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雨了。
贝萤躲在房间里，从落地的玻璃窗看出去，入眼的就是一片青绿色的草地，还有干净的水泥小道，院子里木栅栏上悬挂了一丛不知名的花，一颗颗晶莹的雨滴就像一排整齐的铃铛。
对面传来一声响动。
是关门的声音。
她对面住着的是裴时夏。
裴时夏。
这个名字在嘴里滚了一圈儿，就像吃了黄连一般。
昨晚的谈话就像贝萤以前想象的那样，又好像更残酷一点，裴时夏一点也没迟疑，他说话还是那么温柔，“贝萤，我一直都把你当做小姑娘，从来没有过其他的心思。你对我，也只是依赖。”
裴时夏从来不是一个说话那么绝对的人，可昨晚，他斩钉截铁地说自己对他只是依赖。
贝萤指尖按在玻璃上，顺着一颗雨滴缓缓往下。
她那时候说什么了？
她好像说，自己用了四年时间确定，她喜欢他。
可裴时夏没有回答。
只从车里拿了一个创可贴递给她，“贝萤，你还小，很多事情都还没有想明白，可能你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
月色下，他的脸色严肃。
贝萤没再继续。
因为她知道，无论她现在说什么，裴时夏都只会否定她的话。
她手指无意识地抓着盖在腿上的被子，直到外面的声音消失，她才松了一口气，低头时才发现，原本平整光滑的被子皱成一团。
贝萤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可不论她怎么用力，那上面的折痕还是很清晰。
不知道为什么，贝萤突然想哭。
明明昨晚面对裴时夏的时候，她都没有哭。
泪滴落到被子上，渐渐晕染开，也淹没了刚刚难看的痕迹。
贝萤将自己收拾好，拉开门出去，恰好听见对面的门也传来一声响动，她心里一慌正要退回去，可有些来不及了。
裴时夏看见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有一瞬间的变化，不过那变化太快，贝萤都没来得及看清。
“回去了？”
他问。
声音还像从前，似乎昨晚的事情就是一场梦。
还是他根本就没有把她的心思当一回事，只当成一个小孩子的胡闹。
刚刚紧张乱跳的心突然就如被人用手紧紧攥住，一寸一寸慢慢往上拽。
她突然就不想回答，低头从裴时夏眼前过去。
她已经给沈樱枝发了消息说自己回去了，就不用再特意等他们起床了。
她向这里的老板要了一把伞，撑开伞正要出去，就听老板道，“欸，小姑娘，这里可不好打车啊。”
老板嘴里说着，眼神却是落在旁边的裴时夏身上。
昨天两个人还欢欢喜喜地过来，怎么过了一晚就吵架了，还气得小姑娘连车都不坐了。
小情侣还真是多变啊。
裴时夏没有注意到老板的视线，上前一步拦住她，“和我一起回去。”
声音温和。
贝萤原本不想理他的，可余光瞥见他微抿的唇，还是开口。
“不要。”
“这山上不好打车。”
裴时夏皱着眉头。
他倒不是生气，只是担心。
虽然他确定贝萤不是真的喜欢他，可小姑娘四年的执念也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说通的，心里对他埋怨很正常。
只是今天下雨上来的车肯定很少。
况且，一个小姑娘在这偏僻的地方独自打车回去他也不放心。
“不要。”
贝萤再次拒绝。
“贝萤……”
他无奈，眼见他还要再说，贝萤干脆转过身和他对视，“你不要再对我好，我害怕越来越喜欢你。”
站在旁边看热闹的老板：……
这他妈是什么狗血的土味偶像剧。
也得亏这一对儿的颜值到位，他才看得津津有味，不然得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裴时夏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一时间也些怔愣。
车轮压过水潭的声音传来。
一辆绿色的出租车稳稳停在大门前。
直到车上的一行人下来，老板才反应过来，拿着架子上的雨伞就过去接人了。
贝萤也跟了过去。
给司机师傅谈好价格之后，她拉开门坐到了后座，垂眸将伞收好，最后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移过来。
……
裴时夏看着绿色的出租车绝尘而去，留下一串水渍，怔愣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好笑。
小姑娘脾气还挺臭。
“欸，兄弟，女朋友生气了就哄嘛。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就走了。”
老板将客人安顿好，回头见裴时夏还站在原地，忍不住说道。
裴时夏转过头看他。
老板就闭了嘴。
京大的绿化很好，一路上都栽着两排树，跟卫兵似的，毛毛细雨经过它们的汇集也成了豆大的水珠，一阵风吹过，就噼里啪啦落在贝萤的伞上。
大学生荷尔蒙旺盛，情侣就多，若是你一个人的时候，一抬头一准儿就能看见一对，短短的几百米路，贝萤就看见了不下十对。
风吹得她胳膊泛冷，连带着心都冷了。
到了寝室的时候，贝萤只觉得自己从头冷到脚，从包里掏钥匙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终于，里面的人听不下去了，打开了门。
唐果不可置信的脸出现在门框旁，“小萤，你不是参加沈学姐的生日会了么，怎么就跟出去流浪了一圈儿似的？”
贝萤摇摇头，示意自己先进去。
“哦哦哦……”
唐果看着她有些发青的脸，连忙侧身让她进去。
贝萤从饮水机里接了水，喝了半杯温水才觉得缓过来一点。
