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松的婚礼定在了江州市历史悠久的庄园酒店,进门还要再开五分钟的车,才能看见灰色的大理石廊柱。
虽然昨天的聚餐很不愉快,但今天兰琳的心情依旧很好,她穿了一身浅蓝色的礼服裙,开叉露出修长的腿。
会场很多嘉宾都是曾看着兰琳长大的,她秉承一贯的嘴甜,一个个问候过去。
那些人在兰松的婚礼上也不避讳他的前妻,坦然地问兰琳她妈妈可好,一点也不在乎新娘那边亲属的难看脸色。很显然,他们虽对这个圈子老夫少妻的配对见的多了,甚至许多人自己也是二婚三婚的,但依旧看不上新娘的出身——即便一部分人自己也是新近才富起来的。
人就是这样,总要在别人身上找优越感,有钱的看不起没钱的,oldney又看不起暴发户。
“琳琳什么时候同木泽办酒啊?我们可都等着呢,到时大红包给你。”有熟络的人同他们开玩笑。
兰琳就望了木泽,木泽也看了她,两个人都笑眯眯。
木泽的父母今日也来了,他们两家原本就有些交情,如今因为儿女的事情,兰松给他们下帖子也是正常。
木泽的妈妈就在众人打趣时笑:“倒盼着他们赶紧结婚呢,那么大个人了,也该定下来了。”
“你也想抱孙吧。”有人笑道。
木泽妈妈倒还识情理:“抱不抱孙那可不是我能做主的,主要是他们两个能有个伴儿,那才是最重要的。”
兰琳捣了捣木泽:“阿姨还挺开明。”
木泽笑:“她就是不开明咱们也不会任由牵着走。”
应酬到一半,新娘那边的人突然就躁动了起来,说话声音都大了许多。兰琳定睛一看,原来今日这会场上除了木泽这位大明星,还有位另一位星光熠熠的女艺人——高梦曦。
许久不见这位,今天打扮得格外出挑,露背的银色丝质裹身裙,头发吹成波浪,脖子上一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站在那里自成一道风景。
“我还真不知道她原来跟女方那边有关系。”兰琳说。
“赵雪菲是她表妹。”兰均适时给她解惑,还没开喜宴,他就先喝开了,“就是她将赵雪菲带到局上去的,原本打算领着表妹入圈,没想到误打误撞竟上了咱们爸爸的床,从此飞上枝头,从精品店小老板摇身一变成了上市公司董事长夫人。”
兰琳立马就嘲讽了木泽:“看看你这个‘绯闻女友’,我可真是谢谢她了。”
木泽冤枉:“这都是没影儿的事,都是媒体瞎写。”
这点兰均倒是头一次赞同了木泽:“没有她赵雪菲,还有钱雪菲,孙雪菲,就是被她给撞上了,时机正好。”
高梦曦也瞧见了他们,自然是要过来打招呼的。
自从先前兰琳与木泽的消息公开后,高梦曦也消停了些,只是两人的cp粉仍不死心,兰琳甚至看到有个人的id叫“木泽今天分手了吗”,日日都来打卡。
高梦曦依旧是傲气的,她只同木泽说话,并不理会兰琳。
兰琳也不想搭理她,自己同兰均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准备室里兰松已经穿戴齐整,头发也梳得油光水滑,看起来年轻了十岁。大概就是应了那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看见兰均和兰琳进来,也不计昨日的前嫌,眉眼都是笑意,拍了兰均的肩:“让你小子给我做伴郎不干,今天的傧相红包可就想不到了。”
兰均当然不在意他那一丁半点的红包钱,他对屋里其他人说:“抱歉,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我爸爸谈谈,麻烦你们先出去好吗?”
人们犹疑着出去,虽然掩上了门,但兰琳可以确定,他们一定都在牟足了劲耳朵贴墙倾听。
兰均没有拐弯抹角,他知道父亲的婚礼时间将近,所以他开门见山:“陆伯伯和蒋叔的股权,昨天都签给我了。”
他口中的陆伯伯和蒋叔,都是兰松当年一起创业的好友,只不过兰松出人又出钱,公司股权占了大头,陆伯伯和蒋叔只是象征性地在董事会里占了个位置,两人的股权份额加起来也敌不过兰松的。但那么一点点股权都到了兰均手里,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果然他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难看起来了。
兰均并不打算就此结束,他又补充了句:“哦对了,还有妈妈的那一份,也给了我。”
兰松再也坐不住,他脸色铁青,砸了一只香槟杯:“你这是要干什么?造你老子的反?”
