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春花多恨

    第一章爱情真伟大

    净敕慌慌张张地跑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南厂后院里发呆。早春的黄色小花已经有了花骨朵,看起来生机勃勃,令人感觉到时光和生命的力量。这是一年中,最应该立志要做些什么的时候,我都想把自己要做的事情一一写下来,等到年尾回望时看看自己都有没有做到。

    静心师父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我写个小卡片,然后吊在门口的大铜铃里,每当铜铃想起来的时候,都会提醒我要赶紧去完成自己的梦想,莫等。

    今年我也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比如偷偷攒一点钱,给静心师父打个金镯子。京城里的女人都有很多首饰,看起来很是贵气。静心师父也是贵女出身,居然连一件首饰都没有,很是不好。我这个徒弟怎么说也要孝敬她一对金镯子才好。

    “小七大人,影子在不在?”净敕跑得极快,幸好他进出南厂有令牌,否则就他这个速度,早就被南厂的侍卫们追着跑了。

    “这几天肖大人和影子,肖小五都不在,说是跟着皇上去看城东禁军大营封闭式训练去了。”要不是他们都不在,我敢这么大白天在这里晒太阳发呆么?

    “我来找影子是拿救命药的。”净敕急的汗都出来了。

    “谁要死了?”我揣着手看着他。

    “一个小小孩,被丢弃在红光寺门口了。应该是个早产儿,浑身都没有擦干净,差点就被冻僵了。”净敕在院子里转了圈,“这可怎么办?我记得影子应该是有几颗的。”

    “啥?”这才开春,就有人扔孩子。原来隅月庵门口也常有人把孩子丢在门口,但师父们一概不收,说是不能助长这种风气。庵堂并非慈善所,不能收养来路不明的孩子。

    当时我也是属于没脑子,还直接问道:“那您们怎么收了我和傻姑?”

    “你们两个,一个痴,一个伤,要是丢出去必然活不下去了,我们也是勉为其难的。”静心师父这个口气,怎么都觉得是挤兑我傻里傻气的。

    心里悄悄叹息了一声,果然我也是有想念的人。不知道静心师父又去了哪里?知不知道她的傻徒弟都有包子铺了?以后吃饭都不发愁了。

    “影子的药箱塞在我的床底下了,你要不去翻翻?”我指了指屋里。

    “他就这么给你了?”净敕有点懵,“影子的药可是珍贵无比,很多都能把死人救活的。”

    “……我不知道,他说放在我这里最安全,因为我什么都不认识,也不会去瞎吃。”影子这个药箱在我床底下放很久了,并且之前我完全不知道。后来有天去捡掉在地上的山楂糕时才发现怎么多了一个箱子,上面也没有锁,我就打开看了一眼。

    就跟静心师父那些瓶瓶罐罐一样,我除了认识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粉之外,其他一概不知道,也懒得了解那么多。

    “行吧,我看一眼。”净敕让陈一陈二帮着他把箱子拽了出来,打开看了几眼,就找到一个白瓷瓶,从里面倒了一颗黑黑小小的药丸。“就是这个,我拿走了。等过几日我那药铺的药可以采摘了,我补给他一个。再送他一颗大力丸。”

    “山楂大力丸?”我探头又看了看那个药箱子,还是没看明白里面都是什么。

    “唔,男子用的,你不懂。”净敕这口气明显就是在敷衍我,但我也没想知道那么多。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走?”我随口问了一句。

    “不用了,我赶紧救人,阿弥陀佛。”这人吧,也是挺有意思的,救助小动物和小孩子的时候,显得极为温柔。可是去抓嫌犯的时候,也是够狠,那一招一式,全都是要命的。肖不修有一天都问我:“这净敕到底是不是悟心大师的儿子?他没和你说过什么?”

    “这个我哪里知道?”我都糊里糊涂的,“大约只有皇上知道吧。但这个也不太好问吧。”

    “武功倒是很高,就是脑子不算特别好使。”肖不修给了个定论。

    不管怎么说,净敕又一溜烟地不见了。我只好继续对着院子里的小黄花的花骨朵发呆,琢磨一会去吃点什么。

    没过半天,陈三陈公公急冲冲地跑了进来,“小七大人,影子说他的药箱在你这里,让我来拿一种药。”

    “哦,谁病了?”他不是跟着皇上去了城东禁军大营么?难道出事了?

