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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理念是不是并不适合这些孩子?

    我所做的一切,是不是没有意义的?

    我是不是限制了他们的发展?

    这是柳生奈奈子第一次这样质疑自己,在之前这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

    工作之后,林佳奈不得不进入利益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如果没有人有意教你、保护你,新人很容易被其中看不见的透明丝线绞伤,碰壁和自我怀疑是难免的。

    到后来,林佳奈尽可能避免礼节性道歉,道歉意味着失职,并且会顺势被扣帽子,她也渐渐地不从自己身上找毛病——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

    一个不求进取的、糟糕的大人。

    奈奈子斜靠在墙上,看着几个小家伙围在一起,小声嘀咕要在一个废弃网球场进行“针对维护关东大赛十六连霸的特训”,参训人员有被黑部疯狂欺负而愤愤不平的小海带、欲维护天才地位的丸井文太和被拉来面上稍有难色的胡狼桑原,看他们的意思这个队伍可以更加庞大。

    看她把他们逼得,要跑去十公里外的荒郊野岭练习了。

    五月是个温暖的月份,阳光明媚,太阳慷慨地洒下暖金色的光,这光落在切原赤也的小卷毛上,映在少年们坚毅的眼神中,像是注定要飞往高处的雄鹰幼崽。

    校园中的绿植抽出嫩芽,它们拼命汲取养分,向上生长,在地上留下姿态昂扬的枝丫的阴影;而旁边的灌木不懂,它安定又敦实地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田——毕竟,它只是被一次次修剪过的一团植物罢了。

    奈奈子又一次忘记穿外套,墙壁很凉,风也很凉,她站直身体,向少年们走去。

    “在部里练吧。”

    “啊?……啊!奈奈子前辈!”小海带脸上的慌张太明显了,奈奈子不想给他压力,就没有看他;桑原的五官皱在一起,渐渐漫上羞愧,他小声说:“我们其实……”

    桑原被丸井给了一肘击,讷讷截住了话头,丸井往常都是孩子气的,每天在部里面闹腾,很活跃,但是很少加练,奈奈子一度以为他是很懒的。

    丸井文太火红色的头发很扎眼,他本来鼓足了勇气,但是开口时却磕磕巴巴的,心情莫名低落:“之前,黑部前辈和幸村打了平局,我……我也想跟上幸村的步伐,所以,就是……”

    柳找来时,听见少女温柔的声音,好像比往常更加低沉、又好像更加柔软。

    “我理解了。”奈奈子的语气温和,她说:“现在面临关东大赛,确实要酌情增加训练量,但是不要跑到很远的地方加练,知道吗?”

    ——虽然现在的训练设置是奈奈子询问了相关人士,努力权衡少年们的意愿和身体承受能力得出的数据,可是少年们对胜利的渴望也应该被尊重。

    自以为的“对他们好”并不是他们需要的“对他们好”,这个道理很简单,奈奈子觉得,她也应该学着收敛一些。

    她说:“加练的内容就由你们来定吧,记得跟柳说一声哦。”

    柳站在一旁,囫囵听了个大概,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瞪了一眼丸井,本来想说什么,看见奈奈子转身要走,急切地喊住她:“柳生桑!”

    奈奈子回头,她穿着单薄的校服衬衫和短裙,走进部活室的一线阴影里。屋檐的影子将她笼罩,她祖母绿的瞳孔像是幽潭泛起的泠泠春光。她微笑起来,问他:“怎么了?”

    自从黑部勇太来到网球部,柳生奈奈子要和新机器磨合,还要盯着几个麻烦精,忙得脚不沾地,也沉默了很多。柳莲二想着等忙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之后他们的实力会更上一层楼,即使计划被暂时打乱也没关系,训练内容挤压到赛前半个月就好了。

    其实幸村也是这个意思,几位少年并不像奈奈子一样,对每一个可能会涉及健康的细节都如临大敌,这段时间他们有意忽视了奈奈子和他们理念不同的事实,想着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没想到,几个平时最能闹腾的居然搞出私自外出加练一档子事。就算柳生奈奈子不介意,这几人也是要挨骂的。

    她不介意吗?

    柳想从她平和的神态中发现蛛丝马迹,但他看不出来。他哑然张嘴,干巴巴地问:“你要去哪?”

    柳生奈奈子说:“太冷啦,我去加件外套。”

    100

    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送走黑部由起夫和长崎,揉着眉心回来,神情疲倦,真田在他身后,声音低沉:“这样真的好吗?”

    “怎么了?”幸村回头看向真田。

    “如果不遵循既定的规则,混乱只会滋生更多不可控的事情。”

    幸村无声地叹口气,真田说的不无道理,但是黑部由起夫作为u-17教练的话语权在上,人家想要拿立海大网球部练弟弟,他们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问问经理吧。”幸村想到柳生奈奈子,稍微安心一点,“黑部前辈好像很认可柳生桑。”

    柳生奈奈子正在跟忍足侑士发短信,忍足吐槽今天冰帝校园内突然进来了一个施工队,好像和学校方面打过招呼,进了校园直奔网球部,然后开始搭棚子,现在部员们的训练场地缩减了一半,迹部景吾已经在打电话和人沟通了。

    忍足最后说:“好像搭的是摄影棚,灯和轨道摆了一地。”

    幸村敲门,他进入经理室之后往懒人沙发上一摊,手臂放在眼窝处,奈奈子问他:“幸村君,你是要睡觉吗?”

