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月,天气微凉。
宫道上,一抹粉色的身影在急奔着。这是刚刚被调职的小宫女,她本只是一个打扫宫道的籍籍无名之徒,却因为扶了一把差点摔倒的公主而有幸被调任到映月宫负责公主的生活起居。
可比起照顾这位玩世不恭的公主,她倒宁愿扫一辈子宫道。
跑遍了大半个皇宫却依旧不见公主的半点身影,小宫女生无可恋,在这春色宜人的时令里,她却满头大汗,狼狈不堪。
“这不是曦月吗?你这是急着作甚呢?”
刚从宫外采购回来的司衣局的崔凌凌撞见以前扫宫道的曦月有些意外,因为自从她被调职后便再没遇见过她。
曦月发现来人是崔凌凌,抚了抚额前的碎发,面如死灰道:“公主殿下又失踪了。那些司局差的人都快把映月宫的门挤破了!”
“啊?明日可是公主殿下的生辰,届时各个王公贵族都会出席,这要是公主殿下缺席,皇上不知道会咋降罪呢!”
崔凌凌忧心道,本是想安慰曦月,可未加思索的这一番话直接把她吓得脸色煞白。
唐无卿是东都唯一的公主,当今圣上因身体长久抱恙,至始至终只娶了皇后一人,且只诞下了三儿一女,身为公主的她自然独得恩宠。
可如今唐无卿才不过金钗之年,正是玩心四起的年华。
是个难办的主子。
可曦月好歹是公主亲自提拔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等道理她还是晓得的,她收起疲惫的神态道:“我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公主殿下找出来!”一番斗志昂扬的发言后,她辞别崔凌凌而去。
看着她又恢复了活力,崔凌凌自然为她高兴,可刚一转头,她便想起来,刚刚回宫的时候她好像在侧行宫的庭院里看到了公主殿下的身影。
她终于回过神来,转身朝着曦月离开的方向喊道:“侧行宫!侧行宫!”
她也不知道曦月是否听到了,但她也不敢再喧哗,若是被巡视的宫廷侍卫发现,免不了一顿责。
幸好,曦月依稀听见了崔凌凌的喊声,起步就往侧行宫去。侧行宫是无人居住的宫殿,先皇本欲以之为御花园,却因离寝宫太远作罢,而现任皇帝不喜赏这些花草,便也对此行宫置之不理,这行宫也就成了废宫。
可这公主殿下来侧行宫作甚?
顾不得多想,曦月的步伐不住加快,不多时便到了侧行宫。看到半开的宫门,她犹疑地走进去,果不其然,刚一进门便见公主蹲在角落里捣鼓着什么。
她悬着心顷刻间落了地,如释重负地摸了摸尚在的脖子。
“殿下!奴婢可是找您好久了!”曦月二话不说上前去,可却被公主一个手势拦住了,只听她道:“再过来一步,就好好想想你想埋在哪。”
曦月刚刚跨出的脚默默地收了回去。
可远远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公主殿下究竟蹲在那里做什么,只是看着一个角落的土地全是一个个的小坑。
“公主……您这是,作甚么呢?”她放轻着语气问道,生怕触到公主的逆鳞。
“种花。”公主费力地拿小铲刀挖着坑,因为袖子太长碍事,她更是直接撸了上来,揽在怀里。
曦月汗颜,公主这副尊容若是叫当朝百官看了,皇家颜面岂不是荡然无存。
可是做奴婢的,哪能逆着主子的意思行事?
曦月只好委婉道:“这侧行宫确实荒废了些,公主殿下是金玉之躯,怎能做这等粗蛮之事,何不安排司林司的人来打理?”
“司林司?”唐无卿头也不抬地继续挖坑,“正是司林司告诉本公主此处宝地,这些花草便是他们送的。”
话音刚落,铲子似乎铲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她连捅两下也没捅开,便伸手一掏,正好掏出一块比手掌略大的结实土块,土块下现出疑似箱子的一角,呈弧形。
曦月苦口婆心地劝着太子,哪知唐无卿根本未将她的话听进半分,直到她忽然来了句:“去取大铲子来!”
“公主,明日便是您的生辰,咱还要去司衣局试衣服……”
“去不去?”
唐无卿送来一个眼神,不带寒意,却让曦月浑身一颤,哆嗦着嘴皮子道:“奴奴奴婢即刻便去!”
大汗淋漓的曦月无助地看着手里有如她肩膀高的大铲子,抬头一看,天色也不早了。
犹如被夕阳冲开的云浪,呈扇状分布在被分割两半的天空之上,远处几只依稀可见的鸟儿扑腾着翅膀向着残阳而去,渐渐没了身影。
这要是再拖延下去,各方司局可都要踩破映月宫门槛来催了!
唐无卿等得有些不耐烦,看到慢吞吞走过来的曦月,她呵斥道:“想吃几板子?”
