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一颗大金牙
我揣着手,只是看着石捕头,一点都不打算多说话。
陈大人看我这副表情,赶紧说道:“小七大人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来人给谢长发瞅瞅,如果没什么大事,让他说说他的事情。”
已经有人去看谢长发的状况,的确是被打得不轻,但略略缓一缓,又往嘴里塞了一个药丸子,气息也调整了不少。他磕磕巴巴地说起了昨晚的事情,一脸的委屈。
这事情还要说灌汤包铺停业之后,这群伙计虽然发了遣散费,但因为过节开销大,谢长发的那些银两花的七七八八,日子过得有些捉襟见肘起来。可南厂先是抓了他们一次,放了之后又抓了一次,后来又说让他们继续回铺子干活,工钱照旧。
但这么一折腾,这些伙计们也都吓得半死,又因为要挣钱,就咬牙来了现在的包子铺。正月刚过,很多店铺都在做清扫工作,隔壁铁匠铺收拾出不少烂铁就堆在院子里,打算拖到郊外窑炉里融化掉,再打造新的器物。
烂铁,就算是烂,也是铁,也是之前的。谢长发进进出出给包子铺搬东西的时候,也看到铁匠铺的伙计们正在做整理。他忽然想到,若是半夜推个小车过去装一车烂铁,然后找人卖掉,应该也能小挣一笔呢。
所以,他还特别跟掌柜老许申请自己可以给包子铺守夜的。掌柜老许也是之前他们的掌柜,关系都不错。老许正发愁没人愿意值夜,因为炭火还没有运过来,晚上这里会很冷的。既然谢长发积极主动要做这个事情,他自然也就同意了。
半夜时分,他推着独轮车悄悄出了包子铺,还带了竹筐和麻袋,准备大干一场。他之前听说铁匠铺有值夜的老丁头,但老丁头晚上睡得比较熟,还有些耳背,所以他悄悄拿一些烂铁,应该也不会被发现的。
因为又要下雪,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雾气,天色又十分黑,甚至都能被称作是“伸手不见五指”。尽管就是对面街的铺子,谢长发悄悄推着走过去,也是小心翼翼,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铁匠铺占地面积还是挺大的,还有很高的院墙,为了防盗,院墙之上还做了一些铁刺,是不可能直接攀爬过去的。不过,铁匠铺的后院墙外有一棵百年大树,有粗壮的枝干伸进了铁匠铺里去,刚好能够帮助谢长发顺着这枝干跳进铁匠铺里去。
他身材矮小,但很是灵活。确定左右无人之后,他把独轮车依靠在大树上,然后他爬上了大树,顺着枝干进入了铁匠铺的院子。这里一片寂静,铺子里也没有一点灯火,甚至都像是没有人一样。
因为这几天不断的观察,甚至还去踩过点儿,谢长发很是清楚烂铁堆在什么位置。他定了定神,摸准了方向走了过去。烂铁堆放在一个牲口棚里,牲口棚还上了一把铁锁。谢长发暗暗咒骂了一声,就掏出了之前准备好的铁丝开始捅锁眼。
忽然,有脚步声传过来。谢长发暗道一声“不好”,可能是老丁头发现了他!随着脚步声的逼近,转眼都到了身侧,谢长发甚至都闻到了一股味道。这味道很奇怪,是一种深沉的暗香。谢长发正在思忖这是什么的时候,耳畔生风,他本能的一歪头,却感到了肩膀剧痛。
这不用问,肯定是老丁头发现了他,悄悄走过来给他当头一棒,并且差一点就真的打到了。想到此,谢长发想着这若真是被发现被抓到,这可就真的坏事了。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武器反击,第二棍就又打了过来,他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一根铁棍,并且目标是他的脑袋。
真是没想到啊,平日里和蔼可亲的老丁头打起人来居然这么狠毒。谢长发立刻弯腰低头躲了过去,并且随便抓了点什么就冲老丁头扔了过去。老丁头应该是被迷了眼,动作放缓。这也给了谢长发机会,他立刻出手给了老丁头鼻子几下。
夜色实在太黑,他也看不到老丁头的面孔。不过,这个时候的谢长发也是急眼了,若真是被老丁头抓到,天亮之后扭到京畿府,或者就扭回包子铺,肖小七也不会饶了他的。所以,他也是牟足了全力,狠狠地给了老丁头一拳。
这一拳直直地冲着老丁头的面门击了过去,应该是直接打在了牙齿上,仿佛是打断了什么。就听得老丁头“嗷”得一声惨叫,就蹲下身去了。谢长发见到有这样的空档,立刻转身就跑。老丁头也没有追过来。他也管三七二十一,没有按照原路返回,而是直接打开了铁匠铺的门跑了出去。经过这样的惊吓,他也没有了偷烂铁的心思,只想着先偷偷观察几天再说。
第二日包子铺的事情也多,他装作没事人一般跟着大家忙进忙出,但忽然间想到自己的小推车还放在了铁匠铺外面的大树旁,心里不禁紧张起来。但是,包子铺这边的事情很多,一时间他又脱不开身。
存了侥幸心理,谢长发想着应该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查到自己的头上。等到事情少一些的时候,他偷偷溜出去把小推车弄回来就成了。
谁知道,石捕头这么快就找到了包子铺,并且带来了这么惊人的消息:老丁头死了!
