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一场筹划了二十五年的局

    从大月国现任皇帝月炽的角度来看待整件事情,就非常好了解北塘县的这场打人事件究竟代表了什么。二十五年前,他登基之时,皇叔月清忽然提出:祖制中说若继承大统之人无能,可以由其兄弟做皇位。言下之意就是他觉得月炽没有能力做皇帝,而他可以取而代之。

    当时的月炽的确很年轻,根基不稳,刚刚杀了两位皇兄上位,的确很不希望有不同政见者发声,更何况这人还是皇室中比较有地位的人。月清当年也曾经争夺过皇位,但被他父皇打压,夺兵权,最终做了个闲散王爷。

    现在,他跳出来要做什么?要当皇上么?

    月炽自然是不会将皇位拱手让人的。他直接带着人去了清王府,很是不客气地宣布:月清言语不当,禁闭府中。重点是他拿捏住了清王爷的出身,并非王妃所生,而是一名歌姬之子。单单这一条,在大月国就是不可能继承王位的,理由是血统不纯洁。

    月炽也是狠绝之人,抓了这名歌姬,说她蛊惑了清王爷胡言乱语,其心可诛。然后,直接将人给杀了。

    全都是大帽子,全都是正义的理由,月清竟然找不出任何一句反驳的话。最终还要感谢月炽这个大侄子帮他清除了身边的隐患。为了自保,还说这名歌姬只是生了他,但并未养他。他是王妃一粥一饭养大的,与这名歌姬毫无关系。

    尽管消除了异己,但依然有防备。这个时候,月清已经明确表态要继续做闲散王爷,不管任何事情了。但月炽却觉得这位皇叔绝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潇洒自在。但他不说,只是暗暗派人观察而已。

    当然,藏有异心的这位皇叔其实并没有闲着,他在搞钱,并且是不择手段的搞钱。从吃喝玩乐之中发现搞搞地下钱庄和赌场是一件相当刺激且来钱快的买卖。毕竟,好赌也是人性之一。

    他先是在自己的封地内开设小赌场,尝到甜头之后就慢慢推广出去。这十几年居然也慢慢做成了产业,在大月国很多地方都有他的地下赌场,钱也是滚滚而来。既然这么有钱,他的那颗“登基”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与他关系极好的鸿图阁大学士张炳林出主意:有钱虽然可以,但若是想成事,还是要找一批狠绝之人。他建议可以先从自己女婿所在的北塘县下手,搞一个黑社会帮派,试试水。

    这女婿就是现在的张师爷,三代还宗,入赘张家,以老丈人马首是瞻,所有的事情绝对服从,不会有二心。时任北塘县县丞也不想有大的作为,干脆就只是挂名不干活,一切事情都交给了张师爷处理。

    几年经营下来,断刀帮的名声也有了,地下赌庄的生意做的也很是不错。月清就想着自己或许也是有资本再与月炽抗衡的。于是,他破天荒的公开露面,参加了虎虎生威大会,想看看众人对他的反应。

    但月炽对他的防备之心一直都有,甚至一年胜过一年。他知道这位“闲散王爷”利用张炳林的女婿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在政治领域之中,北塘县都变成了针扎不进去,油泼不到的地方。

    他让肖不修的南厂紧紧盯住北塘县的一切,并且慢慢布局,要抓到一击即中的把柄才可以将月清彻底击垮。他让尤国良在朝堂之上故意与肖不修作对,然后将他贬斥到北山县做县衙。之后,又找来根本不想做官的叶蒲选,以爱护之名,将叶蒲选安排在了清闲的北山县,将尤国良又“丢”到了北塘县。

    看似尤国良混的越发地差了,但实则是让尤国良进入到北塘县内部,摸一摸北塘县的底。毕竟,很多事情,还是要搞清楚才好。在外人看来,尤国良已经是皇上的“弃子”,说不准过几年就直接让他退职了。因此,北塘县的上上下下对他也没有太多的抵触和防备,只是架空而已,就像是对待前任一样。