忙了一天却一事无成的曦月,哀怨地看着只顾玩弄花花草草,把自己糟蹋得如叫花子一般的公主,她终于爆发了。
只见她一个箭步,扔下手中的铲子,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这突然的动作把唐无卿吓了一跳,惊魂未定道:“你做什么?”
曦月心想若是不给太子来点压力,恐怕收效甚微,于是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大腿肉,瞬间垮起个脸,哭得稀里哗啦,哽咽着道:
“公主啊!奴婢也是为您着想啊!若是明日出了意外,公主可不得被百官嘲笑,奴婢只是担心公主被拂了面子啊!”
句句不离公主,倒真像个处处为主的忠心仆从。
可在宫里长大的唐无卿怎会不知这些下人的心思,多半是担心主子犯事,她们会受到牵连罢了。
唐无卿也不想为难她,可又舍不得这些花草,看着刚才挖出的小坑里诡异的箱子,她忽然有了想法,道:“若是我此处挖出了宝物,即刻便同你回去。”
“宝物?”
曦月顺着公主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觉晴天霹雳,这荒废的侧行宫哪里可能挖出什么宝物,更何况此处从未有人居住过,且宫门上锁,非皇帝命令不可进入,虽然她不难猜到公主殿下应当是偷了她爹的钥匙。
“公主,奴婢听说这宝物若是被人总是盯着,它就不会出现,可若是离开一会,它就会悄悄现身,这时候您再一个铲子下去,这宝物可妥妥的非您莫属!”
“哦,是吗?”唐无卿就静静地看着曦月自欺欺人的样子,觉得有趣,便顺着她的意道,“既如此,我去休息一下,你躲起来,等宝物出现!”
“奴婢遵命。”
曦月目送太子走远,便手脚麻利地从腰间取了一颗近日皇上赏的珠子,听说这珠子还是上等珍珠,她心疼地亲了亲,随后找了块看起来不错的土地,用小铲子刨坑并把珠子埋了进去,边刨边紧张地张望着公主离开的方向。
唐无卿躲在柱子后,靠着柱子看她在那里忙活来忙活去的样子,忍不住偷偷笑了,这宫女她果真没看错,傻的可以,正好给她这百无聊赖的生活添点乐子。
一见天色不早了,于是她便远远地假意咳嗽几声,若无其事地走了回来。
她半睁着眼,问道:“宝物出现了?”
曦月:“回公主,保证出现了。”
“那我挖了?”
唐无卿看到这曦月坚定的眼神就很不厚道地想发笑,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拿起了铲子,继续方才挖出的箱子一角继续挖。
曦月着急道:“公主,奴婢以为,这块才是风水宝地,此处定当藏有宝物!”她指着离唐无卿一米远的地方,地上若有若无地闪着光。
然而唐无卿的注意力却放在了脚下的土地,脸上的笑颜渐渐淡了去,她越挖便越发觉得不对劲,这是个很大的箱子,因为挖了快半米深却只见箱子的半个盒身。
她挖的动作停了下来,叫住不停叽叽呱呱的曦月,“曦月,去我宫里取件新衣过来,我就回去了。”
,曦月一顿,“可是您不是说挖到宝物就……”
“你让本公主这副模样走遍半个皇宫吗?”
“不,不敢,奴婢去去就回,公主定要在此等候奴婢。”
曦月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毕竟这映月宫与这侧行宫,那可是一东一西,远得很。
总算把人给支开,唐无卿小心翼翼地把侧行宫的宫门关上,顺便架上了横梁。
她惯会与朝中随侍仆从谈天说地,这侧行宫的诡异传闻自然也了解一二。传闻先皇放弃此地并非因此地偏远,而是因为当时皇妃与人私通,被人告密,先皇爱皇妃入骨,却不忍戳穿皇后这令人不耻的勾当,便下令偷偷将此人绑到此地,扔进棺材,活生生憋死。
“真的是棺材……”
当她全部挖出来的时候,一副巨大的棺材赫然呈现在眼前。
这是一具漆黑的棺木,棺材上雕刻着金色花纹,因为泥土的尘封,已经有些辨不清了,但勉强能认出是槐花,棺材的四角悬挂着醒目的玉葫芦吊坠。
最后一抹残阳正好被乌云吞噬,昏暗的天空迅速被黑幕席卷。鬼使神差地,她往前走了两步。
可她刚把手放上棺盖,一股阴风似刀锋旋刮而来,卷起了唐无卿的衣袖和青丝,一同被卷起的沙土顷刻间迷了她的眼,她只好借着棺材躲避,尽力护着头,可袖子却被妖风灌的浑圆。
风越来越大,落叶花草尽数狂飞,她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挣扎要起身,可一阵更大的风冲来,她一时没站稳,手往身后的棺材一撑,“咯隆隆——”她听到了棺盖被推开的沉闷声响。
顷刻间,风小了。
她却愣在棺旁,像被定住了身子。
眨巴着双眼,仿佛在攒足勇气一般,她慢慢回头,眼前的一幕却让她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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