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宴的意识还算清醒,身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哪儿哪儿都疼,但比起浑身搏斗造成的淤伤,后脑伤处一阵阵的疼痛更教人难以忍受。

    拿针扎了她的那个人靠在墙壁上,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木宴感觉得到,他正在观察自己。古旧书籍沾上湿气发酵后特有的书香扑鼻而来,她此时身处的想必是间有些年头的资料室或者书库之类的地方。

    “你是谁?为什么抓我?”木宴有些吃力地开口。

    对方冷哼一声,并不理她。

    没得到回答,木宴便也不再多问,双方重新回到原先默然无言的状态。

    又隔了一会儿,那人忽然发出一记轻蔑的嗤笑,冷冷道:“别一副伤心的样子,那家伙最后一刻踢开风刑避过了爆炸,他们坠落的位置是片树林,这点高度还摔不死他。”

    木宴睫毛扑扇了一下,脸上掠过一抹将信将疑的欣喜。她无法通过对方的神情判断这话的真假,但他实在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骗她。

    只听那人语带嘲讽地继续道:“早听说我们至高无上的首领大人迷上了‘沐’的少主,当时还以为又是他开疆拓土、扩张势力的手段。直到亲眼看见那家伙对你的态度,我才感觉到不对劲,之后他命秦渊秘密把你送走更是加深了我的怀疑。今天,侍度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终于让我确定了一件事——那个冷血的怪物居然动了真心。”说话间已经来到木宴跟前,散漫讥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会做那样的决定,当然是因为他一贯的自负,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你。当他为你以身犯险将风刑扑出去的那一刻,我甚至觉得杀了他并非最好的报复——他有多在乎你,当失去你的时候就会感受到同等程度的痛苦。”

    “……你跟安辰有仇?”木宴轻声道。

    好一阵沉默之后,对方终于还是没忍住,咬牙恨声道:“他害死了我姐,我发誓总有一天要亲手宰了他!可那家伙城府极深,从来不留一丝破绽,加上优一再阻挠,我始终不能如愿。”

    木宴露出些许了然的表情,抬头“望”向声音的方向,“你是……裴卓?”

    对方有点意外地“哦?”了一声,“你居然知道我?看来安辰同你真是无话不说么!”

    木宴神情恹恹的,“你对安辰的事能这样侃侃而谈,说明你不仅跟他相识,甚至还挺熟,言语间也并不掩饰自己“煌”组织成员的身份。既有杀安辰的底气,又拥有寻到这里的情报能力,在暗杀组和情报组之外的势力,就只剩我没接触过的综合部了。你口中的‘优’如果是池优,那么要说有什么人需要前综合部长费心‘一再阻挠’,除了现任部长裴卓,还能有谁?”

    裴卓挑眉,“你虽然瞎了眼睛,脑子还是挺不错的。”

    综合部,安辰继任首领后一手成立的新部门。独立运作只受命于部长,就连身为首领的安辰也无法直接调动那一部的人——这是任何一名掌权者都无法容忍的特立独行,安辰却不知出于怎样的考虑,默许了这种脱离控制的运作方式。而关于裴卓,木宴知之甚少,只听闻其人性格狂妄极端,除了前任部长池优,谁的面子都不卖。

    “主楼被攻陷那日我也在场,就木松的布置而言堪称完美,也只有实力强大如‘沐’才能将安辰逼到那种地步,加上阮言临阵叛变,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可最后还是让沉砂逃了出去——显然安辰事先已有所警觉,而一旦被他察觉,他就绝无可能坐以待毙。以我对那家伙的了解,不出三日,他必定会有所行动。如今他人既然已经在这里,就说明总部危机已解,木松到现在还杀不掉他,这场仗就注定是输。”裴卓说到这里扫了木宴一眼,“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也没指望这次行动能将安辰摧垮,我跟风刑一样,狩猎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你。我只是没料到安辰会不顾自己处境雪上加霜调侍度过来支援,要不是‘灿’组掺上这一脚,恐怕风刑早就得手了。”

    “所以,这次是你串通了狂影……”

    裴卓不屑一顾:“哪里需要什么串通?不过是将你藏在这里的消息散出去而已。”

