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陛下态度如此诚恳,十七年来从未有之,范景文便彻底放下了心,轻笑一声,带着满身的疲惫缓慢地走回内堂,那落寞而又坚强的背影亦是展现出他大明的脊梁。

    待范景文离去,留在这里的诸臣也不复方才之所感,神情颇有些振奋,范老离开了不代表他们也会离开,他们理解范老对于大明国都的那种依赖感,但是为了大明未来的国运,作为文臣主力军的他们必须振作起来。

    “诸位!朕已差人八百里加急前往山海关送告急文书,平西伯估计也在来往京师的路上,想必此刻没有出现差错的话应该是送到了,若吴三桂还听朕的,那么在通州一带他们将会接应我们,若是不听……”

    说到此处,朱凌也叹了口气,但仍然目光如炬,更加坚定道:“那我们就靠自己,杀出一条路来!”

    听陛下如此慷慨激昂,一些稍微年轻一些的官员顿感内心振奋,只觉心中犹如火焰燃起,一股雄心壮志的豪迅速升至全身,不由得拱手表意。

    但却有一些思想偏于现实的官员对此刻的状况有些担忧,虽然听陛下如此亢奋,却也不能做个一意孤行的莽汉,眉头紧皱许是在想一些解决的办法。

    许是心中对朱凌的想法觉得有些激进,御史陈纯德面露忧虑走出一步说道:“臣知陛下有一番救国救民之心,也有不怕贼寇的勇气,但陛下终究得考虑一系列现实性的问题。”

    群臣们也被此话瞬间浇了盆凉水,有些人虽有恼怒,但在御前也只得听其说完,他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其一,我京师可有能战之兵吗?有多少兵员?有无能节制大军的将领?是否有已经制定好的策略?”

    这一番话着实将在场的诸臣们彻底来了一记重击,不少人方才情绪还有些高昂,听闻此话也立即皱眉忧愁,只觉得内心一团烦躁;而有些战意强盛的官员们听这番打击士气的话,眼神立即充斥了许多的怒火,不由挺直腰板准备一会儿反驳于他。

    而群臣的反应也都被朱凌收入眼底,面对如此诛心之言,确有打击士气的感觉。但他并没有被情绪所影响,知晓陈纯德这番话确有几分道理,但他未免把自己想的太过无知了,也许他只是把关注点放在了他抄家之举之上,即使听闻整顿京营也只是一笑带过。

    或许崇祯年间数次整顿京营以失败告终,也着实打击了他,让他不再对这一方面有所自信。

    “陈卿说的确实有一番道理,你继续说。”朱凌面露笑意,也不反驳更不发笑,而是颇为慷慨地示意继续说下去。

    也许陈纯德个人的看法能令朱凌对整个京师局势的把握更加充分,也难说。

    “这其二嘛,自然是钱的问题,臣听说陛下抄家所得三百万两,一百万分发京营守军,七十万赏赐那闯贼,作议和只用,剩下的一些也大多给了京师的守军和陛下的亲军锦衣卫。那我等出城的经费以及路上给军队的饷银从何而来?”

    “要知道自今年起,闯贼已经将陕西,山西与河南等地全部攻陷,而湖广两地也受尽了贼寇的践踏,也就是说仅有南方几省可如数交赋税,但朝廷却只是收到了几十万两,这些钱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刚到了户部的账上,就被用光了。”

    陈纯德越说越起劲,周围忧愁的官员越发忧愁糟心,恼怒的官员则越发愤怒,这分明就是想让他们死守京师,或者是说大明无望!

    尤其是左都督文耀看其目光,似乎快要迸发出火焰一般,双拳都已攥得青筋暴起。

    但陈纯德并未发觉,而是继续义正言辞,道:“其三,也是陛下说到的,那吴三桂到底来不来?陛下几日前就发出数道信函催促他放弃宁远,仅守住山海关即可,然后立即率军勤王,今个儿已经是十九日了,四五天,朝廷连他走到哪儿都不清楚,他出没出发更不清楚。”

    终于,他的话就此结束,然后深深叹了口气,退了回去。

    谁料他一说完,左都督文耀便跨步走了出来,然后对朱凌拱手道:“陛下!臣有异议!陈御史的话虽然不敢说皆是错的,但的确有一部分为不良言论。”

