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你妻子?”

    “是又怎么样,难不成你是这贱人的姘头。”

    络腮胡醉气冲天的说完,狰狞一笑,显然并不把自己的话当真。

    那女子生得颇为瘦小,细细的脖子顶着一颗大大的脑袋,面色蜡黄,脸颊凹陷,颧骨高高突起,简直像裹着人皮的骷髅,除了那把如枯草一般的长发,身上已经没有哪个部位可以被称之为女人,说丑陋也不为过,如何能找得到慕徐行这样的姘头。

    反观络腮胡,高大且壮硕,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是扎扎实实的肌肉。

    慕徐行笃定他这一棍棒下去,便会将女子整个打散。

    这岂止是家暴,简直是彻头彻尾的杀人。

    “既然,她是你的妻子,你为什么要下这样的狠手。”

    慕徐行话音刚落,络腮胡忽而暴怒:“老子在自己家里打自己的女人!天经地义!你算哪根葱!凭什么在这指手画脚!给老子滚出去!”

    慕徐行侧身避过络腮胡的推搡,眉头越皱越紧,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与络腮胡这等蛮横不讲理的人争辩,言语很是苍白无力:“可你打人就不对。”

    邬宁没忍住笑出声。

    一旁扮作车夫的侍卫有些担忧的问道:“陛下,这样下去常君恐怕会吃亏。”

    “不急。”邬宁趴在窗上,看戏似的望着院里,漆黑的眼眸在青山绿水中愈发幽暗:“刚好可以叫他长长见识。”

    络腮胡喝了不少酒,虽脑子还算清醒,但脚步十分摇晃,慕徐行这么一闪身,他直接摔了个狗啃泥,手脚并用着从地上爬起来,彻底的恼羞成怒了,在柴禾垛旁捡起一把冬日里夹炭的火钳,气势汹汹的向慕徐行挥来。

    从慕徐行仓惶且不敢置信的眼神中足以看出,他压根就没和人打过架,可他却极为果断的用手中那根木棍挡下了火钳,与此同时一脚踢向络腮胡的小腹,将络腮胡重重的踹倒在地。

    这一下踹得不轻,络腮胡捧着肚子“哎呦呦”的叫唤个不停。

    而慕徐行则很意外的看向那根木棍。

    邬宁沉下眼,心知肚明,即便慕迟再怎么不学无术,生于武将世家,也免不得学一些防身的招数。这是那具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大川!大川!”始终低声啜泣的女人这会有了精神,连滚带爬的扑向络腮胡:“你怎么样!伤着哪了!”

    络腮胡那模样简直像被捅了两刀子:“闯到我家里打人!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他恶狠狠的命令女人:“报官!你快去报官!”

    慕徐行实在被气着了,攥紧木棍往前走了两步。

    就在这时,女人忽然跪在地上,鼻涕眼泪横流满面,朝慕徐行拼命的磕头,求慕徐行高抬贵手放过他们,仿佛手持木棍站在那里的人是打家劫舍的土匪。

    邬宁简直不忍心去看慕徐行此刻的神情了。

    终究是侍卫出手,用一点碎银摆平了这场可笑的闹剧。

    慕徐行回到马车里,还抱着那根木棍,老僧入定似的一言不发。

    邬宁其实很清楚,长乐八年率兵杀入皇城的慕徐行,也是吃过许多亏,受过许多委屈,见过许多人间疾苦,一次次痛定思痛后,方才做出那一番建树,而如今的慕徐行,尚未真正看清这个世界。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慕徐行抬眸,紧盯着邬宁。

    邬宁笑笑:“眼下正是春耕之时,那个大胡子若有个好歹,他们一家老小多半是没指望了。”

    “……为着有口饭吃,就要日复一日忍受这种煎熬吗。”

    “煎熬?或许吧。”

    邬宁不愿多谈,可慕徐行偏要执着的追问:“同为女子,陛下难道不觉得她可怜吗?”

    这天真的傻劲,和慕迟真像。

    邬宁看着他,心口陡然软了一下,缓慢地说:“我自是觉得她可怜,但她并不会觉得自己可怜,因为,从来如此,人人如此,或许她感到煎熬,愤懑,痛苦,可她至死也想不通,自己为何这般难受。”

    “那她这辈子……究竟为了什么?”

    “生儿育女,等着儿女孝敬,坊间不是有句老话,说扬眉吐气的,什么来着?哦,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慕徐行攥着木棍的指腹已然泛白:“若没熬到那时候呢,若儿女不孝呢,又该怎么办?”

    邬宁想了想,用一种充满母性的柔和,说着天底下最残忍的话:“那就只好,自认命苦。”

    慕徐行再度沉默。

    “陛下。”马车不知何时停住,侍卫低声说:“到了。”

    这庄子虽是皇族的私产,但紧挨着一座香火旺盛的寺庙。

    单单供应宫中,几棵樱桃树足以,庄子上却是有近百亩果林,管事每年要想尽一切办法,将樱桃换成银两,呈给掌管帝王私库的少府,因此不乏有香客愿意付个过路费,在此采摘新鲜樱桃吃。

    日子长了,霖京城百姓也知道有这么个地方,每逢早春樱桃成熟,都会一群一伙的特意赶来,既解了馋,又踏了青,顺道还能拜一拜神佛,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消遣。

    邬宁踮起脚尖,摘下朝阳那面最大最红的一颗樱桃,扭过身递到慕徐行嘴边:“给,尝尝。”

    慕徐行将樱桃含入口中,轻轻咬开。

    “怎么样?”邬宁期待的看着他。

    “很甜……”他吐出果核,握在手心。

    看样子,樱桃在那光怪陆离的异世并不算稀罕物。

    邬宁顿时兴致全无,不过眼角眉梢仍带着笑意:“还在想那件事呢?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这么冷眼旁观,应该对她们施以援手?”

    慕徐行摇了摇头。

    于帝王而言,不存在所谓的应该,百姓越无知无求,便越好操纵,没有任何一个帝王,会亲自摘下蒙蔽百姓双眼的黑布,将百姓从沉睡中唤醒,那无异于是自取灭亡。

    从古至今,始终如此。

    “陛下。”

    “嘘,当心让人家听见了。”

    “你愿意对她们施以援手吗?”

    邬宁一怔,缓缓放下抵在唇间的食指。

    不知过了多久,慕徐行听到她说:“若这是你所期望的,我当然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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