谢长发很是紧张,甚至开始发抖。怎么可能呢?难道是自己那一拳把老丁头打死了?不可能呀!他自己的手背上还有当时被老丁头的牙嗑出的伤,还有些渗血呢。
等谢长发结结巴巴地说完了自己的经过,铁匠铺的人又想冲过去揍他,被石捕头拦了下来。他倒是很严肃的说道:“这事情有蹊跷,各位稍安勿躁。”
他让师爷拿过来一个布包,里面包裹了一颗大金牙。“这是在案发现场找到的,距离老丁头的尸体不远。老丁头的牙并没有缺失,因此我们断定这必然是凶手留下的,并且有可能是与老丁头在搏斗的时候,被老丁头打落的。因为小推车,我们推测是包子铺的人,但刚刚抓到谢长发的时候,我特别把他满口的牙都掰了一遍,没有一颗缺失。这说明,谢长发很有可能不是凶手,他应该还是与凶手对打过之人。”
这番话一说出口,大家都愣住了,铁匠铺的人本来是被衙役们拦着,现在也没有继续往前,改成死死地盯着石捕头,问道:“那到底是谁杀的?”
“这个要问谢长发。”石捕头蹲在谢长发的身前,捏着他的下巴问道:“你昨晚到底看到了什么?与你对打之人长什么样子?”
谢长发也早已经被他这番话说懵了,哆哆嗦嗦,口齿不清地说道:“我不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呢?你与他交过手,这颗金牙应该也是你打掉的!”石捕头很是严厉,看起来极为吓人。谢长发抖得更厉害了,一下子都哭了出来,“大人啊,我真的不知道啊,那么黑,我什么都没看到。”
石捕头的手上用了些力气,谢长发的下巴都快碎了。我都忍不住出言说道:“既然谢长发不是凶手,你且放开他。你这个样子,把人家都吓坏了,多不好呀。”
石捕头听了我这句话,居然还回头横了我一眼,我都不禁心里一晒,这人到底对我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敌意?
“石捕头,你先放开谢长发。”陈大人也开了口,“这事情很是奇怪,谢长发作为本案的重要证人,先暂时押在大牢中。等仵作的验尸报告回来,再进一步审案。不过,若是各位有任何线索,都可以来京畿府汇报。另外,石捕头,你带着人再去绣房以及铁匠铺内外查查,看看是否还有别的线索。”
这一套办案流程,陈大人也早已烂熟于心。反正是没线索的时候,就去案发现场多走走,多看看,做过必然有痕迹嘛。
“是。”石捕头答应得还是很痛快的,放开了谢长发,招呼衙役们开始分配工作。一旁围观的人又是窃窃私语,当事者以及苦主都在哭泣。这场面不适合我,我站了起来,转身去了后堂。但转念一想,还是去了大牢,等着石捕头押着谢长发过来。
刚才的场面过于大了,万一有嫌犯或是嫌犯的人在围观,说不准都有可能走路风声。现在这个样子,都可能让嫌犯知道谢长发不是凶手,京畿府正在查找真正的凶手,反而会暴露目标。因此,我若真是想问任何问题,也不会当着所有人来审问的。
石捕头见我与牢头坐在大牢审讯厅堂里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然后才板着面孔对牢头说道:“嫌犯谢长发,羁押。”
“石捕头,谢长发目前被判定为证人,并且是与嫌犯交过手的人,并不能写成嫌犯,而是要按照重要证人保护起来才对。”我揣着手,站在他的眼前。我的身高和体量实在不足以和他抗衡,我也没有让南厂的侍卫们靠前,只是一个人站在那里,的确显得有些孤单。
“小七大人,这是京畿府的案子,南厂似乎不应该插手。”石捕头还有点不乐意。
“是呀,我也没说要插手的,只是,谢长发现在是我铺子里的伙计,我总算是他的老板,他是好是坏,我还是要担些责任的,对不对?”居然跟我掰持权责归属,这人必然有问题。
“好!”石捕头的声音还真大,“那小七大人可以交保费一千两,我也可以立刻就放了谢长发。”
“可以呀!”我最不缺的就是钱,我现在可有钱了。“才一千两是吧?我给。”
石捕头居然还捏了捏拳头,不过谢长发倒是哭了出来,大声说道:“小七大人啊!我是真的没有杀人的!你信我!”