兰均很平静:“不是我要造你的反,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我的那一份。”
“属于你的?”兰松气极反笑,“没有我,哪来的你?”
“这种悖论就不要再提了。”兰均看着他说道,“属于你的那份财产我们是不会动的,你要怎么分配都行,就算全都给那个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我们也毫无异议。只不过我想提醒你一点,这公司不是你一个人的了。我和妹妹的那一份,谁都别想动。”
兰松愣了半晌,喃喃道:“那也是你的弟弟啊。”他在说那个还未出世的胎儿。
兰均听得好笑:“弟弟?”他嘲讽道,“我这个年龄都可以生他了,他叫我一声哥哥,我还不敢答应呢,我丢不起这个人。”
兰松铁青着一张脸:“所以你还是觉得我丢了你的人。”
兰均无所谓道:“您别多心,其实与我无关,只要某些人别舞到我面前就行。”
兰松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儿子,突然悲从中来:“我们是亲父子啊,非得走到这一步吗?”
兰均撇过头:“在您跟那个女人在一起时,我们就已经渐行渐远了。”他叹了口气,同兰琳说道,“走吧,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兰松不死心,他叫住了兰琳:“你也觉得我这个爸爸是不称职的?”
兰琳回头看了他:“您现在有新的家庭了。”
“你妈妈,她很恨我吧?”
兰琳摇头:“她给你封了礼金,我一并放在工作人员那里了,晚些你就会看到。”
大概就是那一瞬间,兰松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心如死灰。他并不想听到这样的回答,可就是这份心思叫他胆战心惊,真的是他做错了吗?
兰琳没等父亲去反思他的人生抉择,她从套房里出来,就觉得疲惫异常,原来同自己的父亲打一场战,即便哥哥冲锋在前,她只是个旁观者,却依旧觉得累。
心累。
她并不想再去观摩婚礼,她想找到木泽,然后同他回去巴黎,那里才是能让她完全安心的地方。没有人认得她,知道她的身世,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在那里她可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子,上课,买气球,吃冰淇淋,和恋人相守,还不用为钱发愁——真正意义上的快乐。
只是她没想到会在下楼时碰到个熟人——姜露露,她身边依旧是宋煜文的叔叔——兰琳没想到他们也会来。
姜露露难得碰到个旧相识,自然是要上来打招呼的。
兰琳看着她猩红的嘴,低胸黑色小礼服,头上歪戴着一顶纱帽,十足的名媛做派。
兰琳并没有看不起她,人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权利,她可以不赞同,但依旧会对他们尊重——只要不影响到她就好。
所以她能和姜露露热情地拥抱,述说着再相见的欣喜。
“你猜猜我这颗宝石戒指多少钱?”她们在一棵开满了黄色花朵的树下聊天,姜露露向兰琳展示着自己的珠宝,“足够我买下曼哈顿的一间公寓了。”
兰琳咂舌:“他给了你不少钱吧?”
