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时微蹲在地上发呆,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她找不到地方去,旁边有只流浪狗陪她。
路旁卖包子的大娘好心,问她道,“小姑娘,你家在哪呢?是不是走迷了路。”
宁时微摇摇头,抬起一张漂亮的脸,把对方吓了一跳。
她清晨时偷偷溜出来,以为总能熬过两三天,却连半日都没能熬过。
要钱的骗走她的小荷包,扒手偷走她的钱,兜里揣着做午饭的包子被野狗抢走了,没有人比她更惨。
她捂着肚子垂头丧气,天已经乌起来,大娘说要下大雨,让她快些回去。
宁时微道,“我没地方可以去。”
大娘看着她的脸,“去我家吧,我有吃不完的包子。”
宁时微知道她是骗子,可她敌不过包子的诱惑,跟在她身后穿过一道道小巷。
宁时微小声说,“包子呢?”
大娘怕她不耐烦,给了她半个包子。
她们于是又走了一段路,宁时微只想吃一口包子,大娘只想要把她卖个好价钱。夜里不会总是黑暗,有一处彻夜灯火通明的地方,有香暖的被窝,热腾腾的饭菜。
画好的大饼是诱饵,宁时微直到吃到嘴那一刻才后悔,她想起别人的话,他们说她在外面活不过哪怕半日。
可她真的后悔了,宁时微一声尖叫,勾栏院里人铁石心肠,没有人会怜惜她,她只是货物。
宁时微绝望道,“我后悔了,师……”
她只喊了半句,师若韫已经站在她面前。
他头发被外间大雨淋得湿透,抹干净脸上的雨水沉沉看她,“你后悔了吗?”
宁时微被他眼神吓得说话结巴,“我后悔了。”
师若韫问,“还有呢?”
宁时微一边流泪一边摇头。
他伸手掐着她下巴。
宁时微对上他漆黑的眼珠子,最后说,“我不该离家出走。”
师若韫叹气,“那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宁时微小声说,“我那时候站在门外,听你说你不喜欢我。”
师若韫问她,“你知道什么是喜欢?”
宁时微茫然想了一会儿,其实她不知道,但她听过母亲说不喜欢,不被她喜欢的人都会很伤心。
师若韫终于笑起来,雨过天晴一样,“真傻。”
窗外夜雨越来越大,落在地上溅落一个个水洼,今年还没有到夏季却已经接连几场滂沱大雨,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宁时微戴着一只帷幕遮住整张脸,只偶尔露出半个尖削的下巴。她温柔道,“小舅舅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大夫不敢说重话,摄政王病了十来年,比起身体上的原因,他更觉得是心病。
宁时微叹了一口气,语气仿佛万分忧愁,“要是能早些好起来就好了,小舅舅对我这么好,我恨不能以身代之。”
她的身影单薄又窈窕,在暗淡灯火下令人怜惜。
美人总是这样,一言一行就能牵动人心。
宁时微亲自守在药炉前煎药,又亲自把药端到病床前。
颜璟躺在床上面色沉静,唇色却十分苍白,据说他每每睡着就会被疼痛折磨,所以宁愿醒着也不肯睡。
她的面目有些模糊,颜璟一时间又把她认错了,宁时微仿佛根本没听见一般,道,“药不能放凉喝,我喂您吧。”
颜璟目光落在药碗中漆黑的药液上。
宁时微对他一笑,舀了一勺入口,少女的眉毛疏忽皱起来,伴随撒娇似的声音,“怎么这么苦。”
颜璟眉头渐渐展开,接过药碗一口喝得干净。
等他喝完药,少女还没有离开,跪在床榻下仰头看他。
她的目光盈盈像落了星辰一样美丽,没有人不会为她的容貌动容,即便是世界上最绝情的男人。更何况她总是用这样柔顺的姿态和依赖的态度。
颜璟用手指抚弄她下巴,玉扳指偶尔冰凉地扫过,她亲昵蹭着他,暂时放出笼子的鸟雀并没有因此生出野心,反倒更加依恋主人。
颜璟笑着道,“很苦吗,微微。”
宁时微点头,从他手心中含走那颗梅果。
颜璟轻声道,“这么多年,我竟然忘了问你想要什么。微微,你要什么呢。”
少女说,“我只想要成为治好您头疾的良药,因为我那么喜欢您。”
宁时微撑着伞站在阁楼上,下面庭院中是颜璟的兵,两旁有来去匆匆的下仆。
即便长公主站在不远处,可是谁都不敢抬头看一眼她,因为会掉脑袋。
有人说便起一件掉脑袋的事情,“有人在殿下药里投了毒,幸好被下人识破,前天的事情。”
“下大牢里断了四肢,现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为什么不试毒。”
“幸好公主来了,公主是个孝顺孩子。”
宁时微兴致缺缺听他们说无聊的夸赞之语,世界上想杀小舅舅的人那么多,手段千奇百样却从没有人得手,因为小舅舅他很怕死。
小舅舅曾经是个以一敌百的威武将军,但他现在只是个怕死又懦弱的男人。
她也不会让他死。
下午天色有些放晴,宁时微转回了宫里,今年洪灾来得蹊跷,国库拨了三百万下去,至少有一半进了小舅舅手里。
倒不是他故意要多拿钱,而是要带兵去镇压,其中花费不知道多少。
弟弟不乐意给钱,养好的兵来来回回都不可能到他手里,他一会儿装病一会儿装作不懂,却没人听他的话,宁时微看他急得口唇都发了红疮。
宁时微只好劝道,“这可都是陛下的子民,花钱就能救他们的命。”
弟弟眉目中生出怒气,“这些人命朕不要了,谁爱要谁拿去。”
宁时微叹气,“您可万万别说这样的话,传出去令人心寒。”
要是连皇帝都不想要百姓,谁还会要?
弟弟默默站了一会儿,才对宁时微道歉。
宁时微摇摇头,她盯着弟弟眉眼中的戾气觉得奇异,这样的人竟然是她血缘上的亲弟弟,是她母亲的儿子。
弟弟沮丧道,“我不小心就说出那样的话,您别放在心上。”
宁时微安慰他道,“这是因为你年纪太小,你还没有娶妻呢,等娶了一门贤惠的妻子,你就会变成一个有担当的大人。妻子为你在家操持家事,你处理朝堂上的大事,不会有迈不过去的坎。”
弟弟仿佛重新拾回信心,畅想着娶一门贤妻之后的事情,随即又苦笑道,“他不会让我有儿子的。”
宁时微拍拍他手背,“姐姐在呢。”
弟弟认真点头。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