    安辰特意让秦渊把她带来这里,就是因为此处隐蔽性极高,在安辰有意封锁消息的情况下,裴卓还能如此效率地找到自己,综合部的情报网确有其独到之处,也难怪“煌”几位组长但凡提到综合部都是一副愁肠百结头疼不已的样子……

    木宴闭上眼睛,困顿疲乏不知何时将她悄然攫住,就连后脑蛛网般扩散的疼痛也无法驱走那种昏沉的感觉,心脏却怦怦跳个不停,与身体困倦的状态极不协调,体内像燃着一把火,呼吸也有些乱……

    她这是怎么了?普通的麻醉剂应该不会出现这种症状,身体这些奇怪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裴卓蹲下身来,支起下巴有趣地看着某人的反应。虽然从脸上神情看不太出,但胸口起伏的频率表明她其实已经很不舒服了。这副忍耐的模样让裴卓莫名想起那一日,她为了阻止安辰和“沐”组织高手决斗而向自己挥出的那干脆果决的一刀!他一直无法忘记那一幕带给自己的震撼,这样柔弱无害的外表,意志却坚韧顽强得令人惊讶!在与狂影的斡旋中,从始至终她都保持着一种超越常人的冷静,逆境中机变无双,绝境里孤狠求生。这样的人,却在那个混蛋跳下去的时候流露出一种濒临崩溃的脆弱。而当他告诉她安辰未死的时候,那张美到极致的脸上从麻木到生动,瞬间的神情变化令他一时有些失神……

    “你……给我打了什么?”木宴头昏脑涨地伸手撑住脑袋。

    “从你身上掉出来的,我顺手拿来用了。”裴卓的声音带上一丝讥讽的笑意。

    原来是她弄丢的那管么……木宴有些无语,连带着晕眩的感觉也似乎比方才更严重了些。话说回来,与雷定缠斗的时候那管麻药就已经不见了,这人在暗处窥伺很久了吧,而她竟毫无察觉!

    偷窥狂在这时突然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笑得别有意味,“原本借风刑之手杀你只是想看安辰痛不欲生的样子,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难得你如此命大,豁出性命救人的样子也让人有些动心,弄死了倒真是有点可惜……”他在她耳边邪气地轻笑,“那个紫眸男人只是吻了你,他就情绪失控抽刀杀人。你猜,要是我上了你,他会是什么反应?”

    木宴脸色微变,想也不想攒起剩余的全部力气曲膝就撞!体格、力量和技巧均在此时占据绝对优势的男人反应极快,长腿一抬挡住袭向要害的一脚,三两下制住木宴,整套动作迅捷流畅且十分手熟。

    “放开我!”木宴惊怒交加,使了几次力对方的钳制却不见丝毫松动。

    裴卓凑近木宴,沙哑着嗓子低声说:“我不会杀你,只要你乖乖听……”最后一个“话”字还未出口,人就被重重摔了出去,木宴则惊魂未定地落入一人怀中。

    “看来我说的话你是一句都不肯听了。”将裴卓扔出去的人语气平淡地开口,尽管不高兴却还是保持着良好的教养和气度。

    被扔的裴卓哼唧着从地上坐起,低低唤了一声:“优……”

    “你知道总部这次因为你死了多少人么?不计后果一意孤行,你的所作所为令综合部蒙羞,也丢尽了我的脸。”

    裴卓哼了一声,“‘煌’怎么样我才不在乎……”

    “啪!”一记听声音就很痛的耳光……

    这一次,木宴没再听到裴卓的声音。身后抱着她的男人脱下外套将她裹住,周身弥漫着骇人的气势——如果不是裴卓先一步被拍飞出去,他此时大概已经冲上去杀人了。

    池优转身朝向木宴这头,“辰,这次小卓破坏总控室引开守卫,导致‘沐’长驱直入犯下大错,我实在抱歉。”

    裴卓的声音压抑着愤怒,“他害死了臻,我要他付出代价有什么错?!为什么要低声下气?为什么阻止我报仇?优,你到底怕他什么?单打独斗你不见得会输他,如今的综合部也有可与总部一拼的实力,你苦心经营综合部那么多年,难道是为了对仇人俯首贴耳吗?!”