    尤国良的确也很难,半年来尽自己的全力去排查断刀帮的情况。但顶着这个县丞的头衔,的确也不太好做事。另一方面,肖不修已经加快了步伐,暗中在北塘县加大了南厂的力量。

    十五日的敬山窑开炉,不仅是北塘县的大事,更是大月国津津乐道的事情。地下赌庄特别开设了赌局,赌这七十二件骨瓷能不能够完整出炉。津门县的地下赌庄派了四个人到北塘县,打算直接在北塘下做下暗桩赌局,因为目前赌开炉情况:全部完好,部分完好,全部烧坏的比例是三比六比一,也就是说,大家还是很看好这套骨瓷的。

    那问题来了,如果真的按照这个比例来看,庄家必然就赔了。因为开炉的可能性还是部分完好最大。津门县地下赌庄是清王爷亲自操控的,他让这四个人过来,就是想与断刀帮来商议,在开炉时做做手脚,不管这些骨瓷是不是完好,都要它们不完好。

    这四个人也都不是什么善茬,来到了北塘县找断刀帮。马红岭与其中的两个人还是旧相识,怎么也是要尽地主之谊的,就说干脆吃吃饭喝喝酒,再去绿红楼逍遥一下好了。兄弟们一起吃饭喝酒很是热闹,席间自然也少不了荤段子和酒壮怂人胆。

    津门县的兄弟看到内堂坐着的几名贵女,忽然就心生了淫意,问马红岭敢不敢去搞几个玩玩。身为地头蛇,马红岭自然要表态一下,于是就去摸了其中一名女子的后背。没想到的是,这其中有人站出来,并且还对打了起来。

    马红岭可不想跌了面子,直接就掏出了短刀,趁人不备,将反抗之人刺死。又趁着酒意和精虫上头,继续拉扯这些女人。他在动手的时候,其实也含糊了一下,毕竟这些人穿着绫罗绸缎,看起来也不像是一般人。但事情已经做了,就要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肖不修在此之前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津门县的地下赌庄有人去了北塘县,他便联络尤国良,让他随时注意。不过,他们一直认为会是在开炉时有事情,并且这些赌徒可能会以为输钱太多而闹事。

    所以,肖不修与皇上商议,明面上派一些南厂的人过去,他来带队。这样如果真的出事了,他就有理由直接剿灭断刀帮,并且顺着其中的线索直接把这一串人都挖出来,若是能够找到月清的秘密藏银就更好了。

    他们一直怀疑月清搞地下赌庄和钱庄,就是为了筹备经费好为自己谋反做准备。那这笔钱如果能够找到,就等于是断了月清的后路,也是他谋反的证据,更是可以杀他的最有力的理由。

    肖小七说要跟顾宝儿去北塘县看热闹的时候,肖不修心里迟疑了一下。但皇上笑着说:“肖小七,银子够不够用啊?朕可以给你的。”

    肖小七还有点小别扭,回答道:“我有钱!”

    皇上的言下之意是你多带点钱,吃得好一些,住得好一些,别去那些穷人的地方乱逛。这样,也是相对确保安全。毕竟,现在这种局面,他若是让肖小七带了一大堆人去,反而会暴露自己的想法,甚至也会给肖小七带来灾祸。

    肖小七带着陈一陈二出发的时候,皇上和肖不修都偷偷派了人跟着,一路倒也安全。肖不修还特别嘱咐,要求肖小七每到一地,都必须给他写张纸条报平安。他悄悄地也出发了,隐藏了自己的踪迹,开炉这一日必然是有大热闹的。他也要赶过去,布局抓人。

    其实,所有人也都没有料到会发生顾宝儿这件事情,并且也没有想到事情如此严重。但事情的确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着,幸而变数之中,又有了新的变数。