姜露露毫不掩饰:“是。”她看着兰琳的表情就又笑了,“不过你放心,我跟他都清楚我们之间只是他有钱,而我有年轻的资本,心甘情愿,各取所需。”
兰琳想了想还是说:“你总得为自己打算下……”
“你以为我没有吗?”姜露露笑,“你不知道吧,我在纽约报考了大学,打算去进修编舞,后续考虑开个自己的舞蹈学校——当然目前也只是设想,还需要启动资金,还有人脉……”
“所以你暂时还离不了他?”兰琳也学会了抢答,她朝那边同众人寒暄的男人抬了抬下巴。
姜露露甚是满意:“他有我所需要的,年轻男人给不了。”
兰琳知道这才是她认识的姜露露,漂亮,还聪明,又果断。她不是别人眼里傻乎乎跟老男人的女孩子,她其实什么都想好了。
“知道袁可和周思甜的近况吗?”姜露露问。在这座城市,她也只认得这几个人了。
姜露露走的时候换了号码,再没有联系过其他人。兰琳也就跟她说了:“袁可回老家了,在私立幼儿园找了个老师的工作,天天带着小朋友们唱歌跳舞。”
“挺好的,”姜露露点头,“适合她。”
“周思甜嘛,她就在本市,一边上班一边打算继续读书。”兰琳笑,“昨天还给我抱怨说公司领导老要给她介绍对象。”
“她是个上进的,摆脱了那个渣男前男友,自然一切就顺利了。”
“你不打算见见?”兰琳问。
姜露露摇头:“现在还不是见的时候。”
兰琳也就罢了。
姜露露凝视了她,半晌笑道:“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羡慕你。”
兰琳淡淡地笑:“你又知道我羡慕谁吗?就是应了那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姜露露也就笑了:“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姜露露聊天触动了些什么,兰琳终究没有就走掉。她找到木泽,完完整整参加了这场婚礼。
她看着她的父亲迎过年轻的妻子,脸上早已不复在化妆室里的暗淡,他像每一个新郎那样喜气洋洋,在司仪跟前说“我愿意”,与新娘交换戒指,饮交杯酒。甚至新人过来敬酒的时候,他还跟木泽打趣说:“早点让我喝到你们的喜酒啊。”
曲终人散,从酒店里出来,兰琳在车上脱下了高跟鞋,赤脚踩在车垫上,揉着脚踝,她突然说:“最近回巴黎的机票是什么时候?”
木泽本开着车,闻言愣了下,随即就明白了:“你想走?”
兰琳点头。
木泽微微颔首:“我妈本来还想让你去家里吃顿饭。”
“那我们吃完就走。”她说。
木泽有些意外:“你愿意?”然后又替她说道,“你不用勉强自己,这是我们自己的事。”
兰琳摇摇头:“没事的,这顿饭我愿意去吃。”她看了木泽,“你知道是为什么。”
木泽微微地笑:“你是为了我。”
“因为你也为我。”兰琳说,趁着红灯他停下车,她伸手过去握了握他的手,“有来有往才能长久。”
木泽有些感动,才想说点什么,就听她又说道:“今晚送我去哥哥家睡吧。”
“为什么?”他想也没想就问道。
兰琳笑笑:“他特意为我留了房间,下次再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过去睡一晚,也对不起他的好心。”
这理由木泽无法反驳。但他总有种自己要独守空房的感觉,以往还有乌金在家陪他,如今乌金早到了巴黎,他今晚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了。
车行到了兰均家楼下,兰均早得了消息,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兰琳解下安全带,探身过去往木泽脸上亲了下:“明天见。”她说。
这点哪够?木泽一手按了她的后脑勺,也不管后面兰均的脸色有多难看,自顾自地去索要了个漫长的深吻。
“明天见。”他终于放开她说道。
兰琳脸微红,稍稍整理了下仪容,方开门下车去。
木泽降下副驾车窗,冲兰均挥挥手:“大舅哥,明天见。”然后不等兰均开口骂人,一脚踩下油门就跑了。
气得兰均在后面指了他骂:“明天见你个大头鬼!”
真是小学生吵架。兰琳正觉好笑,抬头就对上兰均斜眼看她的眼神。
“你真的不能再换个男朋友?不然我真的很想打他的,我觉得我控制不住。”他说。
兰琳挽上他的胳膊,粲然一笑:“可我现在就是喜欢他呀。”
兰均自知无望,十分沮丧:“世上好男人千千万,你怎么偏偏就看上你哥我的死对头呢?”
兰琳笑,是啊,为什么呢?或许,说不清道不明,这正是爱情的神秘之处吧。
“喂,别傻笑了,看电梯都映出你的傻脸了。”兰均故意戳她。
兰琳一看,她可不就是在笑嘛。
“也不知道在傻乐些什么,果真是年轻人,不知人间疾苦。”兰均絮絮叨叨,越发碎嘴。
兰琳看着镜面上映出的自己的脸,她当然高兴了,因为有人跟她约定了明天见。而睡一觉,就是明天了。
她迫不及待想要明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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