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什么事?”隆科多收敛了脸上的心虚, 看着佟国维。
佟国维目光犀利,阿哥所失火的事,看到和听到的人太多。是以他一早就收到了消息, 方才面圣的时候还怕皇上因为此事心情不好, 迁怒了自己。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竟然可能和这件事有关。
更为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在这里说话没有偷听的位置后,佟国维才冷声说道:“你最好快些交代,皇上是十六岁就能擒鳌拜的人。这紫禁城中的事,想要瞒过他,必然不是你这样鲁莽的人能办到的。你现在说了,兴许我还能善后, 若不说,这事真让皇上查出来了。哼哼,我们一家子都去宁古塔团聚吧。”
说这话的时候,佟国维一直在仔细地查看着隆科多的表情, 见他面上闪现了一丝惊惧之色。心下已经有七分把握了,但同时也更加失望。
即便皇上因为慈和太后的缘故,对佟佳氏一族都礼遇有加, 可做出这样的事, 皇上若得知了,必然会胆寒。你一个臣子, 敢在君上的家里放火烧他的儿子,那你还有什么不敢做?
隆科多毕竟年轻, 做这件事的时候,本就是冲动所致。昨晚因为此事一夜没睡,心中不是不后悔的。现在被阿玛这样一吓唬, 当下犹豫了片刻后就点头:“是,昨天那事是我做的,我想让永和宫的那个贱人后悔,竟敢招惹姐姐……”
听见隆科多承认,佟国维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听见他的理由,更是怒不可遏。不管承乾宫的娘娘和永和宫的德妃有什么仇恨,只要没有涉及到前朝,那就都是后宫争斗。你以后是要入朝为官的人,掺和什么后宫争斗!
“我现在不想听理由,你赶紧把你怎么布置的这件事给我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佟国维冷着脸,“从昨晚开始,皇上就必然已经让人去查了。以魏珠的本事,你只要有个尾巴没藏好,他就能直接顺藤摸瓜给你揪出来。”
至于隆科多有没有可能把后续的扫尾都弄干净了。在佟国维看来不大可能,若是真能弄干净,那方才面圣的时候就不会是这个表现了。
隆科多也没耽误,脸上表情虽不服气,但将自己的布置还是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越听,佟国维越生气,这件事竟然还有那位额娘已经被贬黜的大阿哥有关,自己这个儿子真是没脑子,别人避之唯恐不及,他偏偏还要凑上去。
六阿哥和太子交好,大阿哥与太子的过节从小到大没断过,还越结越深。大阿哥参与了这件事,若是被捅出去,说不准还要加上一条夺嫡的罪名。
狠狠瞪了一眼隆科多,佟国维寒声道:“你现在去等着宴席的地方,我去给你这件事善后。今天你都老老实实跟在你大哥的身后,等回去我再找你算账。”
隆科多虽不忿,但也只能乖乖听从阿玛的安排。毕竟他的本意是想给在宫中的姐姐出气,而非是拖着全家人下水。
佟国维则自己从另一侧绕路,这条路能通过一个地方,那里有两个佟佳氏一族安排在宫中的人。而且,走到这里可以说是为了接从钮祜禄贵妃宫里出来的夫人,不会引人怀疑。
路过那处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撞到了佟国维的身上,把他撞得倒地了。起来后就连忙赔不是,在拉佟国维起来的时候,佟国维给他下了一个指令。
“去让阿哥所里安排的小云子自尽,外头府里会照顾好他的父母家人的。”
短短一句话,小太监听见后轻微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是大声道歉,又是磕头赔不是,佟国维则像模像样的训斥了他一顿才离开。
佟国维离开后,小太监仿佛劫后余生一般爬起来,赶紧往自己做活的地方快步走去。
做活的地方有好几人,他路过一人时声音低微地交代了佟国维的话,见那人也点了点头后才继续做活。
……
德妃永和宫里的命妇都在告辞了,马上就要到太和殿参加宫宴了,若再留下来,和德妃一起走是不合规矩的。
等最后一位福晋告退走出殿门后,德妃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到太和殿走那条路是要路过毓庆宫的,我们快出门,现在去毓庆宫看看胤祚,等会也能赶上宫宴。”
“是。”兰草应道,便出去吩咐,准备带着人走。
德妃心急,说道:“兰心和李嬷嬷跟着我过去就是了,你们后面跟着来,在毓庆宫外候着等我。”
李嬷嬷觉得这不合规矩,张口想劝,但看到德妃担心焦急的脸色还是把话咽了下去,这时候劝娘娘必然不会听的。
带着两个人德妃匆匆出门,到毓庆宫的时候让门口的人往里面通报了才进去。
胤祚喝完粥后在一声声劝说声中靠坐回了床上,正无聊地发呆,这样的日子十分像刚穿越过来的时候。
听到德妃来了的通传,胤祚一喜,看着德妃从外面快步走进来。
走进来后,德妃先是看了胤祚一圈,才声音哽咽地问道:“可有受伤?看了太医没有?”
