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见舒是个有脾气的人, 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待遇，自尊心不允许她再呆下去。
她冷着脸站起来。
“在一丁点公平都做不到的前提下，这场关乎演技的竞争本来就已经毫无意义。顾总, 您坐庄的局, 您玩得开心就好。”
就算是退出竞争, 也要说点难听的膈应一下顾维忠。
既然对方都做得如此赤|裸|裸, 她也不要什么所谓职场人的体面了。
“沈见舒，你这话什么意思？”顾维忠果然被刺到, 瞬间脸色大变。
不仅是他，顾云飞的表情也有些尴尬。
“小舒。”一直稳坐钓鱼台的孟雪英突然开口，她笑吟吟道：“大家都是在这行混口饭吃, 保持冷静。不要意气用事。”
她的话外音凌修听懂了。
－－干这一行, 就要接受各种乱七八糟的规则，不然你迟早混不下去。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道理在各行各业都适用，更何况是拜高踩低的娱乐圈。
难怪之前常小松给他讲过许多剧组的离谱八卦，比如抢其他人的角色, 带资进组, 演到一半被换等等。
沈见舒不惧孟雪英的威胁，但此刻她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愤怒，只嗤笑一声。
正要招呼凌修离开，会议室的门却再次被推开。
穿西装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口。
“你们在吵吵什么？”
“郑总。”顾维忠一改之前的倨傲, 堆起笑容, “今天不是去电视台开会了么？”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星云娱乐的总裁郑柏松。
他白手起家, 靠着自己的才能创立星云娱乐, 又把它经营成现在的规模, 是圈内著名的企业家。
“会议提前结束了，我回来跟魏导商量一下未来的合作计划。”他往会议室瞟了一眼，敏锐地捕捉到了焦点，“见舒，你怎么气鼓鼓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走廊都能听见你们的声音。”
既然大老板问了，沈见舒也不隐瞒，直接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郑总，公司的企业文化是有事说事，以理服人。当时您盛情邀请我进入公司，说的是齐心协力创造公司美好未来，大家合作共赢，可没说要让我和我的艺人遭受不公平待遇啊。”
郑柏松眉心微微蹙起。
沈见舒是他邀请几次才签下的精英，顾维忠是他从别的公司挖来的业务能力很强的管理层。
两方都刚入职没多久，没想到平时看上去做事稳当的顾维忠一进公司就干这种任人唯亲的事情。
他其实是有些生气的。
但现在这种场合，也不好公开对顾维忠发难，毕竟他是公司的副总。
思索再三，郑柏松提出折衷建议。
“要不这样吧，今天的比拼取消，改成两天后进行。这样对双方都公平。小沈，你也不要生气，有什么事大家都可以商量。”
“郑总，恐怕不行啊。”影视部主管谢志豪抬了抬眼镜，有些为难道：“明天就要跟剧组那边确定名额了，那边的试镜也就在这几天。”
这么一说，郑柏松也觉得为难起来。
到底怎么处理这个事情才更妥帖？
“就今天进行比拼吧。”
就在会议室一片沉寂之时，很久没发言的凌修站起来，“单人演绎也行，对戏也没问题，怎么我都可以。”
他语气平淡，声音温温和和，却莫名散发出一股强者的气场。
这种云淡风轻却无所畏惧的气场连郑柏松都有瞬间被震慑到。
这小伙子，果然有点明星气场。
“小凌，你确定么？”
面对凌修如此勇猛的行为，其实沈见舒没有感到特别意外，这个小伙子就是与众不同，不是那些空有皮囊的木偶。
但保险起见，她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确定。”凌修毫不迟疑。
顾云飞十分震惊，完全没想到凌修竟然主动求战。
他下意识看向自家经纪人。
英姐不动声色点点头，让他抓住机会，一举拿下这个机会。
“既然如此，趁今天在公司，我也来参加这个投票。”郑柏松看了圈会议室的众人，“等我几分钟，马上回来。”
五分钟后，郑柏松回到会议室。
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位五十来岁，头发花白，穿着随意的男人。
大家一看到他，纷纷站起来打招呼，态度十分恭敬。
凌修扭头用唇语问沈见舒，“姐，这是谁？”
“……”沈见舒扶额，凑到他耳边，“你不认识魏荃么？文艺片大导，手底下出过好几个影帝。”
凌修顿时肃然起敬，这是业内真大神啊。
“我友情邀请魏导参加公司内部的这场选拔。”郑柏松拍拍手，示意所有人听他说话，“加上我，现在就有十一票，无论如何都能分出胜负。希望两位演员好好表演，大家公平公正投票。”
最后半句他加重了语气，在场大部分人都是人精，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有业内大佬在，别搞那些小动作，必须展示经纪公司的专业性。
“必须公平公正，欢迎魏导莅临指导。”顾维忠带头鼓掌，“没想到小小一场选拔，还能让大神下凡。”
魏导摆摆手，笑道，“不敢当，就是来凑凑热闹。”
“既然魏导来了，那么就让魏导出题怎么样？”沈见舒突然开口。
她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脸上挂起职业笑容。