人倒霉的时候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今天下雨就算了，还这么冷。
“什么，你说裴学长发现你的漫画了？”
唐果和元月坐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她。
贝萤将保温杯的盖子旋好，抱在手里慢慢点了点头。
“嘶……”
唐果有些牙疼地嘶了一声。
虽然她们经常在寝室开贝萤的玩笑，可贝萤一开始也说得很清楚，裴时夏还不知道贝萤喜欢他。
现在还没等她们这几个臭皮匠想出一个好办法，贝萤就已经暴露了。
唐果看着贝萤逆着光的小脸，觉得这题有点超纲了。
她自己都单身十八年了，连最简单的恋爱都还没有谈，遇到贝萤这种复杂的情况就觉得更难了。
她一把薅过元月床上的玩偶娃娃抱在怀里，
揪着它头顶一缕柔软的毛。
元月眼神随着她的动作动了一下，然后从她的魔爪里抢过自己的娃娃，抚平它头顶的毛，慢悠悠道，“既然他现在还把你当做当年的小姑娘，那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让他打破这个固有的印象。”
贝萤好奇，“怎么打破啊？”
元月：……
她也不知道怎么打破。
贝萤看着对面两张无辜的脸，知道自己今天也得不出什么好的答案了，干脆蒙着脑袋睡觉。
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闭上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
裴时夏回家刚拿过电脑就听外面的门铃响了，他趿着拖鞋走过去看了一眼，是乔磊。
“做什么？”
他拧着眉头，有点不耐烦。
乔磊凑近，屏幕上一张大脸夸张，“我来看看你。”
裴时夏看着他极力瞪大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将门打开了。
也不看身后的人，转身就走，随口问他，“怎么想起这会儿过来了？”
乔磊明明知道他昨天去了沈樱枝的生日会，怎么时间还掐得这么准，他刚刚回来人就过来了？
乔磊闻言，换鞋的动作一顿，然后打着哈哈，“刚好在附近，想起来你就过来了。”
裴时夏“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坐到沙发上重新将电脑抱到腿上。
乔磊进门，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捧着坐到裴时夏的身边，时不时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裴时夏轻掀眼皮看他一眼。
他又若无其事地喝一口水。
裴时夏只当他不存在了。
外面的雨似乎大了一些，雨珠噼里啪啦撞在玻璃上，碎成一片。
室内安静。
乔磊见旁边的人真有一直不和他说话的架势了，将水杯放到桌子上，正襟危坐严肃开口，“时夏，我们俩这关系就不必多说了，要是你有什么心事一定要给我说。”
裴时夏在键盘上轻点的指尖微顿，浓密的睫毛垂下掩住他眼里的神色。
“嗯。”他鼻间淡淡应了一声。
还真会给他说啊？
乔磊屏息期待地看着他。
可那人应了之后就没了下文，手指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着，只是听声音，心里好像并不平静。
乔磊见他没有要继续说的意思，悄悄拿出手机，打开与元月的聊天记录框，正想说自己打听不出来什么，就听旁边的人开了口。
“乔磊，我之前和你说过，高考结束之后去嘉陵镇的时候遇见一个小姑娘吧？”
乔磊一愣，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儿。
“贝萤就是那个小姑娘。”
他又继续道。
当初裴时夏时不时往外寄东西，他们一伙人就打趣他是不是谈恋爱了，开始裴时夏不想理他们，后来被说的烦了，就说是给一个小姑娘寄的。
是高考结束之后去嘉陵镇认识的一个小姑娘。
他们看着箱子里厚厚的一摞试卷练习题，不信也信了。
不过，他没想到，贝萤就是那个小姑娘。
想着，他一拍脑袋，怎么上回听见贝萤叫他哥哥都没有想起这一茬。
“乔磊……”
裴时夏深呼一口气，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贝萤喜欢你，是吧？”
乔磊抬眉迟疑问他。
裴时夏一愣，话几乎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其实上回去吃饭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一点苗头了，只是那时候他不知道贝萤就是四年前的小姑娘，所以就没说。
再加上元月给他发的消息，这不铁板钉钉，显而易见的事情么？
“上回吃饭的时候……”
乔磊不敢说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入敌营了，只模棱两口地开口。
“欸欸，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上回我哪知道贝萤就是那个小姑娘，。”
对上裴时夏的眼神，他立马举手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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