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景的目光顿了顿,平淡挪开。
那话他没理。
落进耳朵的,是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
陆羡宁也不坐以待毙,想到的第一个办法就是打电话求救。
双手往身上一摸。
她动作稍顿,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穿的是裙子,没有口袋。
手机被她放包里被钟乐欣带回宿舍了!
该死!
关键时刻竟然掉了链子!
耳边不紧不慢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似早已谱好的曲,每个音节被演奏者敲击,一个不落。
陆羡宁将视线抬过去,昏暗朦胧的光景里,男人姿态端坐,屏幕碎光映着他的脸,眼睫微敛,落一块儿灰影,却也掩不住他眼底的那抹认真。
望着他的眸里牵了丝情。
陆羡宁有些不好意思的到他旁边坐下,铁质的椅子被扯动,椅脚摩擦地面发出“呲啦”的响声,有点割耳朵。
可周时景就像是没听见一样,望着电脑的双眸内底平静,不改一丝面色。
陆羡宁闭了闭眼,坐下身去,侧身看他。
男人侧脸明净,此时被微光晃一瞬,凌厉的侧脸线条莫名柔和。
他的模样陷阱了陆羡宁的眼睛里,呼吸重重一窒,她叫他,声音很轻很轻,“周时景?”
尾音像羽毛拂过周时景的心尖儿,有点痒。
他颤了颤眼睫,声音依旧平静,却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有些沉,“怎么?”
“可以借一下你的手机吗,我想打个电话。”
敲击键盘的声音逐渐停下,他若有所思的转过头来看着她,黑沉的眸色里带了些警惕,似在怀疑她会因此图谋不轨。
他的视线太过灼人,陆羡宁心脏一跳,直起腰来,一只手抬起来竖三根手指放到太阳穴的旁边,一脸正经的看着他,“我对天发誓,我只是打个电话喊人来开门而已,没其他意思。”
“没电了。”
陆羡宁眨眨眼:“哈?”
周时景转过头去继续捣鼓他那让人看不懂的代码,语气淡淡,绝望的传进陆羡宁的耳朵里,“手机没电了。”
陆羡宁:“……”
像是拯救自己最后的那根希望稻草被人折断了一样,陆羡宁的内心世界里突然下起了大暴雨,想也没想就动嘴出口:“那你怎么不充?”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横空劈下一道雷,将她残剩到最后的唯一希望震得零七八碎。
“我做实验,不需要手机。”
陆羡宁:“……”
行吧,你是大佬你说了算。
陆羡宁略感苦闷的趴在周时景旁边的那张空桌上,脑袋磕在胳膊上,目光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的人终于不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周围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电脑发出的嘀嘀声。检测完第一个漏洞,周时景停下来,视线稍侧,余光瞥见身旁的那抹倩影。
她穿着白色波点衬衫,下面套一件牛仔短裙,只到大腿中部。此时她的腿往前伸展开,较好的拉长了腿部线条。后脑勺的头发都被一根黑色橡皮筋束起来,裹成小丸子,要散不散的。
困意逐渐包裹住她,陆羡宁眯着眼打了个懒懒的哈欠,眼睫微垂着,似在打盹。
周时景靠在椅子上,双手环抱着胸,正大光明的看着她。
目光虽灼,那人却无法瞧见。
朦胧的光拢着她的身影,那颗脑袋一点一点,最终沉沉的靠在臂弯里,她找了个很舒适的角度沉沉睡去,嘴唇砸吧砸吧。
周时景唇角不受控制的松了松,眼底也冲掉疏淡。
在浅浅而又匀长的呼吸声中,他竟感受到了一丝放松。
视线落到很远的挂壁钟上去,十点了。
周五的十点钟以后,就是宜州大学查寝的时间。
女子宿舍301室。
钟乐欣赵嘉悦梁明月快疯了。
赵嘉悦在宿舍里踱步来回走,脸上焦意难忍,“这个陆羡宁,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回来,都十点了,马上纪检部的学生都来查房了!”
“到底死哪儿去了?”赵嘉悦拍了拍手里的手机,“打电话也不接!”
梁明月也同是焦急不堪,虽然平时和陆羡宁交涉不多,但住在同一宿舍,她人没回来,还是难免会有些担心的。
“先别急,或许是因为什么事儿耽搁了。”
赵嘉悦:“耽搁什么呀耽搁,她今天就一节晚修课,以前怎么没见她耽搁。”
宿舍里的人急的团团转,而唯一知道内幕的钟乐欣亦是如此,拿着手机的手不禁捏紧。
“乐欣,你和宁宁一起上的晚修课,她有没有跟你说她去哪儿了?”