“额娘你放心吧,太医说我只需要喝几天汤药,好好养着就是了。”胤祚故作轻松地笑道。
德妃则皱起了眉,眼睛里的泪水就要往下流。胤祚连忙拿起帕子安慰道:“额娘别哭啊,儿子这不是没事嘛。而且您等会还要参加宫宴,要是哭红了眼睛肯定会被宜妃她们笑话的。”
“我怕她们笑话?”德妃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看了看侍立一旁的太子所安排的伺候的人。
李嬷嬷会意,当下就掏出两个荷包和兰心一人一个荷包塞在他们手中,顺便把他们一起带着出去。那两人也清楚,六阿哥和德妃娘娘有些母子间的话要说,也顺水推舟地出去了。
“胤祚,”德妃眼睛还是红的,但面色已经严肃了起来,凑近了胤祚,用极为细微的声音说道,“这次的事情,多半是额娘这几年在宫中结仇的人干的。”
胤祚问道:“那额娘有没有怀疑谁?”
德妃犹豫片刻,说道:“我有两个人选,第一是原本的惠妃,现在的纳嫔。还有一个,就是承乾宫的那位皇贵妃。”
将这两个人在脑海中过一遍,胤祚皱眉问道:“纳嫔被汗阿玛禁足了,还有能力联系到外面吗?至于皇贵妃,她不是病了吗?”
“纳嫔是康熙七年就入宫的人,她在宫里的经营,这点事还是能办到的。”德妃冷笑一声,说道,“至于承乾宫那位,是不是真的‘病’了,还不得而知呢。”
“额娘现在和你说这个,是希望你能放心。接下来的事,我会来查出来的。”德妃看着胤祚,表情温柔了许多,“额娘在宫里也快十年了,也是有些经营的。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你只要好好养病就是了,不要操心太多。”
看着德妃的表情,胤祚乖乖应了一声,这时候若是不应只会让德妃更加担心。
伸出去摸了摸胤祚的头发,德妃关心了胤祚身体几句后便被外面的李嬷嬷提醒时间到了。
不舍地看了一下胤祚,德妃温柔地叮嘱了一大堆后才走。
德妃走后,胤祚回想刚刚德妃说的话。这俩人,一个纳嫔可能是因为和额娘的过节,以及大阿哥在自己这里栽的跟头。而承乾宫的皇贵妃,有可能是因为四哥,所以想要报复额娘。
生病容易犯困,想了一会,胤祚困意又上涌,便躺下了又睡了过去。
承乾宫
这里在半年前,是后宫中最为热闹的地方。承乾宫的奴才出去在外边,都是被人巴结着的。如今还不到一年的光景,就已经物是人非。
原本华丽的承乾宫,如今看上去明明没有变,但又填了许多的萧条之色。
皇贵妃坐在正殿,殿内只有一个贴身伺候的大宫女。
端起茶盏,皇贵妃只喝了一口就喝了出来,这不是最顶级的茶。虽说也称得上是上等,但和以前的相比差远了。
自从“病”了以后,承乾宫能拿到的东西越来越差。虽说不至于送些次等的东西,但和从前顶尖的相比,就差得远了。宫里的这些奴才,特别是内务府的,揣摩主子的意思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皇贵妃讽刺地勾起了唇,听着贴身宫女的禀报。
“所以,隆科多用了我的人,做了这样蠢的事?”皇贵妃的脸色并不好看,皇上因为上次查出来的事情,已经对她心生芥蒂。此时,隆科多做的这件蠢事,若是被查出来,一定会被算在她头上。
“佟大人已经善后了。”大宫女低眉敛眼地回禀。
皇贵妃冷声道:“蠢才,额娘从前还夸他聪明。自小就这般愚笨,长大了除了愚笨外还很会惹麻烦。那奴才也是个蠢的,谁的命令都听,还记不记得他真正的主人是谁?现在,你去安排,让那个安插在六阿哥院子中最深的钉子出来,把这盆水给我泼出去。”
“正好,那位住在延禧宫后殿的纳嫔,估计很恨六阿哥了吧。毕竟大阿哥因为他两次禁足,已经彻底没了圣心。”皇贵妃吃吃笑道,“因为这个,想要烧死他,不是很正常吗?”
