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朗朗,四月的晚风已经带着让人心悦的暖意,取悦着每一个前来六王府的人。
今夜的六王府格外的热闹,亭台楼阁之间,草木扶疏之际,灯笼的光亮照亮了偌大的六王府,穿着轻薄春装的丫鬟们来来往往穿梭其间,有的引着宾客来往,有的端着一盘盘珍馐美酒。欢笑声不绝于耳,女宾们三五成群坐在一边,聊家常,听戏赏曲儿;男宾们陪着六王坐在前殿之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歌舞伎的琵琶声、扬琴声点缀其中,更显得热闹无匹。
月牙低眉顺眼给六王的桌前奉上一盘水灵灵的李子,那李子浑圆,胖嘟嘟的躺在盘子里,月牙耳边是琵琶女如同玉珠般叮铃落下的琵琶音,男人们此起彼伏得说话声和大笑声,她不敢抬头,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这般大的宴会——六王生辰,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六王。
六王是出了名的纨绔,世人皆知他风流,只有真正这府上的人,才知道这六王岂止是风流,简直是荒唐,他有全京城最大的藏书楼——藏香阁,地如其名,那藏书楼是出了名的香艳地,却并不是书香,而是酒香、女人香,在圣贤书前行荒淫之事,是这位风流王爷最爱也是最擅长之事,他曾说:“书香需得酒香女人香作配,才得宜。”听闻府中稍有姿色的女眷,无一能逃得了六王的魔爪。
月牙胆子小,她弓着腰撂下盘子时,眼珠都不带转个圈儿的,却白白被六王的一个动作给吓出一身冷汗来,只见歪在王座上的六王欠着身子,拿了个黑紫的李子,那李子饱满的很,包着一汪汁水,六王咬了一口,汁水就溅到了月牙的脸上,凉沁沁的汁水着实惊到了月牙,月牙却连手都不敢抬,只更加瑟缩着腰背,脸上带着僵硬的笑。
罪魁祸首看她这副样子哈哈大笑起来,“抬起头来。”
月牙心中一颤,却不得不从命,慢慢抬起头来。六王手上还带着李子的香味,他伸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手极白,仿若没有血色一般,碰在月牙儿的下巴上竟是冰凉一片,他看着那张素白的脸,饶是他阅女无数,也得说一句好相貌。
眼前的女子眉毛浓黑,睫毛天然带着卷翘的弧度,一双明眸眼尾自然的上翘,勾勒出一个摄人心魄的弧度,鼻梁挺翘,鼻头圆润,双唇饱满,眼角的一颗泪痣,只教人看了新生怜爱。只可惜眼前的美人眼神躲闪,姿态瑟缩,让她大气妩媚的好相貌,透出一股子小家子气来。
六王感叹她的好样貌,又可惜她的小气,看出了她那双媚态横生的眼睛中的惊恐和不愿,心中暗道一句:“不识抬举。”松了手,将那张脸推开,月牙如蒙大赦,赶紧欠着身子,默默退了下去。
就听见身后有男人的调笑声:“难得六王殿下不感兴趣,我看着女人虽说姿态畏缩了些,看着小家子气了点儿,相貌倒是好的,尤其那小腰……”啧了几声,有些猥琐,“不定有多销魂呢!”
月牙逃出前殿,才喘了口气儿,从袖袋里掏出帕子,使劲儿蹭了蹭脸颊,李子的汁水黏糊糊的,带着一股子甜味儿,她擦了两下还是觉得一片黏腻,便转身去了茅房。
洗了把脸,月牙捎带着捋了捋头发,正要回去,就见玉瑶捂着肚子匆匆进来,见到她一把将手里的扇子塞给了月牙:“好月牙,我肚子疼得厉害,你先去替我站会儿。”
玉瑶是站在六王身后打扇的宫女,四月的天儿哪里需要打什么扇子,无非是六王奢靡追求排场罢了。
月牙自然是不愿意去的,可没等她拒绝,玉瑶已经钻进了茅房里:“若是水华姑姑看到我不在,一准儿得打我的手板子,好月牙拜托了,就一会儿!”
水华姑姑是管着他们这些小宫女的管事姑姑,最是严肃刻板不容情的,月牙只好硬着头皮匆匆赶回了前殿。
今日天黑的出奇,如同泼墨一般,月牙进殿前,看看这天,尽量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降低存在感,溜着边儿小心翼翼地站在了六王身后。
怕六王吗?怎么能不怕。他是先皇最宠爱的皇子,是当今最看重的弟弟,而她只是个被贬为奴的可怜人。她本是好人家的女儿,若不是父亲犯了事儿也不会被贬为奴,她相貌好,女眷被贬的时候,娘亲拉着她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宁可清贫一世,不可轻贱一时。”她铭记于心,哪怕处境艰难,也不肯不明不白的为人姬妾。
“六王殿下,你猜我刚去更衣,看到什么?”一个胖胖的男子腆着比妇人孕育还要大的肚子,喝得醉醺醺,硕大的身子大半倚在扶着他的宫人身上,还打了个臭烘烘的酒嗝。
六王斜了一眼那胖子,哼了一声道:“你又有什么幺蛾子?”
