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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什么玩笑!我们立海大……我们立海大蝉联关东大赛优胜十四年,我们举起过奖杯,所以知道它的重量!

    我们的每一天训练都在为了背负这个重量而拼尽全力,怎么可能——怎么可以止步于关东大赛!

    真田想起幸村穿着病号服坐在阳台上的样子,他侧对着窗户,因为背对阳光,紫色的发丝看起来是深邃的黑色。他只露出半边侧脸,眼神寂静地看向窗外。

    小时候,幸村想要出去玩但又没能出去的时候,就会这样坐在家里的窗户前,看着几个皮猴子在场地中奔跑。和幸村成为朋友之后,幸村说起过当时的感受,“能认识弦一郎真是太好了,如果你不邀请我,我可能一直都不会出去玩,更不会早早接触网球。”

    幸村又一次这样安静地坐在窗户前,比小时候更加安静。他的面容在阳光下并不清晰,他往日坚定的眼神也氤氲在日光中,看不真切。

    别放弃,幸村。

    真田有心想要这么说,但他的嗓子被堵住了,被杏子阿姨的眼泪、被大家听完病情后的沉默、被永远失去幸村的恐惧堵住了。

    由于幸村症状初期就被送往医院,采取保守治疗的存活率高达99%,但是代价就是永远不能做剧烈运动。心率、血压、激素,很多东西都会成为让他再次发病的源头。

    幸村会甘心于这样的人生吗?不会吧。不用想也不会。但是、但是——

    不甘心又怎样呢?

    难道要幸村放弃既定的99%的存活率,去选择将生命交还给命运般不确定的手术吗?

    50%。

    这简直在开玩笑。

    真田一发平击打在对面球场的底线,长达两个半小时的高强度运动下,他的控球仍然精准,此时的真田与其说在打网球,不如说是在战斗。

    拼尽全力的战斗。

    不能输的战斗。

    此时的成败不仅仅关乎荣誉,球场上的胜负好像也连通幸村未来命运的岔路口,真田不敢停下。

    他无法想象幸村不再能打网球之后的样子,这种可能性于他、于幸村来说都是折磨。真田在场地中的每一步奔跑都在躲避这种折磨的侵袭,只要将球打回去——

    “嗙!”

    就仿佛延长了他逃避和苟活的时间。

    再打回去——

    “喝啊——”

    球重重落在对面场中,差一点就要出界了。迹部景吾没追上,过量的运动让双方都变得迟缓。

    能拿下这一分就好。

    真田没能分出脑子思考,他重新转身走向底线,等待迹部的发球。

    “立海大:冰帝,5756!”

    迹部双手拿着球拍,网球在地上弹了两下,他将球抛起,跳跃起来打向对面。

    “唐怀瑟发球!”

    这个发球十分完美,它贴着地面急速旋转,真田不管不顾地上前去接,只将球撬起很低的高度。网球带着未被卸掉的旋转砸在真田这一侧的网上,无力地掉回地面。

    “立海大:冰帝,5757!”

    向日握紧拳头,让他们赢吧!这阔别十几年的胜利,他们已经为它准备了许久!

    还是迹部的发球局。

    又是一个稳定而完美的唐怀瑟发球。球的落点甚至就是场内底线,网球旋转着从底线逶迤向场外。真田又一次扑跪在地上,球拍在场地中摩擦出一道更深的绿色,网球被挑高,悠悠飞向冰帝的场地,坠落在对面的底线,没能被迹部打回来。

    这是一个奇迹般被救起的球。

    真田的胳膊擦出一片血色的点。他恍若未觉,又站起身来。

    “立海大:冰帝,5857!”

    立海大发球局。

    真田弦一郎的身体很沉重,但脑子越发清醒。他想,无论如何,将关东大赛的优胜交给幸村,后来的一切,就让幸存决断。

    真田将网球抛起,这是一个势大力沉的平击。这一拍混合着真田的惶恐、痛苦和解脱,他想,“幸村,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周遭没有声音,耳中只有肾上腺素激增下敏锐捕捉到的、令人晕眩的嗡鸣。迹部景吾将平击打回去,想,“足够了,一切都结束了。”

    在这段束手束脚的生命旅程中,今日这样的一战,对于享受这段极致癫狂的战斗的尾声的自己,足够了。

    迹部景吾跳起来——“迈向破灭的圆舞曲”,他的第一次扣杀瞄准了真田的手腕——

    在寂静中,那个本应该打向真田手腕的网球轻巧掉落在迹部的场地中——

    “是迹部挥空了吗?”

