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贝萤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谁的呀?”
何田田也被吵醒了,她迷迷糊糊爬起来。
贝萤看向声音的来源,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她将手从被子里伸出去摸索,然后接通电话,“喂?”
“姐,你住哪里的啊?我来接你!”
一道粗噶的男生从电话里传来,贝萤瞬间就清醒了。
她将手里拿下来看了看,发现是陈灵的号码。
“然然?”
她有些不确定问道。
“是我呀,姐。”
贝盛然又道。
贝萤:……
这变声期男生的声音也太难听了吧,就跟一鸭子似的。
“然然么?”
见贝萤挂了电话,何田田忍不住问道。
贝萤点头。
她就笑,“这声音怎么变得这么难听。”
贝萤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深以为然,“是很难听。”
嘉陵镇和京市的冷不一样,它就是阴冷。大冬天的不下雪,就下雨。
时不时地上就是湿漉漉的。
贝萤的运气还算好,今天虽然阴沉沉的,可好歹也没有下雨。
她推着箱子退了房,下楼就看见大厅里坐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儿,正歪着脑袋到处看。
“然然。”
贝萤喊他。
贝盛然先是茫然地四处看了看,然后才对上贝萤的视线,他站起身跑过去,“姐。”
才半年没见,少年好像又长高了些。
“好像长高了?”
贝萤抬手在两人的脑袋上比了比。
贝盛然得意一笑,从黑脸上露出一排白牙,“当然长高了。”
贝萤笑笑。
贝盛然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看见旁边的何田田,“甜甜姐。”
“这才看见我呢。”
何田田逗他。
“这不你被我姐挡住了,我没看见么。”
贝盛然笑着。
“臭小子,说我矮呢。”
何田田瞪他。
贝萤走在前面,听着两人打打闹闹的声音忍不住笑了笑。
她拿出手机,这才发现裴时夏给她发了消息。
【起床了么?】
“欸,姐,你做什么呢?前面是红灯!”
颈后的帽子被人一拽,贝萤才恍然从手机里抬起头,看见前面的红灯。
“你还笑呢!差点被车给撞上。”
贝盛然看见微微上勾的唇角,没好气道。
贝萤听见他的话才后知后觉地拿起手机照了照,果然发现自己一直笑着。
“你收敛点吧,都快被你弟弟发现了。”
何田田在她耳边打趣道。
贝萤觑了一眼贝盛然,果然发现他正拧着眉头看自己。
她低头又发了一个消息,就将手机放进了包里。
裴时夏坐在办公室里,从明净的窗户里看出去,铺天盖地的雪落了下来,大有将整个城市覆盖的势头。
他有点疑惑,这几天是不是变冷了?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轻轻响了一声,他连忙拿起来看,是奶奶发过来的消息让他晚上回去吃饭的。
他垂眸回了消息。
又点开和贝萤的对话框,发现还是几个小时之前她说她弟弟去接她了,回去再说。
可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她还没到家么?
裴时夏有点困惑。
他怎么记得,县里到嘉嘉陵镇只需要一个小时啊?
“咚咚。”
外面的门被敲响。
他重新坐回办公椅上,才开口,“进来。”
祁连拿着资料进来,就看见自己的的老板兼好友坐在椅子上,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看着挺忙的。
不过,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祁连很了解他。
“想女朋友呢?”
他在裴时夏对面坐下,问道。
刚刚还忙得不可开交的人,顿时就停了下来,掀起眼皮看他,“你很闲?”
祁连耸耸肩,正要说话,就见对面的人唇角忽然微扬,“既然这么闲,南市那边你就亲自去一趟吧。”
祁连起身,立马认怂,“哥,不是让陈经理去么?”
“陈经理说,他妈妈的姐姐的女儿要结婚,让他回去当伴郎。公司一向秉承关怀员工的原则,所以作为公司的总经理,你总要身体力行吧。”
裴时夏仰靠在身后的椅子上,双手交叠面带微笑地看他。
什么他妈妈的姐姐的女儿!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虽然他没老婆孩子,可在京市好歹也有个热炕头吧。
去了南市,难道又要他在酒店过年?
“南市四季如春,你也正好去旅游嘛。”
裴时夏笑。
“裴总,旅游的钱也报销?”
祁连试探问道。
裴时夏闻言一挑眉,顿时不说话了。
我可去你的旅游吧!