    “小卓,有些事我一直不说是希望你终有一天能自己放下,一拖再拖却加深了你的偏执和怨恨,以致差点酿成不可挽回的大祸。如今事隔多年,那时的伤痛一点点随时间平复,你也已经长大,也该是时候告诉你真相——”池优深深叹气,“当年你私自行动,以我的名义定下那个计划,辰其实一早就看破,那日他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是为了救闯进去的臻,只不过终究没赶上。”

    “优,你不想我报仇也不用编这种谎话骗我。”裴卓冷笑。

    “那天臻独闯选馆,杀光埋伏的人,以一人之力瓦解所有部署,自己也伤重不治。臻是为救辰而死的,但真正害死她的人,其实是我们。”综合部的前部长平静叙述着当年那段血色回忆的真相,“你与臻姐弟情深,如果知道她是死在你的部署之下,以你偏激的性子一定会崩溃。辰念在臻舍命相救,这些年被你怨恨也从不辩解。他已经承担了不该由他承担的,现在连他最珍惜的人都险些毁于这份仇恨,我实在不能继续瞒你了。”

    “我不信……臻是被安辰害死的,她是被安辰害死的!!”

    “小卓,别再自欺欺人了。你从未对那日的经过进行任何查证,其实你内心早有另一种猜测,你害怕那个猜测一旦被证实,你就得背负起害死亲姐的罪孽,所以执意将臻的死归咎于他人。”

    “不!如果不是为了安辰,臻怎么会死?根本不需要什么查证,他就是凶手!他才是最该死的人!!”裴卓狂乱地大吼,再也不听池优说什么,扭头跑了出去。

    池优长叹了一口气,转对从刚才开始就一句话都没说的男人道:“今日之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不必了,”男人抱起木宴,冷淡道:“宴既然没事,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我答应臻饶他两次不死,今天是第二次。”

    池优点点头,停顿一下,又道:“刚才看见沉砂已经到了,我那时急着找你和小卓,未跟他们照面,眼下也没必要再见。小卓那样失魂落魄跑出去我不放心,先走一步。”

    “嗯。”安辰余怒未消,抛出一个单音算是回应。

    池优微微一哂,目光下移,对上他怀中之人失焦的双眼,语气真诚,“宴小姐,裴卓鲁莽冒失,都是池优疏于管教,请你原谅。我以裴卓监护人的身份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他的行为不是疏于管教这么简单吧……

    木宴迷迷糊糊地想,头一歪,栽进安辰怀里失去了知觉……

    ……

    多年以前——

    叶白:“你终于醒了。”

    安辰自床上坐起:“我睡了多久?”

    叶白:“一整天了。”

    安辰抚额头疼:“外面怎么这么吵?”

    叶白拖长音“啊——”了一声。

    安辰皱眉:“出什么事了?”

    叶白顿了顿,说:“是重华师傅……”

    安辰:“重华?……她怎么了?”

    叶白:“昨天夜里接到指令,暗杀流沙会会长。你病得很重,重华替你去了。原以为是很普通的任务,结果却意外的失败了,重华在他们手上吃了大亏……”

    …………

    ……

    秦渊:“那家伙人呢?!”

    叶白:“你说谁?啊,好恐怖的表情!辰的话,昨天傍晚开始就没看到过。”

    秦渊:“难不成又未经许可擅自偷跑出去了?!”

    叶白:“行动电话关机,定位装置也扔了,完全联络不上——大概又得了流沙什么消息了吧!”

    秦渊:“你早就知道,居然装聋作哑?!”

    叶白:“别生气嘛,渊,辰不会有事的~”

    秦渊:“这种毫无根据的话我不想听!那个臭小子!有任务指名要他,日落前见不到人他就死定了。”

    叶白:“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一年过去了。”

    秦渊:“……自重华那次之后,我们与流沙会的仇怨不断加深,现在连‘烨’组长庄辞都被杀……同为暗杀组织,交恶到这种地步,注定只有一方能够生存。”

    叶白:“一年前,谁能想到区区流沙居然能把‘煌’逼到这种地步?我们的每一次行动他们都好像已经事先预知,我想破头也想不出叛徒到底是谁。我怀疑过每一个人,但最后都一一排除了,然而这样的结果是不合理的——‘一定有内奸’和‘所有人都不是内奸’没法同时成立。”

    秦渊:“我不信有人能一直在我们眼皮底下搞鬼而不露丝毫破绽。只要对方还在继续行动,总有一天把他揪出来!”

