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豆豆而言,只能和总士一起出校门,结伴走一小段路这件事是它绝对无法接受的。总士家离学校更远,虽然没远多少但也要多走个十几分钟。豆豆当然不会允许一骑先回家,这简直是对它这只总士专属挂件的侮辱,而天真的一骑还不了解豆豆的决心和行动力。所以当豆豆在一骑和总士分头回家的岔路口引吭高歌得把警察都招来了的时候,一骑险些直接给它跪下。

    一骑曾暗暗期盼总士能想出什么办法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但总士毫无反应,好像这件事并没对他造成什么困扰。一骑转念一想觉得也有道理,毕竟麻烦的是自己,又不是总士,人家为什么要费这个劲儿?作天作地的豆豆再次让一骑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事与愿违,一骑彻底认命了。自那以后他成了同学口中的护“花”使者,一骑想辩解,但他还没张嘴同学们就做出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一骑知道解释没用,只能无奈地随他们去了。

    从那以后每天放学,一骑都会和总士一起收拾东西离开。如果老师找总士有事,一骑会去图书馆看书等他;如果是班里的事儿,一骑还会给总士打打下手。留校的次数多了他还常碰见学生会的人。学生会副会长生驹学姐和传说中会长的接班人同班同学藏前还问他要不要也加入学生会,理由是一骑乖乖跟在总士后面任劳任怨的样子看起来很好压榨。一骑对她们大大咧咧把真实想法说出来行为十分无语,他还没想好拒绝的话,身边的总士就替他婉言谢绝了。一骑一口气还没松完,就被她俩脸上那熟悉的“我懂,我懂”的表情噎了个倒仰。

    你们到底懂了什么啊?!一骑在心底咆哮。

    有次一骑在图书馆等总士,那是初夏的一天,太阳将落未落,暑气难耐。总士推开门的时候,蓄谋已久的风从窗外涌进来,调皮地拨弄了一下挂在窗边的陶瓷风铃,又掀起了总士难得没系扣子的衬衫衣角。总士抬起手,拨开被吹乱的头发,扶着门边对一骑弯了弯眼睛。

    那一刻,一骑忽然意识到,他是享受和总士一起回家这件事的。他喜欢安静地跟在总士身后,看他比自己略高的肩膀和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长发,喜欢他们永远一致的脚步声,也喜欢这种看似无聊但让人安心的相处。

    第二天,一骑也没跟总士说,一早就去了他家门口等他。总士推门而出看见站在外面的他时只微微愣了下。他们和平时一样跟一骑打了招呼,总士没问一骑为什么来,一骑也没解释。两人就像已经做了千百遍一样,自然而然地开始一起结伴上学了。

    初一分班时,鉴于全校都知道总士有两只精神体,老师直接把一骑和总士的座位安排到了一起,没给一骑挣扎的机会。一骑在心里忐忑了一会儿也就过去了,但豆豆那阵子异常亢奋,竟不知天高地厚地打起了总士头发的主意,想在那儿给自己争一席之地。总士处理问题从不拖泥带水,他在下了精神体实践课后当着一骑的面直接把豆豆丢进了白龙的嘴里。白龙闪着寒光长达半尺的利齿在一骑惨叫中叭地合上,随即消失在了原地。

    “没事儿”,总士顺手拍了拍一骑的肩,“我帮你管教管教它。”

    一骑自知理亏,欲哭无泪地跟着回了教室。

    一节课后,当白龙扇着巨大的骨翼悬停在窗外,将头伸进窗户,把被口水浸透了的豆豆“呸”的一声吐在一骑的桌子上时,整所学校对于一物降一物和谁才是老大这两件事的认识达到了新高度。