    “臣附议。”吴麟征见状也走了出来。

    “臣也附议。”

    紧接着,有几位大臣也纷纷走了出来,支持左都督文耀的言语。

    见此,陈纯德宛如被人狠狠打了脸一般,只觉得心中火辣辣的灼烧,但自己话刚说完,自然不许立即出言驳斥,只好冷哼一声表示不屑。

    朱凌倒是坐在王国兴刚搬上来的椅子上面,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单论有趣上的话,这些文臣之间的争论倒是蛮有些看头的,只恨目前仍是战事多端的时期,若是多个十几年的话,每日看看这些也算上看个电视剧了。

    不过既然双方都表态了,身为皇帝自然不能再打哈哈了,他清了清嗓子,首先对左都督文耀说道:“你反对什么?详细说来,也好让陈御史对你的反驳有个了解。”

    “臣反对的是不是一些言语上的错误,而是其态度的消极让朝中上下怎有同心抵抗贼寇的信心?汝说京师京营不堪,臣已得知陛下着人整顿,而且臣之前路过京营之时,经常听到一些肃杀操练之声,与往日那懒散糜烂的风气一改全无。”

    “况且,你说平西伯吴三桂或许有不臣之心?你忘了不久前陛下才赐予他尚方宝剑的事了吗?如此浩荡的皇恩,他若是敢反,敢抗命,微臣第一个不答应!”

    说罢,本只是躬身的文耀当即面朝朱凌扑通跪下,似乎在表明自己对吴三桂的信任,身后的几位也颇有同感,都俯下了身子。

    听完此番话,陈纯德当即便被气得不轻,满脸露出气愤,数次欲抬起颤抖的手指着文耀反驳,但奈何陛下在此,怎得也不敢做出不敬之举。

    “好了,勿要争论不休,咱们虽然不是在奉天殿上,但是也算是一次朝会了,只作争论,不论其他。”朱凌适当地结束了这一起的争论,若是真让他们继续吵下去,怕是几个月也没个定论。

    不过他也的确佩服文耀和吴麟征等人的勇气,何人不知御史那些人为官便是靠着嘴皮子的,与他们争论不也是自讨苦吃。

    “陈卿,你的疑惑朕现在就可以为你解答。”

    说罢,终究得有了解释,他起身侃侃道:“你说京营是否有可战之兵?朕可以告诉你,有!朕命原兵部侍郎孟兆祥直接擒杀原总督李国祯,接手京营,砍掉许多没有一丝战斗力的兵员,让他们回家种田,文卿也看到了,京营颇有几分肃杀之气。”

    “再说那银两一事,守军无士气根源便在没有足够的粮饷上面,朕已发下百万两白银,士气问题自然可以解决,其他的慢慢来,急不得。又想起,曾经朕让户部下发一百万两的饷银,十万士卒,最后到了每个士卒的手上,竟不足二十两!无需朕说,你们自己便知道那些钱都去了哪里!”

    说到此处,群臣们立即惶恐跪下,朱凌着实有些恼怒,一百万两,到了下面竟然只剩了二十万两!足足八十万两的亏空啊!还恬不知耻的和国库要钱?幸好这帮虽然不能说廉洁之人,但,起码对大明是忠心的。

    收敛了些许怒火,平复好心情继续说道:“吴三桂,是朕亲自册立的平西伯,暂且不论他有无不臣之心。朕也不瞒你们,那一封告急文书上,朕给了他新的爵位,平西王。”

    瞬间!

    全场静止,人们的呼吸声似乎停了下来,一次次心脏跳动的声音宛如在众人耳边回响,没有人敢相信,也无人愿意相信。

    大明竟然有了异性王?惊世骇俗,言之不过!

    陛下此举真的是三思而行的吗?违背祖制,违背礼仪纲常,这番举动着实令在场的众人不敢相信。

    本打算高呼陛下此举错误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了骚动,只见一名锦衣卫慌慌张张,满身血污地踉跄着跑了过来,表情极为惊恐。

    王国兴率先发现,立马出言呵斥:“放肆!你难道不知陛下在此与众位大人论事吗?怎得如此慌张,形象不堪?”

    “指挥使大人!”

    这名小旗体力不支跌倒在地,挣扎着爬了起来,对着朱凌用尽全身力气,指着外面,说道:“外面,有人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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