    叶白:“辰最近怪怪的,总觉得他知道了些什么,却有意瞒着我们。虽然感觉挺失落的,但他不说应该有他的考量。”

    秦渊:“那小子恣意妄为独断专行,根本靠不住。我承认你脑筋好,然而在这点上我真的很诧异,到底得有多大的傻劲才能对他这样执迷不悟地信任?”

    叶白:“呵呵,渊还是这么严苛。这一年里辰对流沙的调查从未中断,他嘴上不说,灭流沙的决心恐怕比殷老大还坚定。重华那件事始终让他耿耿于怀,这笔债,将来不知要用多少血来偿还了……”

    …………

    ……

    裴臻:“全死光了,只剩我们两个。不愧是‘煌’no1的杀人兵器,拿我去挡刀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呢?”

    安辰:“拖后腿的家伙要活命,总该起到点作用。”

    裴臻:“呵呵,真是刻薄呢!没想到优竟会找你们联手,之前在楼上看见你来敲门,只当是误闯的旅人,谁知却是地狱里索命的恶鬼。我就奇怪这种大雨瓢泼的鬼天气,怎么还有人上山。”

    安辰:“得到你获救的消息,池优现在应该已经动手,如不出意外,今天就是流沙会覆灭的日子。”

    裴臻:“既然摆脱不掉,就干脆统统毁去——优一点没变,固执起来还是很极端。忍辱负重那么久,一旦动手就是彻底的毁灭,这些年他和小卓在外面一定吃了很多苦。有个问题我很好奇——当时那么多被囚禁的女人,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为了控制优和小卓为流沙卖命,关于我的资料早在多年前就销毁了。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安辰:“你跟池优身边那个趾高气昂的小鬼很像,看一眼就明白了。”

    裴臻:“是么?分开的时候我们还都只是小孩子,这么多年没见,不知他俩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了。我和小卓真的很像么?虽然是亲姐弟,小时候我们可没半分相像。”

    安辰:“并不是外貌上的相似,你跟他给人的感觉很像。”

    裴臻:“‘趾高气昂’的感觉么?你这个人很聪明,对自己的判断也很自信,但这样过分的自信,也不知是优点还是缺点。”

    安辰:“你还要在地上躺多久?这一带没有信号,我们必须在半小时内离开这片禁区。”

    裴臻:“你总这么面不改色的说混账话吗?你把我扔出去的时候害我崴了脚,刚刚又在我手臂上划了一刀,没有麻药,我现在很疼,你背我走吧!”

    安辰:“替你剜出追踪器的时候你也咬我了,我现在也很疼,自己走吧。”

    裴臻:“……心胸狭窄的家伙!”

    …………

    ……

    重华:“小辰辰~~”

    安辰:“……”

    重华:“咦?我家小辰脸色很难看呢~~身体不舒服吗?”

    安辰:“不舒服,你每次这样都没好事。”

    重华:“好过分~~居然这么冷淡!真是人大心大,世态炎凉,重华妈妈好伤心~~~”

    安辰:“……没事的话我回去了。”

    重华:“哎,别别别……有事,真的有事!”

    安辰:“你又想怎样?”

    重华:“就是吧,关于你这次的目标……”

    安辰:“不行。”

    重华:“别这样嘛小辰~那可是个真正在位谋事难得的好官!”

    安辰:“所以上任才两个月,几项新政就惹来至少三方怨恨。”

    重华:“拜托啦~~我们小辰最好了~~~~”

    安辰:“与其在这里跟我胡搅蛮缠,不如直接找殷老大比较现实。”

    重华:“你以为我没有吗?一趟活赚三份钱,他怎么可能放过!!”

    安辰:“三个委托人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当然不会为你这么可笑的理由开罪雇主。重华,你救不了所有人,保得了一时也保不了一世。那些人的死活跟你毫无关系,顾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重华:“我心口突然好痛……”

    安辰:“……”

    重华:“不只心口,我还头痛胃痛腰痛浑身痛……小辰,怎么办?我是不是马上快要死了~~~~”

    安辰:“……”

    裴臻从安辰身后探出头来:“这位…就是你师傅?”

