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膳,  天色一下子就阴沉了,好大一片黑压压的乌云从南边爬过来。

    慕迟将纱窗框向外一撑,拿叉竿顶住,  伏在窗边笑着说:“要来雨了。”

    晌午燥热,能下场雨杀一杀是好事。

    邬宁也笑道:“还不会小呢。”

    庭院里摆了些名贵且娇贵的花草,  宫人们怕被雨浇坏了,进进出出的搬运着,  刚搬完,  倾盆大雨便伴随着阵阵狂风席卷而来,  挂在飞檐翘角上的青铜风铃叮叮作响。

    邬宁倚着软垫,  又有些犯困,  看着慕迟,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抬手将荷露招到身边,  轻声耳语了几句。

    荷露一惊,  竟拿正眼望向邬宁。

    “去吧。你亲自去。”

    “是……”

    荷露终究领命,  在慕迟的注视下展开一把油纸伞,  快步走进漫天雨幕中。

    慕迟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窗子里,  才疑惑地问邬宁:“下这么大雨,你叫她做什么去呀?”

    虽知晓慕迟没有旁的意思,但这种出于好心的怜香惜玉让邬宁稍感不悦。意识到自己这点小女儿家的心思,  邬宁不禁觉得很可笑:“你管得倒挺多,  来,陪我下盘棋。”

    慕迟起先没说什么,  等宫婢将棋盘和棋罐摆放在案几上,才讪讪道:“可我只会串珠啊。”

    邬宁老早就看出来,慕迟小时候一定是比她还贪玩的,  遂州总兵府的那些兵书定然都进了徐山的肚子里,而他只学来了斗蛐蛐,捉蜻蜓,也就是遂州少湖泊,否则划船这档子事他怎能不会。

    邬宁的棋艺乃是先帝后亲自教导,在崇尚棋道的霖京城亦难逢敌手,原本是憋着坏要欺负慕迟,可慕迟这般一窍不通,她又于心不忍了:“那就串珠,正巧,我也不擅方圆。”

    慕迟是想同她玩的,所以等到棋盘摆好才说实话,这会跃跃欲试又很谦让道:“我比较擅长串珠,你先手。”

    邬宁拨弄着棋子,笑道:“是不是得有什么彩头?”

    慕迟想了想:“五局胜,我若赢了,你到下月十八,每日都要吃碗米饭。”

    “……好啊,那我若赢了。”邬宁一句一顿地说:“你到下月十八,每日都要给我洗寝衣。”

    一开始邬宁是抱着逗弄慕迟的念头,并不主动布局,一味严防死守,每每慕迟连成子就被一刀截住,她的乐趣是看慕迟那弃甲曳兵,萎靡不振的模样。

    单单防守自然是难以取胜的,因此第一盘棋顺理成章的被慕迟拿下。

    第二盘,邬宁用了些心思,一边防守一边放长线,不料始终只顾自己那一亩分地的慕迟忽然堵住了她的去路。

    邬宁抬眸,见慕迟虽强忍着,但眼角眉梢仍流露出得意的神采。

    什么呀,在这跟她玩扮猪吃老虎呢。

    邬宁该想到的,慕迟下棋不为迎合谁,只凭自己喜欢,既然喜欢,自是肯刻苦用功的,以他和徐山斗蛐蛐时那股争强好胜的劲头,恐怕,不打败天下无敌手,都不敢说擅长。

    邬宁不自觉坐直了身子,每每落子前皆要斟酌一二,无奈她醒悟的太晚,大势已去,再度落败。

    其实,若未曾设立彩头,以慕迟怜香惜玉的品性,多半会让一让她,可这彩头于慕迟而言是破釜沉舟,非赢不可的。

    慕迟连下两城,自觉稳操胜券了,挑拣棋子的同时拖着长腔问:“怎样,你服不服?”

    邬宁被他激起了斗志:“这才哪到哪,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

    “明话告诉你吧,自我十二岁那年起,玩连珠就没输过。”

    “阁下藏的够深啊。”

    慕迟也知道自己这点小诡计上不得台面,收拾好棋子后便催促着邬宁:“快来快来,最后一盘了。”

    “哼,还是我先手?”

    “不!你都先手两回了,该我了。”

    邬宁被他生生气笑:“无耻之尤。”

    慕迟顶着两枚招摇的酒窝:“陛下,不要这样,人家会说你输不起的。”

    一旁候着的宫婢和内侍都被他逗乐了,一时间“啃啃”的憋笑声在殿内此起彼伏,甚至压过了窗外的疾风骤雨。

    就在这时,荷露回来了。

    她手里拎着一方食盒,步伐缓而稳的走到邬宁跟前。打开食盒,一股苦涩的味道迅速蔓延。

    “陛下。”荷露端出药盅,将冒着白气的黑褐色汤药倒进碗里:“御医说,要趁热喝。”

    慕迟有些担忧地问:“陛下哪里不舒服吗?”