    “是顾大人来找皇上求药,影子刚好在一旁,说这药他有,就让我赶紧过来拿一下。”陈公公还是很客气的。反正他也是南厂出身,影子有什么好药材,估计他也是很清楚的。

    “床底下,箱子。”陈一陈二倒是熟门熟路,又去拉箱子。我跟在他们的身后看着陈公公找药,我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哪个顾大人?”

    “文景阁大学士,吏部侍郎,顾长茂顾大人。”陈公公也挺麻利的,在这么多的药瓶子之中,很快就找到了他要的小瓷瓶,“小七大人,这事情很是紧急,奴才先走了。您要是想知道的多一些,可以叫张管事过来问问,他知道的最多。”

    “哦哦哦,你走吧。”我能说啥,人家来都是赶时间救命的,可不能耽误了。

    看着陈公公急匆匆地走了之后,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忽然想起这个顾大人好像有一段极为美好的爱情故事,还是那种糟糠之妻不可弃的美谈。当时肖不修跟我说了那么一句,还说是皇上因为这个事情,才想起要给我找个好夫婿的事情。

    陈志典居然还没回来,连个八卦的人都没有。我有点郁闷,于是在院子里又转了一圈,忍不住还是出了门,去护春园找张管事问个清楚了。

    张管事自然是知道这个故事,并且还是从头到尾的见证者。我发现,他也可喜欢八卦了,特别是现在不在皇上身边当差,早都放下了身段。特别是遇到我这种热衷听故事的人,他基本上都知无不尽的使劲讲。

    这事情要从二十多年前金殿上说起。

    秋闱结束后,荣登甲榜的学子们要经历殿试,才能分出状元、榜眼和探花。因此,最后这三份放在了先皇的案头。先皇把这试卷拿起来,又放下,再拿起来,再放下,读了又读,真是难以抉择,左右为难。因为这些试卷真是字字珠玑,篇篇锦绣,实在是难以区分高下。

    他让他的三位皇子也通读了几遍,想让他们投票选择一下。结果,这三个皇子分别选了三个人,这就又难办起来。不过,这三位学子在大殿上已经跪了大半天,再不挑出一个做状元,也是说不过去了。

    先皇瞅了一眼藏在屏风后面的承平公主,想着要为这个小公主选个好夫婿。所以,就冲她使眼色,让她探头看看大殿上这三个人,她最喜欢哪一个。承平公主那时候还很小,模模糊糊懂的是要给自己选夫婿,所以就瞪大了眼睛看着大殿之上的人。

    这三个人都属于年轻有为,器宇轩昂,甚至是连高矮胖瘦都差不多,也真是令人好难抉择。承平公主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选谁合适。后来,居然用抓阄的方式挑出了其中的一位。这人是来自阳谷县的顾长茂,二十出头的年纪,白净书生,也是不错。

    先皇又拿起了顾长茂的文章通读了一遍,觉得他的一些用词很是谨慎妥当,没有华丽的辞藻,反而还多了一些平实的语言。估计也是有了承平公主的点头,先皇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其实,在这种时候,很多人都知道皇上的心思。公主虽然还小,但早早找一位夫婿,不需要让她远嫁出去,也是对承平的一种厚爱。所以,大殿选婿这种事情也不是秘密,虽然不会张扬,但看到了小公主在屏风后面的裙角,任谁也都能够明白了。

    先皇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就问道:“你们当中,谁已经婚娶了?”