    重华:“嗯?小辰,她是谁?好漂亮的孩子~女朋友?”

    安辰:“……”

    …………

    ……

    为官清廉的暗杀目标:“你要什么尽管拿走,千万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强买强卖的杀手大人:“一百万,我姑且接下你的委托。”

    为官清廉的暗杀目标:“委托?什么委托?”

    强买强卖的杀手大人:“少啰嗦,要钱还是要命?”

    为官清廉的暗杀目标:“可是一百万……我、我没那么多钱……”

    强买强卖的杀手大人:“一半也行。”

    为官清廉的暗杀目标:“一、一半也没有……”

    强买强卖的杀手大人:“……那么你有多少?”

    为官清廉的暗杀目标:“诶诶——?”

    …………

    ……

    傅罗:“六万两千四百五十七块九毛……八…分?居…居然还有分?!”

    安辰:“这是他所有的积蓄,果真如重华所说,是个一贫如洗的呆子。”

    傅罗:“啊啊~~~开什么玩笑!你这臭小子连一丁点自觉都没有!刚出道的新人都不止这个数!你在外头鬼混了一个月,结果就只收个零头回来?!这点钱顶屁用!光是违约的善后赔偿,后面再加两个零都不够!死掉的那几个要是知道他们合起来只值这些一定死不瞑目!”

    安辰:“不够的部分从我账上划。”

    傅罗:“老娘受够了!老娘真的受够了!!正常人会洗劫暗杀目标后回头把雇主干掉吗?就算要杀也等我挂牌吊价,等有人出钱买命再杀啊!我算算那三人……啊啊,我还是不要知道确切金额,太刺激对心脏不好!”

    安辰:“傅罗,我受伤的事不想让重华知道。”

    傅罗:“哼,这要求超出我的工作范畴,要收费。”

    安辰:“可以。”

    傅罗:“这事还违背我的职业操守,知情不报被发现是死罪。”

    安辰:“双倍。”

    傅罗:“成交。”

    …………

    ……

    裴臻:“想不到最后你还是听了你师傅的请求,那天见你对她的态度,还以为一定不会答应呢~你这么阳奉阴违,殷蒲寒知道么?”

    安辰还刀入鞘:“你偷调裴卓的目标信息,利用职务之便溜出来替他杀人,汝啸又知道么?‘熠’的组长不是傻子,别太小看他。”

    裴臻捂住胸前流血的伤口:“我只有小卓一个亲人,什么我都会为他做。”

    安辰:“裴卓对此毫不知情,依着他的脾气,如果哪天你死了,你觉得他是会感激你还是恨你?”

    裴臻:“连我都杀不了的人,小卓岂不更是死路一条?”

    安辰:“流沙的路数自成一派,‘煌’里头十个有九个能一眼辨认出来。亏得池优以往行事不留痕迹,见过他的人都死绝,他和裴卓本身也掩藏得很好,所以他这流沙会头号杀手才能顺利加入‘煌’。可你不同,你常年被幽禁在流沙总部与世隔绝,招式中的痕迹太明显,今后轻易别在人前动手,否则连我也保不了你……你笑什么?”

    裴臻:“说‘死绝’不准确吧?你不是还活着么?”

    安辰:“你应该学习一下如何抓重点。”

    裴臻:“我明白你的意思,优也说过同样的话,我会小心,今天谢谢你救我。”

    安辰:“……冥顽不灵,你执意找死也随你。”

    …………

    ……

    叶白:“听说你借着这次立功向殷老大讨人了?”

    安辰:“嗯。”

    叶白:“你把渊从‘烨’组调来我可以理解,毕竟阮言已经正式升任组长,以渊的性子,继续待在那里绝对会出大乱子。不过我想不明白的是,你怎么会把裴臻要来?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你该清楚她与池优的关系。入组短短九个月就隐隐有取代汝啸的趋势——池优这个人,虽然看上去不像,但无疑是个有野心的人,将来必会成为你的劲敌。你擅自将裴臻调来身边,汝啸觉得你僭越不说,日后恐怕还会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安辰:“裴臻做事不计后果,留在‘熠’迟早要出问题。”

