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还能说些什么呢。

    是质问父亲为何怀疑他,  还是质问邬宁为何欺骗他,是歇斯底里,还是自怨自艾。

    燕柏不愿自己沦落到那般丑态毕露的境地,  他看着邬宁,  心中异常的平静:“早些睡吧,  阿宁。”

    这一晚,邬宁没怎么合眼,  翌日散朝后便去了昭台宫,  也不说话,一进门倒头就睡。

    昭台宫的宫人已经习惯了邬宁的突然造访,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一股荣辱不惊,反正,他们杨侍应就是这样了,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平平淡淡安安稳稳也挺好。

    宫人们甚至开始跟杨晟学木匠活,不管将来什么光景,  有门手艺总归是饿不死的。

    说好听了这是超尘脱俗,说难听了这叫胸无大志,总而言之,一应宫人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并不理会内廷种种变动。

    可沈应却不能不当一回事,  毕竟沈家较比燕家毫不逊色,  虽没有燕家这些年来的风光无量,  但代代相传的百年基业亦不容小觑。

    他入宫,一则是他心悦于邬宁,自己甘愿,二则是给沈家留一条后路。

    “侍君,  老爷买通了宫人递话进来,家里已经拿定了主意,愿为陛下尽犬马之劳,请侍君在陛下跟前多多美言,勿要叫这场雨淋着忠贞之臣。”

    “这会想起来表忠心了,早我就说,要与燕家划清界限,父亲偏不听,现下怎样?”

    沈应演了一出事后诸葛。

    早一年前,谁能想到会有今日,只道小皇帝太过任性妄为,她仰仗着燕家才得以继承大统,坐稳皇位,竟还敢闹着大选侍君,驳了宰辅与君后的颜面。正因如此,大臣们不得不为邬宁如今的心机与手段感到惊骇,以邬宁的年岁,说乳臭未干也不为过,就能与老谋深算的燕贤同台对擂。

    这场仗若打赢了,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反观燕家,能称之为人物的只有一个燕贤,一个燕柏。燕贤终究是老了,连自己后院都看不住,燕柏呢,人在宫里,心八成也在宫里,剩下的年轻子弟皆不成气候,后继无人,家门不兴,好日子早晚要到头!

    故而,原本如沈家一样摇摆不定的王侯将相,都不约而同的往邬宁手中递橄榄枝,更后悔当初大选之时没把自家儿子送进宫。

    燕家若倒台了,他燕柏的中宫之位可还能坐稳?若争到了这中宫之位,还愁吃不掉燕家倒台的甜头?

    一时的风光,听着不像好事,然身在中枢,行于仕途,哪个不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滔天权势。

    沈应的父亲自然也不甘被燕贤压在头顶一辈子,所以,原本在家中地位无足轻重的沈小四,一下成了最有出息,最让他骄傲的儿子,他让宫人给沈应递话,也要用上“请”这个字了。

    沈应真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选了条康庄大道,心中难免得意,难免借机抖一抖威风,要知道,他入宫那会,家里几位兄长可没对他说过什么好话,说他与人共侍一妻,不光彩,丢了沈家的脸。

    沈应扬眉吐气了,能不回一句“现下怎样”吗。

    秋晚看出他的沾沾自喜,背着人劝说道:“这节骨眼上,侍君可不能叫沈大人下不来台,沈大人是指望着侍君才要与陛下一条心的,若侍君不给沈大人好脸,沈大人怎敢踏踏实实的为陛下办事。”

    沈应到底年纪小,一朝得志就轻浮了,听秋晚此言,悠悠荡荡的就落了地:“你说的很对,秋晚,多亏有你提醒我。”

    “侍君言重了,奴婢只是盼着侍君好。”

    秋晚这句话说的漂亮。

    她是盼着沈应好,可沈应带进宫的沈家家生子却是一心盼着沈家好,孰近孰远一目了然。

    沈应想到前日邬宁领着慕徐行去城郊皇庄的事,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忙吩咐宫人替他梳洗打扮。

    而后领着一行人来了昭台宫。

    昭台宫的宫人一见沈应,纷纷愣住了,他们虽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沈应两度派秋晚去云归楼邀宠的是,还是略知晓一二的。

    这怎么?当昭台宫好欺负?正主直接杀来了?

    沈应非常客气:“陛下这会可方便见我?”

    杨晟孤傲冷僻,名声在外,连邬宁平日都不与他计较,昭台宫的宫人自诩不像云归楼那么软弱可欺,半点不怕得罪沈应,很硬邦邦地说:“回沈侍君的话,陛下这会正睡着,不许人进去打扰。”

    “好吧。”沈应笑容明朗:“那我就在此讨口茶喝。”

    真不要脸!