    这三个人见到皇上终于出来了,立刻都跪好,其中两人还连声称:“没有没有,先有国后有家,要立业,才能娶妻。”

    只有顾长茂磕了一头,说道:“学生昨日前刚刚定下了婚事。”

    先皇表情略变,但依然说道:“昨日才定下的?不算数的。”

    可顾长茂又磕了一个响头,朗声说道:“学生已于此人定下白首盟约,岂能言而无信呢?在学生的心中,她早已经是妻子,是此生唯一的妻。”

    这话说的,若是一般人听到还可能很是感动,但先皇是要为小公主择婿,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个,还是个昨日订婚的男人,这真是太令人烦躁了。承平在一旁也皱了眉头,一脸的不高兴。小公主都是娇生惯养,居然有得不到喜欢的东西,自然是生气了。

    先皇只好又换了一种方式说道:“你是阳谷县之人,怎能一个人独自在京城的订婚呢?可有媒妁之言?可有父母之名?可是烟花女子?或是你只是沉溺于她的姿色?如何能够作数呢?”

    这话音未落,顾长茂倒是哭了起来,很是伤心。“皇上,我妻貌丑,但我却是真心实意对她好的。”这个故事,居然不是话本子,是真实发生的。顾长茂本是谷阳县的富家之子,很是有钱。但他父亲被人坑了全部家产,气得吐血身亡。在临死之前,他要儿子发誓,一定要考取功名,重振家业。

    顾长茂本来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公子哥,但家里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也对着父亲的尸体发了血誓,说什么也要发奋苦读,为父亲报仇。真是头悬梁锥刺股,不分白夜黑昼,他努力读书,通过了各类考试之后,直奔京城参加秋闱。

    哪知就在进京的路上遇到歹人打劫,将他仅有的一点盘缠抢的干干净净,这是他娘亲省吃俭用唯一的十两银子了。真是又急又气,又害怕回家无法向母亲交代,一口血直接吐了出来,就倒在了路边。

    刚好悦来客栈的谢老板进货路过,就把他救了下来,带进了京城,并安排在自己的客栈里住下,先调理身体再说。谢老板的独生女谢春花也不避嫌,每天为他熬药煮粥,伺候了一个多月,总算让顾长茂的身体恢复了大半。

    谢春花身材婀娜,声音婉转动人,有时还娇软有趣,令人心痒痒的。不过,不管什么时候,谢春花都会带着面纱,从来不将自己的本来面目示人。

    此时的顾长茂心中也没有多想,只是非常感激谢老板和谢春花的照顾,一心一意想要报答他们。他直接就跪在了二人面前,“老板及小姐的救命之恩,顾某感激不尽,此生不忘。若此次我能够金榜题名,还恳请谢老板将女儿嫁与我,我必然待她一心一意,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这事情有些突然,谢家父女两也有点措手不及。谢春花立刻就摇头摆手说道:“顾公子说笑了,救人这事情也不过是顺手而已,出门在外,难免遇到事情,我们不过是搭把手而已,不是大事,不至于要娶我的。再说了,我就是一个丑陋不堪的俗女人,岂敢与才学八斗的公子相配呀。”

    顾长茂此时却是铁了心地要娶谢春花,甚至恳求道:“大恩大德,此生都难以报答。”

    谢家父女又只好安慰了几句,让他还是先安心考试,等考完了再说。

    顾长茂只好收拾了心情,参加了秋闱考试。等放榜那一天,所有人都集中在客栈的大堂之内等候消息,传信的侍卫们也是很忙碌,拿着红榜各个客栈找学子报喜,也真是很热闹。

    顾长茂心里十分忐忑,听到一路的锣鼓声响,不知道如何是好。悦来客栈也住了不少考生学子,送喜报来的不是一次两次,从早晨到傍晚,已经有十几名学子都接到了喜报,各种欢喜的叫喊声响彻客栈的角角落落。

    等到黄昏夜暗,灯都陆续亮了起来,眼看着这一天都快要进入尾声,依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顾长茂知道自己恐怕是名落孙山,翻身无望了。他看着客栈里已经有人开始摆了筵席,悦来客栈的小伙计栓柱已经忙得满头大汗,跑来跑去给大家端酒送菜,好不热闹。

    顾长茂却是心如死灰,生而无望。他站在椅子上,将被单折成了长绳挂在了房梁上,正准备把脖子伸进去的时候,“砰”的一声,房门被大力踹开,谢春花急急地跑了进来,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直接把顾长茂从椅子上拽了下来,并且大喊道:“顾公子,你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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