    叶白:“只是信息收发整理,能出什么问题?啊,说来她柔柔弱弱一个女孩子,长得漂亮却没什么自保能力,无论池优和裴卓把她护得多紧,毕竟是狼群里的一只小绵羊,长此以往终究不是办法。”

    安辰:“少了裴臻这层顾虑,池优就可以放手一搏。这么一来,汝啸自顾不暇,自然没法对‘煜’横加干涉。给池优一个方便,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回报。”

    叶白:“池优看上去温和,但自有他的傲慢,我认为他是不会乐意承你这份情的,只怕结果会适得其反。”

    安辰:“这个么……不试试又怎么知道?‘煜’向来团结排外,我出自‘烨’组,抵触的情绪在所难免,整顿恐怕要费一番工夫,这当口麻烦的家伙能撇掉一个是一个,可以成为助力的一个也不能浪费。”

    叶白:“何止是抵触?谁不知道‘煜’最是暴戾混乱,自弋仁以下多出偏执狂,既顽固又自负,弋仁叛逃前声望极高,突然要他们接受一个出自别组的新上司谈何容易——何况还是个二十岁不到的狂妄小子。殷老大果然魄力惊人,居然直接就把这烫手山芋丢给你,想要以毒攻毒么?眼下这种混乱的局面,实在不宜再牵扯别组的纠纷,渊让我带话给你,这事他反对。”

    安辰:“我做的决定他哪件不反对?”

    叶白:“遗憾的是,他反对的你哪件都做了。”

    …………

    ……

    裴臻:“你究竟想干嘛?”

    安辰:“不明白你想问什么。”

    裴臻:“为什么把我从‘熠’调走?”

    安辰:“因为我这里缺人。”

    裴臻:“把我调回去!”

    安辰:“裴卓早已今非昔比,那种偷梁换柱的事不做也罢。近来他和池优风头太劲,汝啸是个善妒的人,虽不知你和裴卓是姐弟,但你与他二人关系亲密谁都看得出来。不认清自己的位置,很容易给周围人造成困扰。直白的说,就是你已经成为他们的包袱,如果不想重蹈覆辙,建议你还是离他们远点。池优想来也明白,所以才没有阻止你调来我这里。”

    裴臻:“……”

    …………

    ……

    秦渊:“重华病情又加重了,昨夜咳了好多血,医生说……她也许撑不过这个冬天。”

    叶白:“唉……其实我一直觉得灭了流沙未必是好事,辰在意的东西很少,重华是排第一的。尤其那年她替辰执行任务险些丧命,并就此落下病根,辰欠下的恩情更是永远都还不清了。而如今那家伙已经没什么能为她做的了。我,真的很担心……”

    …………

    ……

    安辰:“流沙早已风流云散,你不抓紧机会逃命反而回来送死,真是勇气可嘉。”

    弋仁:“师傅……她还活着吗?让我见她!”

    安辰:“你有这份心也不枉费重华与你师徒一场,但见面就不必了。首领有命,叛离者死。你是自裁还是要我动手?”

    弋仁:“你自信杀得了我?别忘了我们是同一个师傅所教,你会的,我都会。”

    安辰:“试过就知道了。”

    弋仁:“最看不惯你这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明明年纪最小,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难得给人的目光也只有俯视,游刃有余的傲慢模样简直让人恨得牙痒。但就算再怎么看不惯,我也从没想过你我会有这么一天。”

    安辰:“我也没想过你会蠢到对一个女人的虚情假意深信不疑。甚至为她不惜与重华动手。如今‘煌’的清道夫满世界追杀你,而那个你为之背弃一切的女人现在又在哪里?不觉得自己天真得可笑吗?你是没见过女人,还是没做过卧底?”

    弋仁:“闭嘴!无论她在哪里我都会找到她。”

    安辰:“她已经死了,流沙会覆灭的前一天,我杀的。”

    …………

    ……

    叶白:“一回来就听说弋仁死了,到底怎么回事?”

