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宋瑾瑜也没能了断和顾从钧的感情。
明知道不可能,但是两个人都割舍不下,也只能一天拖着一天。
宋瑾瑜的内心是无比煎熬的,心中像悬着块石头,始终不能落地。
就这样,到了初冬。这天,天上下起了小雨,冷意直往人骨头里钻。
天一冷,陈舒窈也愈发惫懒起来,哪里也不想去,每日就躲在屋子里拥着火炉看书。
她正看得入神,突然一阵冷风吹来,冻得她一激灵。
正想让杏儿看看是不是风把门吹开了,就听见杏儿说,表小姐来了。
“表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顾公子约你出去吗?”
这段时间,宋瑾瑜经常和顾从钧在一起,每次都是陈舒窈打的掩护。
宋瑾瑜没有说话,只是挨着陈舒窈坐下,低声抽泣着,她身上还带着深重的寒意。显然是在外面呆了很久。
“怎么了?”陈舒窈从书中抬起头,望见表姐通红的双眼,有些担忧地问,“是和顾公子吵架了吗?”
她应该是大哭过一场,还没从悲伤中抽离出来。
陈舒窈倒了一杯热茶给她暖暖身子,也好缓一缓。
宋瑾瑜的眼圈通红,脸色更是煞白,失魂落魄的样子看得让陈舒窈十分揪心。
想必和顾从钧是脱不了干系。
过了一会儿,宋瑾瑜缓缓地说:“窈窈,他真的要和薛家定亲了。”
她的目光空洞,一行清泪随之落下。
陈舒窈没觉得意外,京城早就有了传言,定亲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她没劝宋瑾瑜放弃也只是知道,这男女之情,只有撞了南墙才知道后悔。
“你怎么办?”
“他说,若我同意,他家可允我做妾。”
宋瑾瑜这话说得尤为艰难,哽咽到几乎喘不过气来。
自然是委屈的,没想到真心爱慕过的人,竟能说出这番轻贱她的话出来。
“简直岂有此理,顾从钧未免欺人太甚。”
陈舒窈气得将手中的书卷都仍在了地上,她甚至有些后悔,那日便应该逼着表姐和他断绝关系,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你可答应了?”她更担心表姐因为一时糊涂答应了顾从钧荒唐的请求。
“绝对没有!”
宋瑾瑜摇了摇头,眉目虽忧伤,仍坚定地说:“窈窈信我,我不会做这样的事。”
“我自然是相信表姐的,我只是但心你一时被蒙骗,做出傻事。”
陈舒窈松了口气,想着该怎么安慰表姐。
“我对他说,我宋家在京城虽无权势,可在江州也是名门望族。”
“断没有女儿去给人做妾的道理。”
“我便是再爱他,也不会自甘下贱去做妾。”
“我不能辱没了父兄的名声,更不能让族中的姐妹日后无法抬头做人。”
“今日起,我与他已一刀两断,各不亏欠,余生不复相见。”
宋瑾瑜擦干了眼泪,勉强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容。
“窈窈,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陈舒窈吃惊地望着宋瑾瑜,一时之间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前些时候家中来信,说要给我定亲,催我回家。”
“若没有差池,大概明年夏初便要成亲了。”
宋瑾瑜的神色有些麻木,好像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
“本来早该走了,是我为了私心一直拖着不肯回去。”
“现在倒也没有什么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了。”
“我已经与姑姑说过了,三日后便走。”
“怎么这么着急。”陈舒窈有些不敢置信,没想到分别会来得这么快。
一股淡淡的离愁涌上她的心头。
宋瑾瑜拉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两人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宋瑾瑜突然靠近陈舒窈的耳朵,小声地说了句:“喜欢就早点去争取,等他定了亲,就来不及了。”
“表姐在说什么?”陈舒窈有些诧异,表姐怎么会突然说这些话。
宋瑾瑜神色温柔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但陈舒窈还是通过嘴型看出了她说的是什么。
谢书白。
陈舒窈脑子嗡地一声,懵掉了。
吃惊地看着宋瑾瑜,那眼神仿佛在问,表姐是怎么知道的。
宋瑾瑜捂着嘴笑了,说:“笨丫头,你的心思都写在眼睛里了。”
“喜欢一个人怎么能藏得住。”
陈舒窈低下头,有些失落地说:“可他不喜欢我。”
“我看未必。”
“那年我们在他屋里玩,你一个人无聊睡着了,我有意叫醒你。”
“谢书白却阻止了,不让我们打扰你。”
“然后一个人守了你一下午。”
“那日在公主府,他和顾佩容同时猜中了谜底,那对耳坠顾佩容找她讨要,他却没有让给她。”
“你知道的,他那样的人,向来不喜欢去争些什么。”
陈舒窈摸了摸耳朵上戴着的那只耳坠,正是谢书白赢来的那只。
心底涌上一丝甜蜜。
他对她也并非全无情意,对吧?
“听见你落水,他方寸大乱,没有半分犹豫就跳下了水。”
宋瑾瑜有些怅惘地说:“有些时候,局外人倒比局中人要更清楚几分。”
若是能一直这般清醒就好了。
可她还是入了一个叫顾从钧的局,难以走出了。
也许真是命中注定,救命之恩要用一身情系来还。
第二日,京城果然传来了顾薛两家定亲的事。
顾从钧的婚事自此尘埃落定。
陈舒窈心中还是心疼表姐的,暗骂了一句顾从钧负心汉。
始乱终弃,不娶何撩啊!