“废话,我要不信你,我干嘛上杆子交钱保你出去呀。”我瞅着谢长发,也是叹了口气,这人也是贪,贪念生罪恶,佛说“贪心炽盛的人无恶不作。”。这谢长发虽然还没有做出杀人越货的勾当,但也的确已经到了边缘地带。“但你要清楚,我是相信你没有杀人,但你起了偷盗之心,并且已经实施,这件事情我们还是要单算的。”
“是是是,任由小七大人惩罚。”谢长发哭得也是挺凄惨的,这哭声都在大牢里回响起来。
牢头与我熟识,低声说道:“谢长发留在我这里是安全的,万一出去之后被嫌犯看到,说不准起了杀人灭口之心,也是不好的。”
“嗯。”我点了点头,刚才也不过是与石捕头置气而已。“先这样吧,谢长发留在这里。你若是想起了什么,就赶紧找人告诉我,这事情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石捕头,我也不是要抢京畿府的案子,只是纯属好奇而已。如果你有任何线索,也请告知一声。”
虽然今日我没有穿南厂的黑制服,但我身边的人都穿了,那气势也是很足的。毕竟,南厂作为大月国最特殊的存在,可以统领任何事务,哪怕我真的说要把这个案子要过来自己处理,也是合情合理,不会任何人敢说三道四的。
我只是奇怪为何石捕头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我现在反而很好奇这个事情了。
简单安抚了一下谢长发,让牢头给他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我就又回了陈大人的书房。毕竟,这里有关于绣房绣娘遇害的卷宗,我先看看再说。
石捕头也转身回了案发现场,毕竟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的。
陈大人还在前院办公,留了两个师爷帮我找卷宗。这两人也都是熟人,自然是要八卦一下石捕头的事情的。
很快,我就理清楚了这件事情。石捕头居然去求娶过罗花蕊!就是那个在婚礼当日被毒蜂蛰死的贵女,那里面的爱恨情仇,至今还是京城的大八卦。而石捕头居然求娶过罗花蕊,并且还是认认真真地喜欢过罗花蕊的男人。
“这就不对了吧?我是帮着罗花蕊解开了杀她的原因,也找到了真正的凶手。他应该感谢我才对,为何要对我如此不友好呢?”我有点不解了。
“小七大人啊,这事情吧,其实也好解释。”师爷甲微微一笑,还搞得很是老神在在的笃定,“男人对女人求而不得,继而会变得愤怒。但当这女人真正遇到不幸的时候,又会放低姿态去同情她。但这种事情只是在他内心深处隐秘的存在,不可被揭破的。”
“我都不知道有他的存在,他难道恨我?”我更是不解了。
“因爱生恨也好,恨极生爱也罢,这都是他的事情。但是小七大人戳破了罗花蕊贵女表面幸福的假象,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过的其实并不幸福,并且她家还有如此多的龌龊事情。在悠悠众口中,罗花蕊的形象早已经大打折扣,石捕头一直将她视作心中最好的女人,怎么能容忍他人的践踏呢?但这一切都是小七大人揭开的,自然也是要恨大人的。”
这个理由吧,我能理解,但也不能理解。看来,爱恨情仇这个议题,我还是要学习学习,再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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