“奇光!”胖子推开宫人的手,一扬手,险些摔倒了,“殿下且跟我去看,天边一片蓝绿奇光,想是老天在降祥瑞于殿下。”
六王喝得多了些,脑子一时跟不上,他努力睁开眼,伸着脖子问道:“什么?”
已经有好事者听了这胖子的话站起身来去外面看。
果然一片奇光,今日是下弦月,本该昏暗的天边,经挂着一片片蓝绿色的光,外面早有一群宫人在仰头指指点点做稀奇状,于是那人也惊呼起来:“果然奇光!”
月牙心中念着玉瑶那死丫头还不回来,就感觉站起来的六王不知为何歪歪斜斜起来,许是喝多了?可是从脚底下传来剧烈的震颤,叫她站也站不住,本能得想去抓住身边站着的另外一个丫鬟玉珠,谁知玉珠的手同她堪堪错过,向后倒去,她便直直得朝着六王倒了过去,心中大惊:“糟糕!”
就听见一个宫人尖细的声音道:“地动了,快救殿下!”
地动了?!怪不得她站不住了,她来不及细想,已经狠狠将六王砸在了身下,同时身上也不知被什么重物狠狠砸中了,她来不及疼,失去意识前,她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便是:“殿下被我砸了?那我该怎么死?”
“哑巴了?景星!”面前这个女人的脸放大在眼前,月牙不由自主往被子里缩了缩,离她远点儿。
她有些懵,这女人穿得奇奇怪怪的,一件灰色的带帽子的上衣,下面居然没有穿裙子,而是类似一条粗使小厮们穿的短打的裤子,那裤子瘦瘦的,紧紧包裹在女人的腿上,显出好看的腿部线条来,委实有些不成体统了,月牙看了一眼,就吓得赶紧拽上被子蒙住了眼睛。
藏在被子里,月牙复盘了下刚刚醒过来后的事儿,白晃晃的一片,明亮耀眼,叫她几乎以为是到了天上,娘曾说,做了好事的人死了会去天上,做了坏事的人死了会下地狱。
于是她哑着嗓子问出口:“这里是天上吗?”
那奇装异服的女人听见她说话,赶紧过来看她,见她睁开了眼睛,大喊大叫着:“大夫,大夫,醒了醒了!”
有大夫,月牙松了口气,看来还没死。
可是当她看清大夫的装束时,又对自己是否活着产生了质疑,那大夫穿着一身刺目的白色,于是她带着哭腔问道:“我这是死了吗?”那么白的衣服,这是在给她出殡吗?
那女人趴在她眼前,一张大脸直戳戳扎进月牙的眼里,她拍拍月牙儿的脸,兴奋不已:“说什么傻话呢,你都醒了!”
她手劲儿挺大的,比水华姑姑的手板子打得还疼,月牙儿真的就流下了泪珠儿来。
那女人一直叫她景星,月牙便问她:“这位姐姐,景星是谁?”
女人闻言,上上下下打量着月牙,月牙任凭她打量着,女人试探道:“你认识我吗?”
月牙自然不认识。
那女人又从床头拿起个花里胡哨的盒子,冲着她的脸照了一下,那盒子竟然亮了,惊得月牙赶紧捂住了脸。
“你在干什么?”女人看她这样,不由得皱眉。
月牙问道:“这位姐姐,你手里拿得那是什么?是照妖镜吗?”
女人的表情瞬间石化了,她扒拉开月牙的手,将那盒子对着她,盒子上是个男人的脸,月牙见了脸色一白,腰板都不由得挺直了,若不是半躺着,约莫就该起来行礼了:“六王殿下!”
可是六王殿下怎么也穿得奇奇怪怪的,白色的领子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的外套,看上去紧紧束在身上,脖子上还系了跟窄窄的绳子,微阖着眼睛,一脸严肃,像是六王爷,又仿佛不是。
“什么鬼?”女人皱着眉头,张着嘴巴。
“鬼?你说六王殿下是鬼?”月牙一脸整肃,“这位姐姐,这样说是大不敬的,是会挨板子的!”
那女人伸手就抚上月牙的额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是季宣明啊,你最喜欢的偶像诶!”
“喜欢?偶像?”这女人遣词怪怪的,月牙重复问道,“什么是偶像?”
但是她根本等不及女人给她答复,又问:“殿下现在何处?可有佯?”毕竟,她可是记得,六王是被她砸了的。
女人又试了试自己的额头的温度,口中喃喃:“不烧啊,大夫也说没事儿啊。”
“这位姐姐,烦请你速带我去见过六王殿下!”床上半躺着的月牙已经坐不住了,这个地方奇奇怪怪的,眼前的这个女人也奇奇奇怪的,复又自言自语道,“殿下也不是我想见就能见的,我得先通报求见才好。”
女人看着月牙自言自语,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一个词儿来:穿越。
她是女频小说的重度爱好者,这会儿细细端详来景星,只觉得自己脑子里浮现的这个词儿是十有八九了的。
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相貌未改,依旧是成熟美颜的脸,但是内核却已经不是那个风风火火的景星了,她很确定,这女孩儿说话文绉绉,细声细语的,不说话的时候十分安静从容,这怎么可能是景星?
她上前紧紧握住月牙的手,一字一顿道:“我去,景星,你是不是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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