河边的树已经光秃秃的了,哗哗的流水从光滑的石头缝隙中流过,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寒气逼人。
贝萤收回眼神,忍不住抱着手臂抖了抖。
贝盛然推着箱子在水泥路上走着,咕噜咕噜的声响实在引人注意,中途路过几家邻居,几个老奶奶就往过来望,看见是贝家的小孩,就递给他们几个苹果橘子。
快过年了,每家每户都会提前准备一些水果,要是有谁串门儿,就拿来待客。
贝萤和贝盛然就乖巧地道谢。
快到家时,羽绒服的兜儿都快掉下来了。
他们门前的那棵桂花树还是绿油油的,和周围一众枯草比起来,它看着就健康得很。
贝萤看着微微敞开的房门,转头问贝盛然,“今天有人在家?”
贝盛然看着静悄悄的院子,自己也不确定了。妈不是说,今天会在家给姐姐煮好吃的么?
“妈!”
他扯着嗓子吼道。
里面没有响动。
不等他再喊,贝萤就阻止了,“算了,先进去吧。”
两人从台阶上去,刚刚还开着一条小缝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贝萤抬头,就看见陈灵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外面围着一件花色的围裙,手里拿着锅铲,“哎哟,回来啦?”
她声音里好像有点惊喜。
贝萤应了一声。
贝盛然将东西给她拿到了楼上,“前两天妈就给你收拾好了,被子我也专门给你晒了的。”
在京市的时候,贝萤也不是没有想他们,这会儿回到熟悉的地方,听见贝盛然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有刚刚陈灵那点点惊喜,她心里也升起一丝欢喜。
不过这点欢喜到了晚上吃饭就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自从发生四年前那件事情之后,贝正钦一直对她没有好脸色,要不是她成绩越来越好,估计连书都不会让她念了。
所以他回来之后,贝萤也只不咸不淡叫了他一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给贝正钦说什么了,他这回的态度变了不少,还主动给贝萤夹菜。
当然,不是真心实意的关心,一时想装慈父也必定是要翻车的。
贝萤看着碗里的油汪汪的肥肉,夹菜的动作一顿。
“多吃点。”
偏偏贝正钦还觉得自己做的不错,一边给贝盛然夹了一块虾一边对她说道。
贝盛然看了一眼自己沉默不语的姐姐,然后伸筷子从她碗里将那块肥肉给夹了出来,“姐不吃肥肉。”
贝正钦脸色一僵。
可能觉得有点没面子,他皱着眉头,“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也不知道你怎么那么挑食。”
贝萤看了一眼旁边有点紧张的贝盛然,忍了忍,没有说话,只低头吃着碗里的东西。
为了避免和贝正钦发生冲突,一般他在家的时候,贝萤就找理由出去和从前的同学见见面。要是他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贝萤就当他放屁。
就这么平安无事地到了除夕。
贝萤十二点的时候掐点给裴时夏发了新年快乐,他的消息也刚好发过来。
她躲在被窝里,悄悄给他打了电话过去。
他好一会儿才接,“喂?”
刻意压低的声线,在黑夜里听着有几分暧昧。
贝萤压住自己上翘的唇角,故作不满,“怎么这么久才接?”
裴时夏声音里也带着淡淡笑意,“家里有人。”
逢年过节,总是避免不了亲戚间的走门串巷。
贝萤这里一般都是除夕这天才吃团圆饭,一想到明天就要面对许多不熟悉的亲戚,她顿时就觉得有点头疼,“好烦。”
“怎么了?”
裴时夏听着女孩儿小小的声音,就能想象出她这会儿正将自己藏在被窝里,拿着手机,悄悄和他说话,他眼睛里漾开一层笑意。
“明天就要见到那些亲戚了,又要问东问西。”
她抱怨道。
裴时夏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时夏哥!你做什么呢?快点!”
他捂住手机的听筒,朝外面说道,“等会儿。”
贝萤听见对面的动静,问他,“你这会儿有事么?”