    净敕为了赶上肖小七的速度,提前到达了北塘县,救下了顾宝儿,但却没能阻止元捕头的死。但他也没能现场抓住人,只是确认了是断刀帮做的事情。

    肖不修得到了消息,立刻要求南厂所有人以及尤国良立刻行动,先不管藏银在哪里,先去把闹事的人都抓起来。这一变故,的确改变了他们最初的计划,稍微有些手忙脚乱。肖小七身边的人手不够,当他赶到绿红楼,看到肖小七被人持刀扎入后背时,吓得肝胆俱裂,直接刺出了长剑。

    不过,他是完全没有想到肖小七会说出清王爷和藏银的下落,他甚至没想想到肖小七会知道了关于他与皇上密谋的所有事情。他忽然觉得肖小七很可怕,心思缜密到他的那些秘密会不会都让肖小七勘破呢?

    肖小七在给皇上写的折子里写到:当所有证据都指向张炳林和张师爷以及断刀帮和津门县地下赌庄的人时,最值得怀疑的已经不是这些人,而是他们背后必然还有更高阶的人物在安排。走进了绿红楼,看到了绿红楼廊檐上的彩绘,是清水波浪。这图案很是熟悉,臣就想起了叶蒲选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图案,将它绘画出来,也成为自己的标识。

    那么,这个图案之前曾在清王爷的长衫下摆上出现过。所以,这难道不是清王爷的秘密基地么?再结合守军王大力曾经说过,他弟弟被安排伺候津门县来的四个歹人。死后尸体就放在了绿红楼的某处,为了让他的遗腹子看到父亲的样貌,他的尸身就摆放在那里,只有小小的腐烂……这说明这地方并非场院,并非柴房,并非杂物间,而是很是干净阴冷之所。能够保持阴冷环境的,除了地窖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地方。那么,绿红楼一个销金窝,要地窖做什么?存放美酒么?那再放了尸体,这酒还能喝么?

    因此,这里必定是存放了大量的银子,阴冷的吸取寒凉之物。

    很多的推断都是层层递进的,清王爷是幕后指使,那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他豢养了断刀帮做什么?桩桩件件都极为可疑。因此,很好猜出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肖不修再次去绿红楼的时候,敲断了马红岭的双腿,让他招认出了地窖位置。在绿红楼一处荒草丛生的枯井边,就是入口。他带着人进去的时候,的确是发现了王二虎的尸体以及千万银两,令人咂舌。他也的确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心里也暗暗后怕。若不是立刻找到了藏银,这月清也未必肯认罪的。

    这藏银上有月清的波浪标识,这人也还真蠢,居然还搞标记,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银子。

    有人证,有物证,足够杀了月清和张炳林等人。但肖小七站在北塘县县衙里,又说了一句话,令肖不修心里一抖。

    “把县衙的大门打开,让所有遭受过断刀帮或者不公待遇的人都来告状,把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记录下来,既然是要做足皇上的脸面,那就要表现出足够的大度和慈悲。若是有损失,就从这批藏银中出,若是丢了性命,就按照实际情况继续赔银子。左右是钱能解决的事情,就都不是事,对不对呀,肖大人?”肖小七似笑非笑的脸,让肖不修忽然觉得这个聪慧可爱的小女孩有什么地方已经变了,当她露出和月炽一样的笑容时,更有这样的感觉。

    肖小七的提议立刻得到了皇上的赞许,他甚至下了一道诏书,将这个意思按照天子仁慈的口吻说了出来,令北塘县的百姓感激涕零,蜂拥到县衙控诉自己所遭遇的事情,一时间,县衙门口人满为患,尤县丞即便是有黄捕快那一百人支援,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肖不修也站了出来,让南厂的人维持秩序,并且他也亲自坐在大堂之上,听这些苦主诉说的事情。真是天神共愤,罄竹难书。

    但肖小七再也没有出现在公堂上,而是在后院照顾那几个受伤的贵女,并且还与顾宝儿吃住在一起。过了些日子,贵女们的家人,以及元捕头的家人也都赶了过来,自然又是一番痛哭流涕。肖小七默默地走出了县衙,去了敬山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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