    秦渊:“那个笨蛋,当初不顾一切救走潜伏在身边的流沙会卧底,如今不知从哪里得到重华病危的消息却又巴巴跑回来送死,真是愚蠢。”

    叶白:“‘煜’组上下都炸开锅了,也许正是因为弋仁这份‘笨拙’,才让他在叛出组织那么长时间之后依旧拥有如此大的影响力。本来辰的整顿已初见成效,现在前功尽弃又回到原点了,真是棘手啊……毕竟是师兄弟,我以为辰至少会看在重华的面子上放过弋仁。”

    秦渊:“你还不知道么?弋仁是裴臻杀的。”

    叶白:“……那个弱不禁风的裴臻?怎么可能是她?”

    秦渊:“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现场的阮言一眼认出她使的是流沙的招数,而当初是辰带她入的组织,这才是最要命的。”

    …………

    ……

    裴臻:“你在生气吗?怪我出手太狠杀了他?”

    安辰:“你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件事么?”

    裴臻:“那时见你突然失手,不知不觉就……”

    安辰:“呵,原来我会失手么?”

    裴臻:“……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意放弋仁一条生路。”

    安辰:“行了,带着只会惹麻烦的你在身边的我也有责任。你流沙的身份已经暴露,池优入夜时会来接你,之后就不用回来了。”

    裴臻:“咦?”

    安辰:“你不是一直想回‘熠’么?虽然采取了最糟糕的方式,也算殊途同归。殷老大那边我会设法转圜,但这次我也没什么把握,回去后跟优好好商量下对策,早做打算。”

    裴臻:“……”

    …………

    ……

    秦渊:“这段时间不仅是阮言,‘熠’、“焜”二组的动向也很不寻常。”

    叶白:“殷老大死得蹊跷,看上去完全就是意外。”

    秦渊:“不觉得这句话前后矛盾吗?”

    叶白:“就因为太像意外,反倒让我不能相信。可惜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安辰:“是池优吧……殷老大一死,光是抢首领的位置就已经争破头了,谁还会在意流沙会的一两条漏网之鱼?这就是他们的对策么?围魏救赵,这步棋下得有些狠了。”

    秦渊:“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没意义。就凭殷老大生前对你的倚重,足以令你成为其他三组共同的敌人,要是我也会先与人联合起来除掉你再谈其他。”

    安辰:“这是不是说明我是最强的?”

    秦渊:“你还有心情说笑!你对池优的态度也该谨慎些,你们现在这种亦敌亦友的关系很危险。裴卓也是个麻烦,你调走裴臻的那件事,他可是完全不领情,对你相当记恨。”

    安辰:“放心,我不会输的。”

    秦渊:“自信成这样真不是什么好事。”

    安辰:“池优参与这场争夺的动机跟我不同,对他来说这只是场排遣无聊的游戏——他不会与任何一方结盟,因为他不屑借助旁人之力来赢得一场游戏的胜利,而只要他对‘煌’的态度止于此,就不可能赢我。”

    …………

    ……

    安辰:“……又是这种眼神,白、娜姐、傅罗、渊,现在轮到你了么?”

    裴臻:“你这么憔悴的样子我还是头一回见,听说为了照顾重华,你已经连续五天不眠不休了。刚才进门,你连我的气息都感觉不到,重华的死对你打击真这么大么?”

    安辰:“这一天迟早要来,为什么你们个个都认为我会被这早能预见结果的事打击到?”

    裴臻:“……”

    安辰:“现在这样很好。从今往后,没有人指手划脚胡乱干涉,没有人随心所欲制造麻烦,我再不必勉强扮好人,再不必有任何顾虑——因为这世上对我重要的东西,都已经不存在了。”

    裴臻:“别哭,重华会难过的。”

    安辰:“说什么傻话,在哭的人不是你么?你又在难过什么?那天你伤得不轻,特地跑回来,不怕被弋仁的旧部发现,砍了你为弋仁报仇么?”

    裴臻:“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明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大概,因为你不肯流泪,所以我才替你哭吧……”

    安辰:“……莫名其妙。收起你的眼泪,我,不需要。”

    …………

    ……

    叶白:“你准备拿裴臻怎么办?”

    安辰:“什么怎么办?”

    叶白:“少来,我不信你毫无所觉,否则之前也不会匆匆赶她回‘熠’。”

    安辰:“连你也有那种感觉么?”

