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儿离开荷园的时候,正赶上苏更甫下朝归来。一行人围着他要往梅园去,正巧要经过荷园。苏成茉带着小萱姐儿、乐儿莲心和几个跟着出门的媳妇儿正告别了夏清荷从荷园里出来,刚巧就碰到了苏更甫。
“女儿给爹爹请安。”苏成茉扶着丫头欠着身子给苏更甫请了安。
看到眼前的苏成茉,瘦瘦弱弱,淡雅的装扮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夏清荷,只是多了几分憔悴,他也于心不忍道:“大姐儿今儿回来了,可是去看了你的母亲?她病的怎么样了?”
“娘看见女儿回来,好些了,吃了些药,这会精神好多了,爹爹不如去看一看娘。”苏成茉道。
“哦,他既然好多了,又刚见了你,这会儿怕是困了,也让她歇一会儿。”苏更甫看着眼前的苏成茉,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女儿,心里也是疼她的,慢慢走到她跟前儿,道:“茉姐儿有空,就多回来看看,你爹娘也都想你。”
“只怕官人内宅事多,想回来需得讨官人的示下,女儿自己有心想回来,到是很难做主,这次还是听说娘病重了,官人才叫回来的。”苏成茉软软道。
“哦,你不要怪你官人,该多体谅他,也别别怨他,他是花心了点,可世间的男子,但凡有点本事的,不都是这样的么,你只需伺候好他就行,再怎么着,你也是正妻,日后你家官人升官,也不会亏待了你,你可万万不能存那嫉妒吃醋的小心思,一切以夫君为主。”苏更甫道。
“是,女儿知道了。”苏成茉忍着伤心道。
“既然这样,快去到二奶奶园里,去告个别,叫人送你们回去罢。”苏更甫说着就要离开。
“爹爹,爹爹”小萱姐儿一把扯着苏更甫的衣衫,软软道。
“是萱姐儿,你去送了你大姐姐,赶紧回园去,乖,听话。”苏更甫爱怜的抚摸着她的小脸道。
“爹爹,您去看看娘亲罢,她病的一直咳嗽,吃了好多苦药呢。”萱姐儿满眼期待的看着她的爹爹。
“好,我得空一定去看她,你回园子里去叫小蝉好好的伺候她,听到没有。”苏更甫温和道。
“爹爹,您再帮帮大姐姐罢,别叫姐夫再娶别的女子了,大姐姐哭了许久呢。”萱姐儿道。
“住口,萱姐儿,谁叫你胡说的”苏成茉道。
“爹爹,萱姐儿年纪小,只知道随便说,不知道轻重,爹爹事忙,不必理会。”苏成茉道。
“萱姐儿年纪小,以后那些话不要说给小孩子听,大奶奶大家闺秀,怎么教的还不如二奶奶。”
苏更甫有些羞恼的说着便走了。
茉萱姐儿俩看着苏更甫走后,小萱姐儿道:“大姐姐,刚才你为什么不把你的委屈告诉爹爹,叫爹爹给你做主,叫姐夫待你好些。”
“萱姐儿还小,不知道这里的厉害,爹爹他公事太忙,以后萱姐儿不要烦着爹爹了。”
腊尽春回,金陵城终于迎来了春天。
荷园里,夏清荷养了一冬天的病总算是有些好转。
这一日,夏清荷叫小蝉备了些果品,又叫了萱姐儿来。萱姐儿已经长高许多,眉眼间已经隐隐有些像林紫嫣了。
“萱姐儿,你娘亲走了许久了,过几日又是她走的日子,你去尽尽孝,我叫小蝉另外备了许多果品,你叫莲心跟着你去。”夏清荷道。
“是,娘亲,我这就去找小蝉姐姐。”刚说完话,萱姐儿就到园子里去找小蝉,迎面就看见小蝉拿着一个食盒往清风堂上走来。
“小蝉姐姐,我正找小蝉姐姐呢。”萱姐儿看到小蝉笑道。
“我知道姐儿找我什么事,姑娘呢?”小蝉笑道。
“在里面坐着呢。”萱姐儿道。
“这会子到能坐起来了,我去看看。”
小蝉走到内堂,果然看见夏清荷看着窗外呆呆出神,连她进来竟然也没发觉。
“姑娘这会精神到好些了。”小蝉沏了盏茶递给夏清荷。
“你来了,我才刚给萱姐儿说,叫你备些果品预备着给她娘祭祀,你别忘了。”夏清荷道。
“这必定忘不了的,姑娘放心。自己都病的这么着了,还是最心疼两个姐儿。”小蝉笑道。
“是了,也就是她俩了,也没听说茉姐儿怎么样了,也不见她回来,也没捎个信儿回来,没良心的,不知道我多么挂心她。”夏清荷道。