    “怎么回事?是真田打回去了吗?”

    “咚、咚。”

    网球砸落在地上的声音极其清晰,迹部双手扶着膝盖,喘息,耳边是裁判的声音,“立海大:冰帝,5957!”

    “ga!立海大:冰帝,76,立海大胜!”

    欢呼声中,真田缓缓放下举拍的手,然后慢慢走向网前。他和迹部握手,迹部的汗水洇湿了运动衫,两人都笑不出来,一脸累到木然的样子回到各自的休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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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田满身是汗,他缓缓走向幸村精市。这一局他打得绝望极了,甚至因为一些愚蠢的联想,他没有向教练席看过一次。但此时,碰到幸村一如既往坚定的眼神时,真田后知后觉地为方才的软弱和摇摆感到愧疚。

    所幸他至少把胜利拿了回来。

    ——就像拿到死缓。

    “关东大赛,的优胜,是立海大。”真田的嗓子十分沙哑,他的喉咙很痛,可能是是运动所致,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

    “嗨,辛苦你了,真田。”幸村把温度正好的运动饮料地给真田,真田默默接过,他没有动作,只是低声说:“幸村,即使你不在,立海大也会是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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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原赤也露出惊讶又茫然的表情,在欢庆的立海大啦啦队背景中,正选们聚在一起的气场静止得堪称诡异。

    真田直直看向幸村。真田的下颌骨量感很重,高挺的鼻梁骨量感也很重,他浓眉大眼、嘴唇形状标准,他像是战国时代因信念而生、为忠诚上战场的古武士。真田将自己的帽子取下,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炸起来,跟他严肃的面容很不搭调,但没人敢笑。

    真田整个人气场刚硬,也尤其不会说软话。

    “幸村,即使你不在,立海大也会是冠军。”

    他说。

    幸村的私服温柔又轻盈,他穿了一件淡青色的棉质衬衫,外面被立海大几人披上队服外套。他今天没有戴发带、甚至没有带球拍来,但从幸村进场开始,他就是立海大强大、果断、定海神针一般的部长。

    部长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没有多余的休息、娱乐,意味着他的心思都围着网球部转,他本人的荣辱功过都与网球部息息相关;意味着他要为每一个部员负责,要关注吃的多的吃得少的、学得好的学得不好的、练习中有进步的没进步的;意味着立海大往日的辉煌变成期许、变成起点、变成负担。

    意味着在病榻上,幸村仍然要心系网球部,甚至做出完全违背理智的决定。

    “如果你退部,我会立刻顶上你的位置,不择手段地保住立海大明年关东大赛的胜利。”

    幸村月华般的面容仿佛要在阳光中消融了,他眼中聚起点点光亮,幸村精市无奈地叹气,“弦一郎……”

    “所以,请不要为了网球部牺牲自己。”

    真田将帽子扣回自己头上,那些因为汗水而变坚硬的发尖被遮掩了,他的眉眼也因此藏在阴影中。他将帽檐下压,抿嘴。

    终究还是,说了最软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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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村从教练席离开,他被拥簇者走向领奖台,走向骑士们为他献上的胜利。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段路,大家走得很慢。众人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言,是开心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是期待多一点?还是畏缩多一点?

    审判即将降临,众人仰视皇冠。

    “我不会退出网球部。”

    幸村的声音在周遭杂乱的庆祝和讨论声中格外清晰。

    他低声说:“我喜欢打网球。”

    我好喜欢打网球。

    没有网球,我的人生没有意义。

    “我……”

    我非常爱立海大网球部。

    沉重的荣耀也好、恶意的猜测也好、被网球清空的其他娱乐和社交也好,我全盘接受。

    我绝不后悔。

    时至今日,我从未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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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生奈奈子看着幸村精市,她想,自己真的变了。

    放在三个月前,如果她面前有这样一个选择:是放弃打网球,还是去做一个存活率50%的手术,为了日后追逐自己的梦想?

    哈哈,她想都不会想,会说问她这个问题的人很傻逼。

    但是现在,柳生奈奈子震颤着站在人群中,她第一次这样直白地看见和贴近幸村精市的内心。这种感觉无法表述,她看到了一个绝对自主的、向命运宣战的战士,与健康的柳生奈奈子相比,幸村精市比她孱弱,但远比她更自由。

    也许还比她更强大、更勇敢、更坚定、更少于庸碌和迷茫中痛苦。

    她茫然四顾,周围的人并没有露出开心快乐的表情,切原赤也和丸井甚至哭了。

    一个审判结束,他们即将面临另一个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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