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场内众人震骇不已。
“快!救驾!”
御前侍卫迅速持刀上前将中箭奄奄一息的老虎砍杀, 只听见陛下瞪大了双眼,抱着怀中脸色苍白的女人大喊了声“皇后——!”
一连串的变故来得太快,沈淮低头看着怀中的皇后, 心中震撼无比。
他怎么也想不到, 在这样危险万分的关头, 不顾性命用身体为他挡箭的人,会是他一直冷淡相对, 从不放在心上的发妻。
她没有任何犹豫, 在千钧一发之际扑上来, 为他挡住了可能会致命的一击。
皇后肩头的鲜血从伤口处不停地流出来, 几乎染红了他整只手,她的身子已经绵软无力, 沈淮紧紧抱着她,不让她的身子滑落下去,却能感觉到皇后的生命力仿佛在飞快地消失。
他嗓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御前侍卫就守在跟前, 皇后, 你又是何苦要这么做?”
“您是臣妾的夫君,臣妾怎么能……让您涉险……”
皇后眉头紧皱,仿佛在强忍痛楚。听到陛下的声音, 面上却凄然一笑,“您没事, 臣妾就……放心了……”
“传太医!快传太医来!”看着皇后痛苦却仍然强忍的模样,沈淮既心疼又内疚, 猛然抬头看着面前一拥而上的臣子们,怒道“猎场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去查!皇后若是有事, 朕唯你们是问!”
皇后中箭不能妄动, 他低头看着皇后, 第一次正视这个陪伴了他数年的女子,才发觉,原来她也是如此脆弱。
从前他不喜欢皇后,觉得这是太后为他选的人,不过是利益相关,只要客客气气相待便是。
因而对她一直不冷不热,算不上用心。
就算是她为自己生下了岚英公主,他也不曾对她热络几分。
二人之间是夫妻,是帝后,但从未有过什么情谊。
在他心里,皇后是很好的贤内助,从前打理太子府,如今打理后宫,都算得上让他省心。
所以他给皇后该有的尊荣和面子,给她该有一切权利,却从来不肯分出一点点心神给她。
甚至在前些日子,他还因为对皇后不满,而冷落了她大半年,甚至在她病愈的时候,后宫的大权都不曾放给她。
就算如此,皇后却不曾生出一丝怨怼之心,还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挺身而出救他于危难之中。
看着她的身子在自己怀中痛到微微颤抖,沈淮心中的内疚和后悔如海浪一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帝帐前,侍卫们将老虎的尸体拖走,太医们疾步赶来,惶恐道“微臣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国母中箭,陛下差点被恶虎所伤,这样大的事,任谁的额上都要冒冷汗。
沈淮怒道“皇后若是有事,朕决不轻饶!”
“是!”
皇后被宫人小心翼翼地抬到担架上,快速抬回到自己的账中。
沈淮身上溅满了殷红的鲜血,脸色黑得似能吃人。
苏皎皎怎么也想不到,皇后竟然有魄力做到这一步。
在她看到皇后抱着陛下中箭的一瞬间,她甚至问过自己,沈淮若是在自己的身边有了危险,她能不能豁出去救他。
可答案,连她自己都不敢确定。
帝后在正北,她和兰贵仪在左侧面,隔了几米的距离。
她被鱼滢扶着,看着皇后被人抬上担架,此时仍有些惊慌未定。
眼见陛下要一同去陪伴皇后,苏皎皎的心底突然涌上一阵难言的情绪,像失落,却比失落让人堵心。
仿佛有什么东西梗在了心口,不上不下的,平白让她有些喘不上气。
她掀眸看向陛下,就见他只是冷淡地觑了她一眼,便再也没有回头,大踏步离开了。
此情此景,苏皎皎身上那华贵无比的骑马服,仿佛是一个笑话。
站在苏皎皎旁边的兰贵仪看了眼前方嘈杂的人群,淡淡说着“皇后娘娘救了陛下,自己却身受重伤,于江山社稷都是大功。只是事态紧急,恐怕很快就要圣驾回銮了。”
她看了眼苏皎皎,掩唇轻咳了声“事已至此,陛下平安就是最大的福气了。娘娘,还是宽宽心吧。”
宫里人人都知道陛下宠爱珍昭容到了什么地步,所以兰贵仪看到皇后救了陛下时,陛下紧张和内疚的样子,理所应当地觉得苏皎皎会心里难受。
但事情已经发生不可更改,兰贵仪也只能口头劝慰,毕竟这次皇后做的实在是太让人无话可说。
且不说是陛下,这样的举动换了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视若无睹。
身边人为了救自己挺身而出,将自己置于险境,这样的情谊,谁又能做到无动于衷呢?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自己多年的妻子。
苏皎皎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事情真到眼前的时候,她心中的情绪才显得如此复杂。
皇后重伤,后宫嫔御理应侍奉在侧,何况陛下已经去了,她们不去,只会让人诟病。
苏皎皎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走吧。”
皇后营帐内,随行的几个太医一齐诊断,选出最好的法子治疗,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沈淮紧紧握着皇后的手陪伴在侧,咬牙说着“皇后的情况如何?”