小蝉方才弯着的笑容霎时僵在了脸上,又怕夏清荷发觉,不动声色的取了食盒里温着的药,递给夏清荷,道:“姑娘先吃了药罢,大姐儿没信儿,想是和姑爷过的好,待家宴回来时,姑娘一问,什么都知道了。”
几日后,小丫头莲心带着小萱姐儿拿着两个食盒一些新鲜果品往桃园里来。自从林紫嫣走后,这里就一直被苏更甫封禁着,也没人进来住。
萱姐儿和莲心进园来,看见那十数桃花稀稀落落的开着,地上已铺满了一层落英。因无人打扫,园内荒草丛生,早已不复往日的灼灼风华。
小莲心一边走在前面,用脚将草踩平,一面道:“萱姐儿小心,春日里草丛中的虫子石头子多,别被咬了,别被硌了脚。”
“莲心姐姐放心,我在这园子里长大的,不怕那些。”萱姐儿道。
两人走到春露堂内,只有简单的桌椅而已,正堂上供着林紫嫣的牌位,桌子上到干净如许,竟然有几分新鲜的点心祭品。
萱姐儿一进来,往日的回忆便涌出来,忍不住哭了,口里叫着娘亲,萱姐儿好想你。
莲心忙将祭祀用的果品摆上供桌,心里奇怪。
“莲心姐姐,小蝉姐姐提前来过了?”萱姐儿边哭边问道。
“没有啊,那日小蝉姐姐将果品给我之后就出去了,没说自己要来。”莲心道,“姐儿是不是也奇怪,这里园子里荒乱,里面到干净得很,到像是有人来祭拜过的。”
“会是谁呢?”萱姐儿擦了擦眼泪,也奇怪道。
“哦,是了,一定是奶奶想着今日姐儿来祭拜林奶奶,早早的叫人打扫干净了,回去一问奶奶便知道了。”
萱姐儿点点头,认真的上了香,又叩了头,口中道:“娘,女儿现在在荷园,大奶奶和大姐姐待我如姐如母,娘且放心。大奶奶和小蝉姐姐常说,我的眉眼长的像娘,女儿日后多照照镜子,看见这眉眼,也就当看着娘了,娘,女儿好想你,好想春日里的桃园。大奶奶常说,好人是要入生死轮回的,想必娘如今也是一个襁褓婴儿了,只希望娘托生个好人家,不要担心女儿,女儿时常来看您。”说罢又哭了许久。
“三奶奶在时,也是受尽了宠爱,又为人温柔良善,待下人也好,如今走了,最放心不下的自然就是姐儿了,今日听见姐儿过得好,心里也放心,姐儿日后想三奶奶,多来看看就是了,可别哭坏了身子,叫大奶奶操心。”莲心儿忙将萱姐儿抱着劝着,又将她脸上的泪尽数擦干。
好一会儿,两人祭拜完了便回荷园里来,走到荷园门口,却见小蝉远远的站在门口,口中像是骂着小丫头,莲心心里一紧,只觉得不好,便赶紧拉着萱姐儿走了过去。
“小蝉姐姐,出了什么事了?”莲心道。
“萱姐儿回来了,快,进园子来,我正等着你们呢。”小蝉说着,忙将二人拉近园子里,又紧紧的将园门锁了。
“小蝉姐姐,到底怎么了?”萱姐儿问道。
小蝉看看两人微肿的双眼,她自己也是微肿的双眼,显然也是哭过了,小丫头莲心道:“小蝉姐姐别生气伤心,方才姐儿已经祭拜过三奶奶了,三奶奶听见姐儿过的好,也尽可放心了,大奶奶也放心了。”
小蝉边走边将二人拉到偏房内,嘱咐道:“方才外面传来消息,说,”小蝉稳了稳,继续道:“说姑爷已经冷了大姐儿几个月了,不仅再也不进咱们大姐儿的成芳园,还认定了大姐儿是丧门星,大姐儿在园里日日以泪洗面,连眼睛都哭的不好了”
“什么,小蝉姐姐,这是真的?”萱姐儿道。
小蝉叹了口气点点头。
“小蝉姐姐上次不是教姑娘了一些法子么,怎么弄到这个地步?”莲心道。
“这个说来话长,我再慢慢跟你们说,只是,眼下大奶奶病着,你们也都知道,是为着大姐儿的事,这事可千万不能叫大奶奶知道,否则,我只怕大奶奶一个撑不住,就不好了。”小蝉道。
“是,小蝉姐姐的意思我们明白,只是,我们图吐露消息,只怕外面几个园子里的人会”小莲花儿担心道。
“这个你不用担心,姑娘平日不大出门,生了病更是难得出去,如今只说仍旧病着,外客一概不见,我已吩咐了荷心儿和襄嬷嬷,咱们几个先稳住园子里,不叫姑娘出事。”小蝉道。
“可是大姐姐那边怎么办?”萱姐儿道。
“眼下先顾不得那么多了,先把姑娘养好,实在不成,叫姑娘去给老爷说,大不了就和离,咱还把姑娘接回来。”小蝉道,“姐儿一会见了姑娘可千万不要露出破绽,别叫姑娘伤心。”