钟乐欣怔愣一瞬,转过头来看向身旁的赵嘉悦,虽然她也同样担心,可还是选择了隐瞒,摇摇头,“不知道,我们两个分开的时候,她只跟我说有事儿等会儿再回宿舍,并没有告诉我是因为什么。”
“啊——”赵嘉悦失望所归,“这样啊——”
“嗯。”
学生会纪检部没过多久就到他们宿舍来查寝了,为了保住陆羡宁不被记到纪检部同学手里的名单上,三个人联合起来撒了谎,贴着笑脸将纪检部学生送走后,赵嘉悦动作极快的将门关上上了锁,苦丧着一张脸问他们,“这下怎么办?”
梁明月没辙。
钟乐欣手里攥着手机,上前一步跃跃欲试,“要不我出去找她吧。”
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想法被她分享出来还没到一秒,就被赵嘉悦pass了,“你疯了吗,现在出去找,不就羊入虎口了吗,宿管阿姨在门口守着呢!”
希望与冲动瞬间被掐灭,她无法踏出宿舍这个门,也无法去找此时此刻正和周时景被关在实验室里的陆羡宁。
眼睫下垂遮盖那失落,视线焦距涣散又清晰,她盯着自己的足尖,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失神。
实验室里。
周时景测算完最后一个漏洞已经是凌晨两点,夜晚的温度有些低,周身起了凉意。
他揉了揉有些泛酸的眼,余光瞥见睡在自己身旁的小姑娘。
轻揉眉眼的动作停下,他将视线拧过去,放在她身上。
因为趴在桌上睡很不舒服,陆羡宁时不时就得换姿势,脑后的头发早就散开,橡皮筋掉在地上,无人问津。
其实她是那种耐看型的,睡觉时静下来,脑袋埋作一团的样子看起来乖乖巧巧,白皙面庞被微烁的光轻拢,面部柔和。
手臂被脑袋压得发麻,陆羡宁皱了皱眉,脑袋转向另一边继续睡。
后脑勺对着周时景,附送的,还有那乱糟糟的头发。
周时景轻哼一瞬,没眼看的挪开眼,似有嫌弃,身体却十分诚实的弯腰,将她掉在地上的橡皮筋捡起来,放在桌旁。
夜晚静谧无声,任何都不舍得将这一刻打搅。
测试完代码漏洞的周时景在此刻毫无睡意,他靠在椅背上静静的看着身旁的陆羡宁睡觉,后又挪开视线,神使鬼差的将视线放到自己另一旁的那张桌上。
那是他用来放文件的地方,大多对他来说都十分重要。
可上次,温其却把那台电脑放了进去,还顺口劝他,“有空的时候就修吧,修这对你来讲简直就是小意思,算打发打发时间了。”
这一刻他竟然却觉得温其的话有点对。
打发一下时间也不错。
反正自己睡不着。
心里的这种想法油然而生。
想法一旦被落实,行动自然就出来了。
周时景将那个电脑包从课桌里拿出来,上面的挂坠不小心磕到桌子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长耳兔的图案面对他。
周时景动作一顿,视线不受控的瞥了眼身旁的那人。
她依旧用后脑勺对着他。
对于这突然的一声响,她不为所动。
周时景:“……”
为了避免将她吵醒,自己的耳根子受罪,周时景手上的动作放轻,拽住那长长的挂坠,手上没留情,“呲啦”一声拉开电脑包。
他将那台电脑从包里取出来,放到桌上后起身,去实验室后的柜子里拿了器械,开始慢条斯理的捣鼓。
朦胧光影下,那面容一丝不苟的专注。
陆羡宁的这一觉睡得格外不舒服,醒来之后浑身酸酸的,脖子也疼。可当她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周时景后,她又突然觉得,这点酸痛什么都不算。
窗外亮了一大片,清晨有柔光照进来,绿叶被风吹得疏疏落落。风里有蔷薇花的味道,顺着窗户的夹缝里钻进陆羡宁的鼻腔。
清新又舒服。
她双手枕着脑袋,静静的看着趴在自己身边睡去还未醒来的周时景,盈动目光微闪,无声又轻的弯了弯唇。
细细的看他,目光大胆又炽热。
他连睡姿都是工整的,双臂平平,脑袋枕在它们中间。优越眉骨终于放松,没了平日里的那股疏淡,他的眼睫纤长且密,盖住眼,落一片灰影。淡红的唇轻抿,竟莫名多了股不太和谐的柔,叫陆羡宁怦然一瞬。
她突然伸出一只手,隔空比对,从他的额头到他的眉眼,再到鼻梁与唇瓣,她都悄悄摸了个遍。
便宜不好占,周时景颤颤眼睫睁眼,正巧撞上那双水盈盈的眸。
窗外有清脆鸟鸣,虚幻浮华的光影在这一刻重叠。
她看清眼前的那个人。
陆羡宁的手停在空中,收回不是,不收回也不是,嘴角的笑意也瞬间凝滞僵住,她眨了眨眼,突然灵光一现,急中生智,空中的那只手轻轻挥了挥,嘴角又瞬间扬起笑容。
她就当做刚刚那一幕场景没出现一样,挥手跟他说了句早安。
声音带着还未醒却的惺忪脆甜。
“周时景,早安。”
周时景直起身没说话,陆羡宁也跟着他,将头抬起来。
披在脑后的头发松散,乱糟糟一团,担心自己努力在他面前树立的好形象会毁于一旦,陆羡宁赶紧用手抓了抓,伸手拿过桌上的那根黑橡皮筋,随便扎起来。
后又双臂撑桌露出甜美微笑看他,脸上夹一抹羞赧,“你昨天……睡得怎么样啊,还习惯吗?”