到了临行的那天,天气放晴了。
艳阳高照,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陈舒窈一行人将宋瑾瑜送到渡口,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句珍重。
“表姐,要多写信过来,记得京中还有个妹妹念着你。”
陈舒窈拉着宋瑾瑜的衣袖怎么都不愿意松手。
离别来得抬突然,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这一别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了。
她看古人写别绪,那时还不以为意,现在到了自己身上,才懂。
江州一去千里,待表姐嫁了人,若无要事,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再见了。
陈舒窈想到这里,心中更难过了。
“窈窈别哭了。”宋瑾瑜温柔地抹去了她的眼泪,安慰她说,“等你有空来江州,表姐再带你玩。”
“哥,”宋瑾瑜将话头对准了宋瑾文说,“开春你也要下科场了,好歹也要争哥名次回来,别丢了父亲的脸面。”
“知道了,妹妹。”宋瑾文闷闷地答道,这一路上他都一言不发,可以看出他并不开心。
“谢书白,照顾好窈窈。”宋瑾瑜尤为郑重地说。
其实这话不必说谢书白也会做到,她只是想再提醒他一下。就是不知他能否领会了。
谢书白缓缓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他知道宋瑾瑜话中有话,但他不清楚陈舒窈的心意,又怎敢越矩。
“小姐,时辰到了。”
宋瑾瑜的侍女前来催促。
“我走了,你们也回去吧。”
宋瑾瑜行了个礼,狠下心挣脱开陈舒窈的手,转身登船而去。
她站在船边,最后再看了眼京城,泪如雨下。她朝着岸边挥了挥手,便进了船舱,看不见了。
船只动了,荡开一圈圈的水波纹,渐渐地离岸边越来越远。
表姐转身离开的那一刻,陈舒窈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悲伤,痛哭出声。
谢书白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安慰,她顺势扑在他怀里,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当那熟悉的香气萦绕在鼻端的时候,谢书白的身子僵硬了一下,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看她哭得抽噎,又十分心疼,想不管不顾地将她搂进怀里,可又有外人在。
最后那只手还是轻轻地落在了陈舒窈的背上,拍了拍,再没有多余的举动。
陈舒窈听着谢书白的心跳由急到缓,情绪渐渐地平复下来,只是小声抽噎着。
“好了,小哭包别哭了,有人来了。”
“小心叫人看了笑话。”
谢书白低下头,在陈舒窈的耳边小声说着。
他的声音如流动的泉水一般低沉悦耳,隔着如此近的距离,连每一个字之间的喘息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陈舒窈红了脸颊,低着头离开了谢书白的怀抱,也不敢去看他。
谢书白的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了一阵马蹄急促奔走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主人的轻呵声。
待到马匹行至眼前,那人从马背上利落地翻身而下,陈舒窈与宋瑾文纷纷变了脸色。
来者正是那负心汉顾从钧。
陈舒窈用怨恨的目光恨不得将他的脸上盯出一个洞来。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做的事尽不是人事!
呸!
陈舒窈从心里便将他看扁了,自然不会有好脸色给他。
“书白,瑾文,陈小姐。”顾从钧抱拳示意。
“小将军不去陪未婚妻,来这里做什么。”一路上都很沉默的宋瑾文在看到顾从钧说完话的那一刻,言辞尖锐地讽刺道。
“瑾瑜呢?”他在人群中环顾了一圈,没有见到想见的人,目光又焦急了几分。
“别叫她瑾瑜,你不配!”宋瑾文率先发了火,到底是自己的妹妹,他不心疼谁心疼。
而且宋瑾瑜为什么回江州,还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吗?得了她的真心又弃之敝履,现在做出这幅模样给谁看呢。
惺惺作态!
“抱歉,有些话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还请你们告诉我,瑾……宋小姐她去哪里了?”
顾从钧神色仓皇无措,眼睛也憋得通红,嘴唇更是干裂得厉害,狼狈不堪。
如此情真意切的模样,仿佛他对宋瑾瑜情根深种一样。
说来可笑,眼前这个人,前几天才定了亲,有了未婚妻。
宋瑾文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嘴角勾起一个凉薄的笑容,满是讽刺。
“人都走了,在这里演情深给谁看呢。”
“小将军今日这番表现,不知道你未婚妻知道了是什么心情。”
“如此选择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你们相信我,给我一些时间,我会给宋小姐一个名分的。”
“什么名分?做妾吗?”
“顾从钧,你做梦!”
宋瑾文冷冷一笑,同样是男人,顾从钧的这番取舍,实在是凉薄。
好一个精于算计,冷漠无情的世家子。
还妄想齐人之美,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情。
“对不起,瑾文,你就让我再见她一次。”
他的眼中蓄着泪,卑微地哀求着。
“我妹妹已经走了,小将军有本事,就去追吧。”
宋瑾文指了下已经行至江心的船,料定了他不敢下水去追。
不曾想,顾从钧一听这话,立马翻上马背,动作十分利落,双腿一夹马腹,便要去追。
“顾从钧,你冷静点,追不上了。”
谢书白在背后喊他,马再快,也过不了河,又怎么能追得上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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