    叶白:“她显然对你有情而不自知。”

    安辰:“她是个骄傲的人,意志力也很强,清楚自己该做什么,绝对不会容许自己踏错一步。她不说,我不听,这样就什么都不会发生。况且今后我跟她应该也没什么必要见面了。”

    叶白:“这个最重要的筹码,你倒放得潇洒。池优其实比汝啸更难对付,真要说起来,也就他够格做你对手。”

    安辰:“裴臻杀了弋仁,继续留在我这里也只是个麻烦,说不定哪天就被悄悄弄死,这种随时会自爆的筹码不如不要。”

    叶白:“麻烦就是麻烦,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除了重华,我还没见你为谁这样考虑过。你不会也对她有意思吧?”

    安辰:“所以,说了半天,这一句才是重点?”

    叶白:“答案呢?”

    安辰:“裴臻的个性容易闯祸,偏偏碍于池优,是个绝对不能出事的人,只好多操一份心,仅此而已——白,真没想到你也会提这种蠢问题。”

    叶白:“……我这么操心也很累的。”

    …………

    ……

    池优:“臻?你身体还没好,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裴臻:“你答应与‘焜’联手了?”

    池优:“是。”

    裴臻:“你忘了当初是安辰助你荡平流沙,才让我们三个彻底摆脱被操控的命运,也是经由他的安排才给了我们一个容身之处?”

    池优:“那不过是个契约,各取所需而已。”

    裴臻:“你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池优:“臻,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裴臻:“优!为什么要这样说话?!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池优:“那么你呢?你说这些话,又是在担心谁?”

    裴臻:“……凭你如今的地位,足以让我们在这里安身立命,你并没有非与他一争高下的理由。”

    池优:“原先是没有,但现在有了。”

    裴臻:“为什么?”

    池优:“你为他挡刀、为他暴露身份、为他流泪……一争高下的理由,还需要我说更多吗?”

    裴臻:“——!!”

    …………

    ……

    叶白:“不要再等了,他是不会见你的。”

    裴臻:“我就在这里,等到他肯见我为止。”

    叶白:“唉……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次你要是站在辰这边帮他,你和池优就彻底完了,我想他是不希望你为他变成那样吧!臻,听我一句劝,不管发生什么,请你都置身事外,这对谁都好。趁池优还没发现,快些回去吧!”

    裴臻:“……”

    叶白:“臻,你听到我说的吗?”

    裴臻:“原来他也为我考虑过吗……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伤心。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变得这样低微。认识他,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

    ……

    裴臻:“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很糟?……真不想让你瞧见我现在这个样子。”

    ……

    安辰:“这一切本来都可以避免,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的疏忽。”

    ……

    裴臻:“那么,你答应我吗?”

    安辰:“只要优放弃与我为敌,我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至于裴卓……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他。你救我一命,又因我而死,我欠你两条人命。今后不论他做错什么,我饶他两次不死。”

    ……

    裴臻:“在你面前,再骄傲的人都变卑微,再多的自信也变成不确定……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你动心。”

    安辰:“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也有些好奇起来。”

    裴臻:“骗人……你根本一点都…不期待……”

    …………

    ……

    安辰:“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综合部的部长——事先申明,这是命令,你没有拒绝余地。”

    池优:“不杀我断绝后患吗?”

    安辰:“我有必要这么做吗?”

    池优:“……的确,没有她的世界,变成怎样都无所谓。”

    安辰:“你可以恨我,如果你要报仇,我随时恭候。”

    池优:“我当然恨过。臻义无反顾去救你的时候,我恨极了。可是当你背负下小卓怨恨的那一刻,我就不怪你了。说到底,你死了臻也不会活过来。想想自己真是可笑,想要向她证明自己才是最强的,可现在她不在了,是不是最强又有什么意义?无论面上再怎么掩饰,心底还是害怕失去,反映在行动上更是破绽百出。臻是个好女人,我们的感情深厚,如果不死,她迟早会成为我的妻子。她心里有你又怎样?她最后一定还是会嫁给我。握得越紧,失去得越快,现在才想清楚这些已经太迟了,是我无谓的骄傲和自尊害死了她。

    小卓这件事上,我欠你一个人情。我答应你,两年——两年后我给你一个名副其实的综合部。只是到那时,我希望你不要再阻止我离开,因为就算你阻止,我也不会改变心意。”

    安辰:“一言为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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