    自从有了豆豆,一骑早已对脸面一事十分拿得起放得下。他只尴尬了一个礼拜就让这件事随风而逝了。而且比起自己的尴尬,一骑发现了一件更让他惊恐的事——豆豆好像是个抖那天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吐出来后,豆豆像喝醉了一样瘫在一骑的桌子上。一骑看它浑身上下实在不像样,只好管同班同学远见借了纸巾,想给它擦擦。结果一骑的手一靠近,小家伙忽然就来了精神,疯狂啄他的手,不让他擦。一骑拗不过这个小祖宗,只好把它拨到纸巾上,再拉着纸巾把它拖到靠窗那边,想让它自然风干一下。然而豆豆是一只有主见的鹌鹑,它惯于用实际行动身体力行地践踏它主人的脸面。它踩着蹒跚的步伐,横跨了整张课桌,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湿脚印,直奔总士的桌子而去。总士一挑眉,瞥了一眼豆豆,前一秒还在一骑面前威风凛凛、作威作福的豆豆立刻找到了当鹌鹑的正确方式,干脆利落地收回了堪堪迈过桌缝的脚,一屁股坐在了一骑的桌子上。一骑在它屁股落地时甚至听到了带着水声的一声“啪唧”。

    还是退学吧,一骑想。

    当一骑重新习惯了和总士朝夕相处这件事后,能让一骑烦心的就剩下豆豆的在精神体实践课上的表现了。时至今日,一骑依然没能找到和自己的精神体和平共处的方式,他的鹌鹑总能折腾出新花样,时不时给他来一记当头棒喝,让他知道生活的残酷。

    一骑觉得敢死队队长已经不能形容豆豆的疯狂了,明明是有一只有翼类,但豆豆总像脱肛的野狗一样狂奔在一切课程任务的最前沿,只有总士或者白龙能把豆豆带回来。它的光辉事迹多如繁星,大家可能不知道真壁一骑是谁,但只要提起疯狂的鹌鹑大家都能会心一笑。一骑真的不明白,是什么给了还没有非洲狮精神体一个脚趾大的豆豆勇气,让连飞都飞不利索的它扑棱着翅膀也要跳起来去啄对方的眼珠子。而这件事的起因仅仅是那头狮子在课前无意间冲着总士的龙喷了一下鼻息。远见医生说精神体是主人思维、性格的映射,一骑不敢质疑医生的权威,只好把这些都归责于豆豆的基因突变。

    虽然同学们大多都已分化,但一骑依然不紧不慢、毫无动静。爸爸史彦已经习惯了儿子的慢半拍,再加上精神体晚觉醒的经验,他也不着急,就让一骑顺其自然了。一骑也没让他失望,在升入初二不久就分化成了哨兵,被分去了哨兵班。

    一骑换班的时候总士不在,他其实从学期伊始就请了假,说是去东京办事了。一骑摸着蔫头搭脑的豆豆,也有点儿闷闷不乐,他以为总士会先跟他说一声。那是假期后开学第一天,早上他和以往一样去了总士家。一骑不知道总士是怎么做到的,平时他站定在总士家门口的同时总士就会开门出来,像是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一样,精准到秒的那种。但那天他在门口敲了五分钟的门,又等了十分钟,屋里依然毫无动静,一骑只好先走了。

    到了学校他去问了老师才知道,总士请了假,去了东京。一骑谢过老师,在老师“你们关系可真好”的感叹声中,顶着他郁郁寡欢、安静如鸡的豆豆回了教室。

    豆豆就是从那时开始变得越发喜怒无常的。它会在精神体实践课上和其他哨兵同学的精神体打得鸡飞狗跳、一片狼藉。课下,别的同学的精神体只要靠近一点儿都会被豆豆追着打。一骑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精神体这么难搞,之前虽然也麻烦重重,但有总士在,总士总能轻而易举地收伏这只小恶魔。现在总士不在,就没人能拽住豆豆的狗绳了。

    正当一骑焦头烂额的时候,豆豆忽然又变得安静了。一骑最初对此喜闻乐见,以为自己终于熬出了头,不用每天为了豆豆跟同学不停道歉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豆豆对一骑的逗弄都不太有反应了,越发像个自闭症患者。

    一骑觉得豆豆就是上天派来磨砺他的,每天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豆豆的表现简直像戒断反应,一骑越发担心豆豆的情况,就拜托远见问了她妈妈千鹤医生,可远见也没带回来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一骑觉得总士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豆豆毕竟是总士的挂件,从觉醒那天起就没离开过总士这么久,应该是不适应了。

    自那起,一骑又开始了经常跑老师办公室打听总士消息的生活,然而老师也不太清楚详情,而且也不能随意透露学生隐私。一骑无法,只好另谋他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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