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有没有搞无间道的事情另说, 严爵没有忘记他来偶遇的目的,聊完了方婆婆身上的趣事后,他顺着胡大爷的话问起了这片菜地里唯二例外的另一位。
“方爷爷喜欢养花吗?我不久前收到了两盆别人送的兰花, 听说这东西很娇贵。”
严爵一点不心虚地把两株比野花花期还要长,比塑料花还结实的君子兰拉出来溜了溜。
他半真半假道:“我没有什么养花的经验,养仙人掌都能养死, 就怕一不小心破坏了朋友的心意, 网上那些长篇大论我看的云里雾里的,正愁着要去哪儿找个懂花的人问问。”
“兰花?”
胡大爷不爱好养花,但他认识的有爱养兰花的人啊, 眼见严爵就要误入歧途, 他赶紧劝阻:“问兰花可不能找老李。他就爱好那些皮实, 好养的花,而且见到那边各式的月季了没, 他独爱月季,别的都不怎么关心。”
“你要是想养兰花,我给你介绍点业余的专家来, 你问老李那叫把花送上死路。”
严爵应下胡大爷给他介绍花友的话, 摆出一份好奇的表情,锲而不舍地问:“刚才您说要小心李爷爷的花, 是为什么?我看上面也有被人剪过的痕迹, 不是因为他爱花所以才不许人碰的?”
胡大爷摇头,恍惚间眼中带上了些莫名的意味, 让人看不太清楚:“那些花都是他自己剪的, 他老伴儿最喜欢月季,所以他就自己种了再剪一些,要回去插瓶里给他老伴看呢。”
“李爷爷好浪漫啊。”严爵真没想到李老是和他爱人一起来的疗养院, 随口玩笑了一声:“我来的时候见李爷爷和人在树下下棋,大下午的那么热,他夫人就没有管一管?”
“他老伴儿四年前就去世了。”
严爵哑然,小声地说了句抱歉。
胡大爷渐渐收了笑,用一种了然的语气道:“小严啊,我们也不知道你们几个身体健康的小伙子为什么要来疗养院,总归是上面批准了的,我们也相信你们不会有什么坏心。”
“不管你们来是做什么,我们都会配合也不会去深究,但老李的情况实在是有些特殊。”
“他与梅梅鹣鲽情深,一路走来吃了不少的苦才终于成家,那时的他们都已经不再年轻,四十多岁的人了才穿上梦寐以求的喜服。因此梅梅走了以后,老李一直没能走出来,是我们老几个废了好久的力气才把人弄来疗养院,想带着他玩一玩聊聊天,让他看开一些。”
“所以你们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们打听,尽管麻烦我们,我们积极配合。老李也会的,只要不在他面前提梅梅就行,他只有这一个雷区。”
一记突如其来的直球打的严爵不知所措,再配合上胡大爷话里的意思,让他心里几乎是在眨眼间就生出了不少的愧疚。
他微微低头,挣扎几下后有些嗫嚅道:“真不用这么严肃,我们就是借住的没什么特殊任务。我刚才是好奇……”
“嗯,好奇。”胡大爷嘴上这么说,那表情可不像是相信的样子。他眼睛一弯,眯起来笑着说:“哎呀,有什么好奇的就来问我们嘛,我们没啥忌讳,什么都会说的。”
严爵抿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让对方相信,他们是真的来借住的。胡大爷最后一句话明显是不相信他那简单到极点,但真的是真话的辩驳。
事情明显开始走向另一个未知方向,胡大爷都给他强行安上一个有秘密事件要调查的名头了,严爵自觉把控不住,没有信心再去“不动声色”地问关于李老的事了,只好找个借口离开。
殊不知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后,胡大爷笑脸一收走到某个窗户前敲了敲,等窗帘拉开,窗户打开后利落地踩着下面的凳子,被里面的人扶着从窗户跨了进去。
看装饰与器材,这里是疗养院的活动室,而且此时室内竟然挨挨挤挤地站了七八个人,严爵在的时候,这么多人硬是没发出一点声响让他察觉到异常。
刚才胡大爷与严爵谈论的主角之一李淮清,也在里面。
胡大爷得意一笑:“嘿嘿,今天我可是收获颇丰啊。小严也不知道是哪个单位的,防备心低到没有,回头我可得好好找他的领导说一说,别下一次又被人用一个小小的苦肉计就给骗了。”
苦肉计,当然是用来获取严爵好感和他的“博学”的呀。
李淮清闻言眼睛一瞪,指着胡大爷骂:“你还好意思说,这苦肉计不出在你身上你就没感觉是吧?”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用苦肉计不都是经过你批准的嘛,我又没有乱来。”胡大爷振振有词:“别说你现在返悔了啊。”
他才不是随便把老伙伴们的私事往外说的人。
李淮清哼了一声:“就你那添油加醋的……哼,那你说说,你都问出什么来了?”