    “不……只是这样躺着比较舒服。”

    幸村仰躺着,想着最开始这两个懒人沙发只有丸井和仁王天天抢,现在居然所有人都在上面摊过了。这样想着,他瞥了一眼因为嫌弃沙发太软正座不方便而一直在和懒人沙发斗智斗勇的真田,心情明媚了不少。

    他正要问问柳生奈奈子跟黑部勇太的关系,就听见奈奈子说:“刚好,我有一些想法,想问问你们。”

    幸村莫名闻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他放下搭在脸上的手臂,睁大眼睛看向奈奈子。

    “今天,我反思了一下,我觉得我以往的思路有一些偏差。”柳生奈奈子坐在办公椅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神色很是郑重:“是我一直以来依仗着大家拥有着全国第一的实力,对于稍微过量的训练都锱铢必较,给大家带来了困扰。”

    幸村听了第一句话,惊讶地坐起身来,因为思路完全没跟上而显得有些呆。真田和幸村对视,两人都露出微妙相似的“你听懂她在说什么了吗”的迷惑表情。

    “我想了一下,如果大家对于加练的态度是一致的话,我们也可以提升部内基础练习强度和数量,并且规范练习极限,避免他们自己加练可能存在的风险。”

    一年过去了,真田还是个直肠子。没等幸村阻止,他想了想,说:“可以啊,挺好的。”

    奈奈子点了点头,笑了一下:“那我去跟柳说哦,练习内容我不太懂,就交给你们啦。”

    说着,她走出经理室。

    “……”真田沉默半晌,突然问:“练习内容她不是抓得很死吗?”

    幸村一脸“你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吗”的表情,真田弦一郎真的不懂,他扬起正派的脸和幸村对视,最后还是幸村败下阵来。

    “算了,我去问问怎么回事。”他疲惫地起身,回头看真田弦一郎求知若渴的脸一眼,又痛苦地转过头来。

    101

    柳生比吕士刚从学生会回来,柳莲二就紧张地问他要是柳生奈奈子生气了怎么办。

    柳生比吕士和柳生奈奈子相处了十三年,互相生气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换一个哥哥”事件使柳生比吕士痛改前非、对柳生奈奈子又爱又恨毫无办法之外,他觉得自家妹妹脾气简直太好了,于是他淡定地说:“买点吃的哄一哄?”

    柳莲二认为柳生比吕士的提议很不靠谱,故作罢。他回头教训丸井三人:“你们啊,有什么想法要先跟我说……场外加练,你们可真敢想。”

    “场外加练?”柳生比吕士将怀表放进柜子里,扭头看向丸井几人。

    “场外加练?”幸村精市推开更衣室的门,挑眉看向几人。

    柳生奈奈子本来想出来找柳,跟他说幸村他们都同意加练政策了。但是在部里逛了一圈,没找到人,她回到经理室,看见仁王雅治满头大汗地摊在懒人沙发上。

    他的手机里群聊信息跳跃起来,仁王雅治莫名其妙地打开手机,看见里面在刷屏:

    雅乐:全体警戒!谁在经理旁边?魔术师你在她旁边吗?

    雷诺阿-精市:所有人不可以在公共网球场加练!不可以未经允许和任何队伍打比赛!部内的规矩都忘了吗?

    真田弦一郎:违者将受到部规制裁。

    雅乐:全体警戒!谁在经理旁边?魔术师你在她旁边吗?

    仁王雅治莫名其妙。

    魔术师:我在,怎么了?

    雅乐:经理现在在干什么?

    仁王雅治看向柳生奈奈子,她不知何时倚在办公桌上,抱胸看着她贴的横幅:“过度训练伤你身,私自加练伤我心,拒绝内卷,从我做起”。

    魔术师:在看她贴的那个横幅。

    柳生奈奈子之前觉得这是自己的肺腑之言,现在再看,却发现矫情过了头。她想了想,伸出手,想把横幅取下来。

    ——“你干嘛啊?!!”

    仁王雅治弹跳起来,要他自己说,这次的弹跳比之前接柳生比吕士球时的起跳速度还要快。

    横幅是她借用真田弦一郎的纸和毛笔写的,当时她要真田写这句话,真田拒绝了,奈奈子就自己写了一条,当时网球部还调侃她看不出来啊她会的也太多了什么的。

    宣纸是很脆弱的,奈奈子取的时候仁王雅治突然蹿出来,抓住她的手腕。她一使劲,纸就破了。

    ……啊,破了。

    奈奈子吸吸鼻子,那张横幅被撕裂了一条缝,“心”字被撕成两半,她小声问身后的仁王雅治:“你干嘛啊?”

    仁王雅治一脸懵,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眼眶红了,两人对视间,奈奈子留下了今天的第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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