为首的林太医额上不停地冒着冷汗,躬身说着“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右肩中箭,是十分严重的贯穿伤,只差一寸就穿透了娘娘的肩头,且位置靠近肺部,若是拔箭,风险大,很有可能……伤及肺。”
沈淮越听脸色越黑,握紧了皇后冰凉的手,怒道“朕要听的不是这些!你是太医署资历最久的太医,连区区外伤,都治不好吗!务必保住皇后的命,朕不想再听到任何人说不行!”
“是!微臣们会尽快商议出最合适的法子,治好皇后娘娘。”林太医用袖子不停地擦额头上的汗水,低头往身后的同僚身上看一眼,身上的压力极大。
他们退出去商议,大帐内瞬间安静地只能听见风声和皇后偶尔发出的,痛苦的低吟。
苏皎皎和兰贵仪候在帘外,隔着一层模模糊糊的帘子,看向里头。
陛下对皇后的紧张和在意都在告诉苏皎皎,皇后赌赢了。
也许旁人不清楚,只知道皇后舍身救了陛下,是国母典范,是情深义重。
可这普天之下,最了解皇后的人,也算得上苏皎皎一份。
她早就知道皇后为了夺权一定会做一件大事,可她没想到,以皇后这样谨慎小心的性子,也能舍下所有筹谋,不惜以命相博,为自己拼一条更好的路。
现在想来,若苏皎皎站在皇后的立场上再回头去看,这样赌一赌,的确是最好的结果。
皇后最在意的就是她的身份地位,可她没有嫡子,母家也算不上十分容光,陛下又一直对她不冷不热。
再有,就是她苏皎皎宠眷太浓,又有苏敞这样一个权大势大的爹,难保她有朝一日诞下皇子,陛下会立苏皎皎的孩子为太子。
皇后忌惮她的程度早就已经超越了宫中任何人,但苏皎皎并非好对付的人,只要动手就很难不留下痕迹。
退一万步讲,就算没了苏皎皎,日后也难保没有她人得宠,威胁到皇后的地位。
与其日日在地位不保中心惊胆战,倒不如放手一搏,让陛下的心里再也放不下她。
苏皎皎不知道皇后精心谋划了多久,她只知道现在她赢了。
她想要的,仅凭陛下的表现,就能窥到十足十。
可若是陛下知道,皇后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刻意为之,别有用心,又当如何?
若是陛下知道,他所感动内疚的一切,都是皇后一手操控,甚至不惜以陛下的龙体来犯险,又当如何?
皇后以为这一切做的足够隐蔽,无人会想得到有人可以操控猛虎的行踪,可苏皎皎一直紧盯着她的动向,早就漏了一丝先机。
只要人为的,总会留下痕迹。
这中间最难的是,皇后受伤,恐怕这两日就会提前回銮,且围场离后宫距离不近,苏皎皎的眼线虽在后宫已经颇具规模,可在围场,却一筹莫展。
这场围猎声势浩大,中间牵扯到的人千头万绪,光是今日参与的王公贵族、皇室、乃至侍从不知凡几,谁参与了,谁没有参与,若想调查如同大海捞针。
这些事情太多太乱,苏皎皎一时有些头痛。
兰贵仪看出苏皎皎的异样,不动声色给了一个眼神,示意她如何。
苏皎皎轻轻摇头。
这时候,太医们从外面急匆匆地走进帘子内,向陛下说明了诸位太医拔箭的方案,不多时,陛下从里面掀帘走了出来。
帘内,是太医、医女和服侍的宫女们,而大臣们均等候在大帐外,因此大帐的帘子外,就只剩下陛下、苏皎皎和兰贵仪。
苏皎皎微微仰头看向陛下,又看到他身上已经干凝的大片血迹,放缓了声音,轻声说“陛下受惊了,不如先去更衣吧。”
谁知在静默了几个呼吸后。
她再抬眸,就看到陛下冷淡又讥讽的看着她,眼底没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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