外面的江玉听见自己表哥有点不悦的声音,缩了缩脑袋,没再继续敲门。
裴时夏等外面安静下来,这才对贝萤道,“家里来了几个小孩儿。”
贝萤正好有点困了,就对他道,“那你去忙吧,我也睡了,明天早上我可不能睡懒觉了。”
要是起晚了,被哪个亲戚逮住,估计又要说三道四了。
裴时夏听出她话音里的困意,也没再多说,“好,晚安。”
“晚安,你也别玩太晚了。”
贝萤眼皮打架,可不忘叮嘱。
裴时夏轻声应到,“好。”
直到对面传来清浅的呼吸,他才悄悄挂了电话。
早上噼啦啪啦的鞭炮声将贝萤叫醒。
她穿上昨天准备好的衣服下了楼,发现居然已经有人到了。
女人大概四十多岁的模样,穿着一件红色的棉袄,脚上套着一双过膝靴子,胖乎乎的脸上带着笑。
贝萤走过去叫人,“二姑。”
眼前的女人就是贝正钦的亲姐姐,也就是她的亲二姑,贝芬。
不知道为什么,贝萤看着她肩头披的小卷儿,突然想起了贝多芬。
她好不容易忍不住笑,就听贝芬阴阳怪气道,“诶哟,名牌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哈,都知道叫人了。”
这会儿贝萤都不用忍,也笑不出来了。
贝萤敷衍地勾勾唇角,然后给旁边的堂弟打了一个招呼,就溜出去和贝盛然去河边放鞭炮。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贝萤悄悄跟在贝盛然身后,准备溜去小孩那桌。可谁知道,贝芬将她揪到大人那桌上坐着。
吃饭的时候,硬要她说上两句,贝萤被一双双眼睛盯得头皮发麻,可想着好歹也是春节,“那就祝各位长辈,新春快乐,身体健康……”
“诶哟,这还是名牌大学生呢,我们家贝盛楠都会说。”
贝芬又拐着嗓子打断她。
名你个头啊!
离了这句话你是不是张不开嘴了?
“那我肯定是比不上楠楠了,楠楠多聪明啊,随您,聪明绝顶啊。”
贝萤盯着她脑袋,笑道。
聪明绝顶,贝芬不知道什么意思,反正有聪明就行。
看在贝萤夸她儿子的份上,接下来的饭好歹也是能吃了。
贝萤没想到吃个团圆饭都这么难受,以前她还能混在小孩堆里。可今年,她只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和大人一桌。
偏偏有的人小心眼,觉得她一个女娃娃压了他儿子的风头,说什么女孩子读书没用。
贝萤就拿起果汁儿朝旁边玩的小孩笑眯眯招手,“韬韬过来。”
小孩儿就蹦蹦跳跳跑到贝萤身边,贝萤将手里的果汁儿递给他,然后拍拍他的脑袋,温柔道,“韬韬听见没有,你爸爸说读书没用,以后你都不用读书啦!”
小男孩眼睛一亮,看向自己的爸爸。
喝得面红耳赤的男人顿时瞪大眼睛看向贝萤。
贝萤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说破天,也就成绩好点,长得漂亮点。
倒是听说过她当街质问她爸爸,不过也是听说,今天见面又一副腼腆不爱说话的模样,所以说起话来就一点没顾及她
这会儿她乍然开口,顿时让众人愣住了。
看着贝正钦对她怒目而视,贝萤知道他应该要发疯了,所以她丢下筷子,站起身朝各位愣住的长辈笑得乖巧,“你们慢慢吃。”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虽然贝正钦回来果然发了疯,不过贝萤不会说话的名声算是打出去了。过年串门的时候,还有几个不信邪的试了试,贝萤一一笑眯眯地怼回去。
要是有的实在不讲理,贝萤干脆就说英语。
“你是不是在骂我?”
对面的人指着她道。
贝萤无辜摇头,“没有呀,我在夸你哦。”
然后,她又重新将刚刚说的话复述一遍。
对方一定会气急败坏,“她肯定是在骂我!”
这个办法屡试不爽,还能练习自己的口语,贝萤甚至玩得有点上瘾。
过年才刚刚几天,贝萤会用外国语骂人的传言已经传遍了整个嘉陵镇了。
何田田听闻了她的光荣事迹,乐不可支,“你不知道,我爸妈都来问我,你是不是用外国语骂人了。”
贝萤一个人清清静静坐在家里剥橘子吃,听见她的话只耸耸肩,“我真没骂他们。”
得益于这几天的战绩,陈灵他们也不逼着她出门走亲戚了。
自己待了几天,她就觉得有些无聊了。
正好前几天投了一个简历,hr联系她下周一去面试,贝萤就决定提前回校。
而且,这半个月她和裴时夏的联系都好少,两个人每天都有自己的事情,只有偶尔有空的时候才聊上几句。
她有点想裴时夏了。
给家里说了自己要提前回学校的事情,除了贝盛然舍不得她,陈灵和贝正钦都恨不得她立马打包去京市,因为担心她要再待下去,要把整个嘉陵镇的人得罪光。
贝萤也懒得理他们俩的刻意冷落,每天就带着贝盛然在嘉陵镇里疯跑。
他们还去了一回对面的别墅,不过已经卖给别人了,贝萤只远远看了一眼里面,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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