    昭台宫的掌事宫婢悦儿在心里狠狠的啐了一口,将沈应请去了偏殿厅堂,又沏了一盏压箱底的陈年绿茶。

    绿茶嘛,就图个新鲜,再怎么名贵的品种,放久了也没法下咽。

    沈应抿了抿,搁在一旁,略感纳闷。

    这杨晟究竟什么路数?行事竟敢如此狂傲不羁。

    慕徐行得宠,沈应能理解,单论长相,便是君后燕长青也难以媲美,可杨晟,除夕宫宴那会沈应盯着他看了小半个时辰,真不觉得他有哪里能讨邬宁欢心,长得又黑,脸又糙,实在乏善可陈。

    “喵——”

    昭台宫的两只狸花猫没事就爱打闹,这偏殿桌椅众多,正是它们玩耍的好去处,你追我赶的就跑进来了。

    沈应有些怕猫,尤其是竖着尾巴炸着毛的猫,他猛地站起身,满脸惊惶的躲到秋晚背后。

    秋晚忙将两只猫撵出去。

    悦儿见状,老大不痛快,故意说:“吓着沈侍君了吧,这两个小家伙被陛下和我们侍应娇惯的,当真顽皮的厉害。”

    沈应又不傻,怎么会听不出悦儿的言外之意,他自不会明着和一个宫婢较劲,只在心里暗暗想到,两只品相一般坊间随处可见的破猫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陛下送给他的骏马可是勒跶草原的贡品。

    秋晚像听到他心声似的,笑容满面的回击:“侍君一贯不爱这些养在屋里的小猫小狗。”

    不必多言了,秋晚不相信宫中还有人不知道邬宁赐予沈应的那匹马有多名贵,多罕见。

    悦儿微不可察的哼了一声,很想说道说道昭台宫库房里那些价值不菲的木料,都是邬宁特地命人此处搜罗来的,单单“特地”二字,足以盖过那匹一直养在宫里的破马。

    可她没法说,一则太刻意,二则非争个高低,容易给主子惹麻烦。

    悦儿双唇紧闭,盼着邬宁能一觉睡到太阳落山,就让这帮人在这苦苦的等着吧!

    邬宁是真不争气,只叫沈应等了两刻钟。

    “荷露,水……”

    端来水的是杨晟。

    邬宁这会真愿意看到他,不用费心思猜他在想什么,毕竟这宫里连个洒扫庭院的仆婢也有一百个弯弯绕绕,相比之下,杨晟很简单。

    邬宁一口饮干杯盏中的水,长舒了口气,仰起头问:“什么时辰了?”

    “午时刚过。”

    “哦,那我也没睡多久啊,做了一场好长的梦,我还以为天都该黑了。”

    杨晟垂眸,接过杯盏,沉默片刻道:“沈应在等你。”

    “沈应?在哪?”

    “偏殿……”

    沈应不早不晚的,偏偏赶这时来此,邬宁多少能猜到他的意图,不由轻笑了一声,命荷露进来服侍梳洗更衣。

    得知邬宁起身了,沈应忙到外殿等候。

    这是他头一次踏足杨晟的地盘,被满屋子的木雕震撼着了,忍不住暗暗打量。

    “你是来串门的?”

    “陛下……”

    沈应一见邬宁,双眸立即泛起一层浓浓的水雾,委屈巴巴的抿着唇,别提多惹人怜爱。

    邬宁是个懂事的皇帝,当着一个侍君的面,绝不会与其他侍君太亲近,若惹得侍君们争风吃醋,闹得家宅不宁后院起火,对她可没有半点好处。于是邬宁抖了抖袖口,坐到塌上,抬手吩咐宫人给沈应赐座。

    “怎么了?何事这么急着找我?”

    沈应可不避讳杨晟,他吸了吸鼻子,轻声说:“我昨晚梦到母亲病了,抓着我的手不肯放开,一直在哭,今早起来越想越觉得不安……”

    邬宁抚了抚眉,觉得沈应调子起的太低,这出戏她很难唱下去:“想来,你是许久没见到母亲,思念过甚,不如让你母亲入宫来看看你?”

    “母亲年过半百……”沈应眼泪说掉就掉,那叫一个干脆:“腿脚早已不灵便,身体也不是很好,我实在不忍她奔波劳累……”

    那这事就好办了。

    “哭什么呀。”邬宁示意荷露递上手帕,柔声细气道:“惦念亲长,人之常情,这样吧,横竖我今日得空,就陪你回家去看看。”

    沈应抬起头,很不敢置信又万分感动的望着邬宁:“陛下……”

    邬宁拨弄着腕间的串珠,弯着眼睛对他笑。

    待二人前拥后簇的离开昭台宫,悦儿气不打一处来的向杨晟抱怨:“侍应!你瞧见没有!那沈侍君就是这般笼络陛下的!我今日算见识着了!男子汉大丈夫,眼泪来的比姑娘家还快!”

    “……”

    悦儿见杨晟不理她,非常无奈,一边收拾茶盏一边嘟囔着:“下回他再这样,侍应你也哭,你哭一次保准比他值钱。”

    杨晟下意识的摸了摸眼睛。

    他已经忘记自己上一次落泪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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