“还有大阿哥房里的那个钉子,记得让他留下些破绽,让魏珠查到。”
大宫女恭敬应是,一个多余的字也不敢答。娘娘从前脾气就不算好,但为了维持好名声,也不会太苛责。可如今被皇上命令养病后,更是古怪了不少。折磨人的手段也变多了,明明痛得快死了,外边却一点也看不出来。
宫女出去后,殿内就只剩下了皇贵妃一个人。她看着大门的位置,一下也不曾移动,脸上的表情在不断地变换。若是现在旁边有人看见,一定会吓到。
宫宴结束后,佟国维就提溜着隆科多回了府邸。原本在宫宴上还能憋出来的笑,在路上是一点都没有了。
等回到府里后,佟国维就扯着隆科多去了书房。面色极为不好看,对隆科多也很是不客气。
赫舍里氏面色有些不好看,隆科多已经是娶亲了的人了,于情于理老爷也该给些面子。现在当着隆科多妻子的面这样对他,让他以后怎么抬头?
鄂伦岱不以为意,这个堂弟和叔父一直称不上和谐,转身就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其他几个孩子也都走了,赫舍里氏便打发自己的侄女,也就是隆科多的妻子回院子了。
只剩下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走上前安慰道:“嫡额娘,阿玛对三哥也只是一时之气,三哥不会有事的。”
赫舍里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带着人往书房的方向去了,她现在可没空管这个庶女的小心思。
那小姑娘没得到回应也不在意,在原地看着赫舍里氏远去,心里想到的是这半年来宫里皇贵妃的病。
都已经病了这么久了都没好,是不是离……也不远了。那自己就有可能进去攀上这泼天富贵了。毕竟佟佳氏一族肯定会送女儿进去,阿玛是不会让这个机会落到其他叔伯头上的。
那小姑娘勾着唇,慢慢往回走去。
书房内,隆科多端端正正地跪在正中间的位置,佟国维手里拿着一根藤条。
此时,书房伺候的人已经被遣到了院子外面守着,房门外只剩下了一个心腹守着。
“你现在说说吧,动了那些蠢念头是为什么?”佟国维看着下面跪着的儿子,心里一万个不明白,六阿哥在宫里,与他都没见过,碍着他什么事了。
隆科多虽然昨晚就已经后悔自己这件事做得莽撞,但不会在佟国维面前表现出来。
只见他冷着脸回道:“姐姐原本是没有生病的,这次病了就是因为皇上让四阿哥回去。若非德妃太过于狠毒,向皇上进言,皇上又怎么会让姐姐和四阿哥母子分离?!”
“我要让那个贱人后悔,她不是最在意她那病秧子的儿子吗?不管是让那个病秧子死在火里,还是在火里烧上一阵子。都够剜她的心了,只可惜那病秧子命太大,竟然没死成,真是可惜。”
听着隆科多的理由,见他脸上毫无悔改之意,佟国维心里的怒火已经要压抑不住了。竟然就是为了这样的理由,看不懂皇上把四阿哥放回去的用意也就罢了,还这样自以为是。
砰!砰!砰
手中的藤条在隆科多的身上,狠狠地抽了三下。佟国维冷笑道:“是,为了你姐姐出气,就值得赔上一家子。让我们都陪着你姐姐一起去黄泉路吗?”
