拢了上来。妇人看到有人围了过来,哭得就更加悲凄了七八分,控诉这眼前的男人当街抢孩子,简直是没有王法了!

    陈泽彬嘴笨,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反驳,只能是死死揪住她的衣袖不肯撒手。但这妇人显然是个中高手,一顿夹枪带棒地话说完,大部分都已经相信了她的话,纷纷指责陈泽彬不对。

    这也就是我们的马车被卡住之前发生的事情,等到黄捕快他们把这两人都带到了公堂之上后,也是这妇人霹雳吧啦地把街上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边,并且哭得极为凄惨,说自己是最良善之人,怎么会遇到这样的恶人呢?

    “好你个胆大包天的恶徒!看你斯斯文文,却不料却是个如此败类!今日,本县若不让你吃些皮肉之苦,只怕你真是不晓得大月国的王法!来人啊,拖下去,杖责五十!”一般来说,审案的时候,县丞都是要先暴打一方,表明公堂的公正公开公平,既然都被众人认定为恶人的陈泽彬,自然是要打一顿杀威棒的。

    不过,陈泽彬此时的嗓门也不小,嚎哭道:“大人啊!冤枉啊!明明是这妇人抢走了我的骨肉,却在这里恶人先告状!这哪里还是有王法的啊!大人啊!明察啊!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我也是大月国的举子,有功名在身的,我怎么能可能知法犯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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