那抹笑容意味明显：要玩是吧，那就把水彻底搅浑。
“我看行。”
还没容其他人发表意见，郑柏松就答应下来，“论专业，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如魏导。魏导，那就拜托您出题了。”
顾维忠和顾云飞很明显脸色有些难看。
但老总发了话，再争执也没用，只能无奈接受。
魏导点点头，“那我就不推辞了。”
他拿过剧本翻了几下，又把它合上。
“我通过郑总了解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魏导笑眯眯道，“既然如此，干脆就不按剧本演，我随意说个场景，两位演员演绎一下。”
此话一出，会议室内一片哗然。
大家神色各异，有惊讶的，有着急的，有暗戳戳看热闹的，也有淡定如初的。
凌修就是那个后者。
管他考什么，反正他一点儿都不虚。
“魏导，那就请您出题吧。”郑柏松顿了顿，又问，“您看考几场比较合适？”
“一场就行。”魏荃戴上老花镜，抱起手，稍一沉吟，“既然二位都是竞争男二的角色，那么就各自用剧中男二的身份演一场戏。内容很简单，男二号向女主角表白爱意，却遭到了女主角的拒绝。你们演绎一下遭到拒绝后的表现。台词可以自己编，也可以根据剧本上的来，每个人控制在五分钟左右。”
凌修记得剧本里没有男二号向女主表白的桥段，由始至终，男二号的那个“爱”字都没说出口，却用生命证明了他对女主刻骨铭心的爱。
从这个角度来说，魏导出的题算不得简单，非常考验演员的临场应变能力，稍不注意就会让男二的人设崩塌。
凌修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顾云飞。
之前还气定神闲的顾云飞脸上现出慌乱之色，气息明显开始不稳。
“这个考核内容二位没有问题吧？”魏荃看了看凌修，又侧头看了看顾云飞。
“没有。”凌修快速答应。
见对手自信满满，顾云飞不想丢了面子，赶紧跟着答应。
魏荃微微颌首，“那就开始吧，谁先来。”
一时间没人答话。
凌修是因为要等经纪人的指示，而顾云飞眼神闪躲，明显不想先去表演。
但他的经纪人却不想让他失去在大导面前展示的机会。
而且如果在一个刚出道的艺人面前还这么畏畏缩缩的，能成什么气候。
孟雪英不作思索，强势替艺人开了口，“云飞，你出道早，也有一些演戏的经验，你先上场。”
顾云飞张了张嘴，眼神飘向顾维忠。
顾维忠微不可见冲他点点头。
这下是真的躲不掉。
顾云飞只得硬着头皮起身，“魏导，我先来。”
“好。”魏荃朝会议室前面抬了抬下巴，“那就你先来。”
顾云飞起身，走到腾出的临时“表演舞台”。
也许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咖位的导演，他表现得有些紧张，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准备好了吗？”孟雪英对他的表现明显不大满意，蹙眉催促。
“好了。”顾云飞将身子站直。
“开始吧。”魏荃笑容消失，一脸严肃抱起胳膊，以极快的速度进入到导演模式。
顾云飞自己给自己打了板，表演正式开始。
他挑选了一段男二在剧本里的内心独白，用充满痛苦的表情演绎了一遍，最后这种伤心转化为愤怒，顾云飞演绎的男二拔|剑大吼，疯狂劈向周围的“树木”。
表演结束之后，他气喘吁吁，脸涨得通红。
老实说，凌修觉得这段表演还行－－起码顾云飞吐字清晰，感情充沛，已经强过市面上好多偶像剧男主。
但万万没想到魏导连连摇头，甚至连点评都懒得讲。
“下一个。”魏荃干脆跳了流程。
会议室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顾云飞站在原地，更是手足无措。
“咳咳。”郑柏松假意咳嗽，“云飞回来吧。小凌，该你了。”
“好。”
凌修起身，看向沈见舒，“姐，那我去了。”
沈见舒微笑点头，低声道：“放轻松，尽情展现就已足够。小凌，要相信自己，你就是最棒的演员。”
鼓励教育就是比打压教育要高明，凌修感觉身上所有的包袱都在此刻消失无踪。
他一身轻松，心情愉快。
不管结局如何，能在魏荃这种著名导演面前表演已经是一种荣幸。
凌修走到“表演舞台”，先是向各位观众鞠了个躬，随后站定。
“各位老师，我准备好了。三、二、一！”
数到一之后，凌修打板，表演正式开始。
……
凌修选择的是另一种演绎方式。
他饰演的男二看着女主离开的方向，第一反应也是拔|剑发泄。
但剑拔到一半，男二号又缓缓将剑身放回。
他的手在抖，眼眶慢慢变红。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他闭上眼，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片刻后，男二睁开眼。
泪水仍旧残留，可是温柔缱绻的爱意已经被彻底隐藏，从今往后，他的眼中只剩杀伐与冷酷。
现场一片寂静。
这场戏全程没有一句台词，可绝大多数人包括顾云飞都被凌修演绎的场景震撼。
仿佛他们并不是在会议室，而是正身处古代密林，亲眼看一位失意断肠人伤心欲绝直至黑|化。
凌修深吸一口气，回到舞台中央，再次鞠躬。
“各位老师，我的表演完毕。”
起身后，凌修满怀忐忑地看着魏荃，就像一位等待发放成绩单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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