“皇上让四阿哥回去,是不想宫里的皇贵妃有子嗣。我们佟佳氏一族这样大的势力,皇上即便优容,也肯定有忌惮。佟佳氏的女子,只要在后宫,有可能会有一个公主,但绝不会有一个皇子。”
藤条抽在隆科多的身上,抽得他闷哼了几声。听见这话,又倔强地抬起头:“明明四阿哥已经抱给姐姐养了。”
“那改玉蝶了吗?没改玉蝶,皇贵妃就永远是在替德妃养孩子。她都看得透,你竟然看不透,真是蠢才。”佟国维说着,拿着藤条又抽在了隆科多的身上。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一点东西都想不明白,还这样蠢。若非我今天察觉出了点不对,过几日我们就和你姐姐一起去黄泉路吧。”
赫舍里氏闯进书房的院子,就是听到了藤条打在身上的声音,急急走上前却被拦在门外。
佟国维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停下了手,走到门口打开,冷声让赫舍里氏进来,又让跟着她进来的人去院子外面守着。
看着跪在地上,被打得衣衫褴褛的隆科多,赫舍里氏立刻就心疼了,上前查看儿子的情况,埋怨道:“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也不知道给他留点面子。方才当着他福晋的面就这样带走,如今又打成这样。老爷这是想干什么?!”
“你问问你好儿子干的事,他这是要让我整个佟佳氏一族都一起去死!”佟国维声音带着怒意,“昨天,阿哥所那把火,是他让人放的。”
“若非我今日去善后,魏珠要查出来了。你,我,我们一大家子,不是去黄泉,就是去宁古塔!”
赫舍里氏面容失色,看着隆科多不可置信:“不可能,隆科多和那位六阿哥又没有交集,他怎么会去放火?隆科多,你快给你阿玛解释,不是你放的。”
隆科多低头不语。
赫舍里氏见隆科多一句话不说,心已经凉了半截,用手打着隆科多哭道:“你是为什么呀?六阿哥没招惹你,你干什么去做这样连累一大家子的事?”
“他说,他要给他姐姐出气。这个年纪了,连宫里那点形势都看不清。”佟国维冷笑道,“四阿哥就不会是你姐姐的孩子,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么多年你姐姐从未提过,让我们帮他。”
“若你姐姐当真有孩子了,是会威胁太子的地位的,皇上这辈子不会让她有孩子,不管是亲生的还是抱养的,你明白了吗?蠢货!”
隆科多豁然抬头:“那为什么一开始要把四阿哥给姐姐养?”
“当然是为了安抚我们佟佳氏一族,安抚你姐姐啊。”佟国维眼神中带着深不见底的嘲讽,“你姐姐那般爱护的孩子,出生不到一个月就走了,还不是因为在肚子里的时候不知是男是女,索性直接动手脚,生下来就是个不全的孩子。”
“为了要那孩子,四阿哥也疏远了,皇上也没让他留下来,咱们这位皇上,最看重的还是皇位。”
这话一说出,佟国维便觉得自己失言了。
可赫舍里氏和隆科多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惊得呆在原地。
“从今天起,你就在你的院子里好好读书抄书,等我给你找的先生觉得你学会点东西了,你再出来。否则,你就一辈子在里面呆着吧。”
说完,佟国维就叫外面的心腹去找人把隆科多送回院子去。而这一次,赫舍里氏看着隆科多,却没有出口求情。
等人走了之后,赫舍里氏才靠近佟国维,用极轻的声音问道:“娘娘前几年那个公主,当真是皇上在娘娘怀孕时下的手?”
佟国维极轻地点了一下头,说道:“皇上,毕竟是皇上。”
赫舍里氏眼泪流了下来,却不敢大哭,只能咬着牙:“咱们的女儿,咱们的叶儿,在宫里受了多少委屈,竟然一个公主,皇上都容不下。”
其实,公主皇上是能容下的,但怀孕的时候谁知道男女呢?佟国维这句话没有说出口,只是安慰地拍了拍赫舍里氏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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