    荷露代替邬宁回答:“这只是滋补脾胃的药方。”

    慕迟没想过荷露会骗他,毫不怀疑的相信了,见邬宁眉头也不皱一下,喝水似的饮尽一整碗汤药,他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苦不苦啊。”

    邬宁用手帕揩净嘴角,又吃了一颗蜜饯,方才对慕迟笑道:“还好。接着下吧。”

    因邬宁的心思并不在此处,第盘仍是慕迟赢。

    慕迟心满意足:“别忘记你答应的彩头,可不能耍赖皮。”

    “我自是言出必行。”邬宁看向窗外,不知几时,雨势渐小,如牛毛一般倾斜着洒落,她便说:“小迟,我得走了。”

    慕迟挑拣棋子的手微微一滞,点了点头:“嗯。”

    “要没什么事,入夜我再来。”

    “……”慕迟抬眸,竟问:“那你,不去看沈侍君了?”

    蹲在地上给邬宁穿鞋的荷露都嫌他太笨,陛下分明是忘了这回事,你怎么还提醒提醒。

    邬宁的确是忘了,让慕迟这一说,忽然想起。不过她并没有当着慕迟的面表示要去看沈应,只笑道:“延和殿的奏折都要堆成山了,我未必能抽的出身,想来他也能理解。”

    邬宁不打算去沈应那,慕迟“欲擒故纵”的招数按说就用不上了,可他还是将邬宁送到宫门口,在邬宁走出五步之外时唤了一声:“陛下……”

    “嗯?”

    “没事……”

    慕迟想明白了,叔公家陈老姨娘的争宠招数不是自己琢磨的,也不是同旁人学来又传承给他。

    是曾经情不自禁的这样做过,所以总结出经验。

    ……

    雨后的景安宫更显华美富丽,应当是皇城里最气派的殿宇。

    邬宁不爱到景安宫来,此处的一草一木都会让她想起幼时的记忆。

    那个时候,父皇母后在她眼中是天底下最恩爱的夫妻,一个眉眼如画,温柔似水,一个高大慈爱,顶天立地。

    邬宁喜欢高举着风车坐在父皇的肩上,听着父皇爽朗的笑声,看着风车悠悠转动,母后会用手帕拭去父皇额头的汗珠,嗔怒地说:“你也不嫌累,这样是要把她惯坏的,将来怎么嫁的出去。”

    她父皇年少时曾率兵征讨南蛮,多年杀伐,屡立战功,并不似霖京城男儿那般温润儒雅,甚至有些粗俗:“惯坏就惯坏,朕的公主还愁嫁人不成!”

    那是邬宁一生当中最无忧无虑的光景,如今,真称得上物是人非。

    “陛下。”

    听到荷露的声音,邬宁回过神,弯了弯眼睛,快步走进宫门。

    燕柏有晨起练字一个时辰的习惯,这会刚刚撂下笔,正在净手,见她来了,颇有些意外:“阿宁。”

    “表哥!你用过早膳了吗?”

    “还没呢。”燕柏问:“你有事?”

    “表哥还真当我是无事不登宝殿呀,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燕柏正欲开口,目光忽落在邬宁的颈上,舒展的眉头微微蹙紧,他伸手抚了抚那里的红痕,淡淡问道:“怎么弄的?”

    邬宁避开他微凉的指尖,跑到镜前照了一番:“哦,可能是叫蚊虫咬了吧。”

    蚊虫的咬痕与男人的齿痕,燕柏还是能分辨得清。

    他虽心知肚明,邬宁早晚会与宫中侍君有肌肤之亲,但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如此之快。

    那个总是远远站在他身后,用仰慕与崇拜的目光盯着他看的小表妹,终于是长大成人了。

    燕柏压下翻涌的杂念,告诫自己,他是邬宁的兄长,是晋朝的君后。可眉头却不受控制的越皱越深。

    邬宁说是被蚊虫叮咬了,那就是被蚊虫叮咬了,不会有人反驳她,宫婢翻箱倒柜找出膏药,在那块齿痕上轻轻涂抹。

    “用不上两日就会完全消退。”宫婢小心翼翼道。

    “知道啦。”邬宁注意到燕柏的神情,对一众宫人道:“我有事跟君后商量,你们都下去吧。”

    待一众宫人退下,邬宁很主动的向燕柏坦白:“其实不是蚊虫咬的。”

    “慕迟?”燕柏平静的语调中有一丝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不论妃嫔还是侍君,损害龙体都是重罪,从未有人敢在邬宁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邬宁自己也没想到,慕迟不过是恼羞成怒时轻轻咬了她一口,竟会浮出这么一块红痕。

    其实并不明显,否则清早宫婢服侍她梳妆就该傅粉遮住了,现在让燕柏看到,算她倒霉。

    “表哥别怪罪他,是我们俩玩闹的时候不小心弄的。”邬宁替慕迟辩解:“他从遂州那么远的地方来,刚到霖京城没多久就入宫了,不太懂宫中的规矩。”

    慕家世代镇守边关,满门忠烈之辈,于情于理,对慕家子弟都该宽容以待。

    燕柏缓步走到邬宁跟前,做出一个近乎轻浮的举动。

    他用一根手指挑起邬宁衣襟:“别的地方,还有吗。”

    邬宁愣住,呢喃着唤他:“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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