周时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她,想着这个人是有多大胆才能说出这样的话的。
这话易引起人误会,周时景轻声咳了咳,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想要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
可陆羡宁并没有让事情顺利发展成他想象的那个样子,仍旧在他耳边讲:“这桌子虽然硬是硬了点,但……体验感不错。”
想着昨晚怎么也算和他同桌异枕了一夜,陆羡宁眼里又亮又羞。
咳嗽声愈加急促。
陆羡宁一惊,凑近了些问他,“周时景,你是不是睡感冒了呀?”
周时景火速躲开她,往后倾了倾身子,摇头。
可陆羡宁像是才刚醒,人有些不清醒,“那你为什么一直咳嗽?”
周时景:“……”
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傻,周时景脸黑了一瞬,硬生生的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你给我闭嘴。”
陆羡宁哦了一声,乖巧闭嘴。
她就坐在他旁边,时不时扭头看他一眼,奉以最真诚的笑。
这样宁静又美好的早晨并没有维持多久,早八点,温其挎着包大力推开实验室的门,就在自己准备秀一波尽情嗨唱时,刚张嘴只发了一个音节,他就被对面那乖巧坐着的陆羡宁封住了喉。
温其愣愣的看着她,和她大眼瞪小眼。
好一阵儿,似乎相信眼前所真后,才缓慢开口,却仍旧盯着她,眼底浮现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问题陆羡宁不好作答,抬手抹了抹脸,面色略有些苦恼,抬起眼来问他,“你怎么来了?”。
“来做实验啊。”温其一边说一边往她这边走。
眼看着他快到自己这边,陆羡宁“噌”一下站起身,想要挡住周时景。
可为时已晚,温其已经到她面前了。
于是,在温其见到坐在陆羡宁身旁的周时景时,一切困惑如拨云见雾,一点一点的在他脑袋里清晰起来。
换而来之的,是温其打逗般的趣笑:“原来是因为这个啊,你们……”
温其心中有数,看看陆羡宁又看看周时景,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逐渐蔓延开。
他嘴上笑嘻嘻的,一看就没安好心,尽情调笑着:“我说昨晚为什么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原来是另有安排啊——”
拖长的语调里听起来一点不正经,陆羡宁莫名红了脸颊。
反倒是周时景,没对温其的话作任何表示,晨风灌进来,卷起他的发丝,清隽面容上残留着疲倦的影。
他静静的靠在椅背上,阖眼小憩。
陆羡宁此时却如坐针毡,虽然她挺想让人误会她和周时景的关系,但到真正被人误会起来,总觉得又有些不好。
显明的敢想不敢做。
她解释:“昨晚我们被关在这里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得那样,”温其笑眯眯的看着她,脸上笑容依旧,“那是哪样啊,陆羡宁,你之前不是很想当我小嫂子的嘛,怎么没过几天就变卦了?”
“咳咳咳……”
温其的话直白又露骨,周时景被吓到,捂嘴咳了咳,眼皮轻抬,泛冷的眸看向他,刻意打断:“温其,你话太多了。”
温其一拍脑袋,直呼考虑事情还是周时景周到,八字都还没一撇呢,说这么早,只会吓到陆羡宁。于是,他十分赞同的朝周时景竖了一个大拇指,随后,还做了一个手拉拉链闭嘴的动作。
“你还不走?”
这话是对着陆羡宁说的,嗓音一贯矜冷。
陆羡宁恍然,头一次不和周时景对着干,听他的话急匆匆的要离开,可还没踏出一步,座椅上的人又出了声:“把你的东西带走。”
陆羡宁一怔,回过头看。
黑色的电脑包不知何时被放到了桌上,她对着他苦笑,笑声实在干,“我这就拿走它,这就走……”
“实在抱歉,打扰了。”
话音落下后一秒,陆羡宁就提着电脑包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跑得实在急。
周时景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实验室门口,不由自主的轻哼笑一声,低低一句:“没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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