苏更甫到菊园的时候,正碰上凤素瑶将新制的春衫明红燕儿先给梅园送去,又给各个园子里送去,又另外叫人给桃然那里送去。
“成日里就见瑶儿忙的紧,一时半刻也不闲着,有你在这苏宅,我在外面才能安心。”苏更甫握了握她的手道。
“那可不,忙完外面忙里面,这才得空挑些时新缎子赶紧给梅园送去,不信老爷你看,这料子颜色又轻又俏皮,最适合水灵的四妹妹。”凤素瑶道
果然,苏更甫见了很是开心。
“她是小女孩脾气,又是独身一人在这里,也多亏了你待她好,当亲妹妹一般。”苏更甫笑道。
丫头红燕沏了一盏新茶过来,苏更甫接了过来,吃了一口,连日里今日心情最好。
“哎,四妹妹可怜,哪里怨人疼她,只是,也实在年纪小了,还在为着上次的事,心里不大快活,也不念着大奶奶病的那个样,想来大奶奶从来不会跟人这般计较。”凤素瑶道。
“清荷的心从来都在她女儿身上,从前是,现在也是,病成那个样子,我想去看她,又怕她见着我更生气,病更重。”苏更甫叹气道。
“要我说,老爷不必太过烦忧,横竖有好几个太医跟着用药,老爷又额外叫了几个知名的郎中跟着看药,还怕什么,再者姐姐挂心女儿,说句不中听的,姐姐就是不在意别人,还在意她的女儿呢。”
苏更甫听了,心里也没方才那般愧疚。
“前儿桃然回来了,老爷可曾见了?”凤素瑶道。
“那到没见,怎么,她跟你说什么了?”苏更甫问道。
“也没说什么,左不过一些内宅的事,姑爷那个样子,老爷也是知道的,咱们大姐儿又是和她娘一样的性情,听说前几日为着一些事就惹恼了姑爷,姑爷冷了她许久,一连几月都没进她房门。”凤素瑶道。
“胡闹,好的不学尽学不好的,连自己家的官人都拴不住,日后可怎么得了,自己受点委屈又能怎么样,也不顾我在朝堂上的死活了。”苏更甫气道。
“老爷别生气,大姐儿有那样的性情也是意料之中的,幸好当日咱们将桃然姑娘送过去,姑爷很喜欢呢,姑爷念旧,自然会想着老爷的好处。只是”
“只是什么,这幸好将桃然姑娘送过去了,不然,不然,现在成这个样子可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失去姑爷么?这幸好当日瑶儿你的法子,不然今日都没地哭去。”苏更甫道。
“妾身哪里有什么好法子,妾身还担心老爷以为妾身见不得大姐儿好呢,实在老爷也是个明白人,知道桃然姑娘是助咱们大姐儿的,这才用上了,要是换上了多疑多思的,还以为妾身嫉妒大姐得嫁高门呢,饶是这样,还有一堆小人在后面说闲话,妾身也是一肚子委屈没地方诉。”凤素瑶委委屈屈道。
“我看谁敢这么说,瑶儿你是当家的人,谁敢这么说,你就狠狠的处罚就是,幸好那边还有个桃然在,回头你将这些衣衫首饰什么的,也送些过去。”苏更甫道。
“还用老爷说,妾身早打发人送过去了。”凤素瑶笑道。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苏更甫就往梅园去了。
这里,凤素瑶送走苏更甫,进了些燕窝粥,和她在这里说闲话。
“奶奶真是聪明,现在这大奶奶再也不成威胁了,奶奶尽可放心了。”红燕道。
“她能避宠多年,略一献殷勤,老爷就上道,无非就是女儿嫁的好,拴着老爷,这要是长久下去,她与老爷的关系缓和,我的官家权难免落到荷园,那时候再盘算不是就太晚了。”凤素瑶冷笑道。
“是了,倘若真有那时,那这些年,奶奶的操劳不是全白费了么。”红燕道。
“横竖,那府里也有咱们的人了,我更能稳坐当家的位子,这就不怕了。”凤素瑶道。
“奶奶尽可放心了。”红燕道。
“什么时候桃然能更得宠,最好也是能在内宅当家,那才万无一失。”凤素瑶道。
“咱们桃姑娘虽然很能干,但到底正房还在,只怕是难呢。”红燕道。
“难道咱们家不是正房还在,二房管家么?既然没那个本事,叫她让位就是了。”凤素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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