他是同意老胡用了,可也没让他瞎编那么多啊,听的他都快认不出自己了。当然,那份被扩充的经历里有几分吻合了他当初的一些心态,又有几分心虚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小严一过来找我,我就知道他要来套话了。他也不想想,自从进到疗养院到现在他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不跟小张一样喜欢跟人聊天,突然来找我,怎么可能不让人怀疑……”
有人打断他,做出了捂嘴的架势:“行了行了,说重点。”
“急什么。”胡大爷清清嗓子:“重点就是,他们来这儿的目的跟我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不是来调查我们的。”
“这要你说?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再说了,他们都是一个交际圈的,里面帮人谁不是曾经的官方保护对象?他们是老了,警惕心没丢呢,要他们内部真有人出了问题,不用别人来他们就能把人揪出来。
他们从头到尾疑惑的,都是为什么严爵三个年轻小伙子,一个普通人一个道士,还有一个当兵的奇怪组合会来这里。
话题开了个头,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起话来:
“我还问过我女儿,他说他不知道。”
“我也问了,我家那个明显知道点什么,但就是不能往外说,看的我抓耳挠腮的。”
“原本我还以为是他们身体不好,或者受了什么伤需要疗养,才选了咱们这儿,结果这两天观察下来,他们哪个不是健步如飞的,一点毛病没有。”
“是啊,他们为什么要住这儿?要真有什么事不可能只派了三个人过来,我还去村子里转了转,真没别人了。”
“就不兴人家真是来散心的?”李淮清一嗤,“找不到原由那就说明没有呗。”
老胡老神在在道:“以前或许是这样,但是自从昨晚之后,就不一定了。”
众人齐齐看向他:“什么意思?”
“想想小严为什么偏要今天来找我搭话?我可是每天都在外面浇水呢,也和他们早早就认识了,为什么偏是今天?”
“而且我早上刚和老李吵了一下,他就来找我了,那只能说明与昨晚的事情有关,让他们开始关注院里人的情况,才来找我套话了呗。”
说到这里老胡忍不住吐槽:“小严这话术也太低级了,全程都在跟着我走,我说啥他问啥,一点没有要主动提起别的事情的苗头,也不知道到底是该说他精明还是该说他傻。”
从他的观察来看,严爵就是个没经过训练的普通人,所以只可能是后一种可能。
“昨晚?老虎叫的事?”
他们早习惯了老胡的毒舌,自动忽略他对别人的评价后,追问:“说起来昨天的事你们有什么消息吗?”
消息自然是没有的。
“你和老李吵了?吵的什么把人给招来了?”
李淮清闭口不言,老胡坦然道:“昨天来了直升飞机,所以我就怀疑事情不简单,可能与那三人有关,就假意和老李对山里到底是不是老虎这事儿吵了一下,我相信他不信,看看小严是什么反应。”
动物保护部门的人是绝不可能坐着直升飞机来的,能来的这么快只会是军方,再结合文旭阳的身份,很容易能猜出是谁召唤来的。
而且昨晚事发突然,没人轻易接着睡,大半夜走廊里进进出出的动静,有心的都能察觉到些蛛丝马迹。
“文旭阳看不出什么,小严可太好猜了。”老胡再次感慨:“正常人应该都会好奇,但我们吵的时候,只有老李说他坚信山里没有老虎的时候,小严的神情才从若无其事的旁观变成了出来打圆场,这不明摆着告诉我他知道内情嘛。”
“话说回来,老李你是不是故意借着这事儿骂我。都说好了让你拿着不相信的剧本演一下,我看你最后怎么还动真火了?我又不傻,当然知道山里不可能有猛兽。”
李淮清心虚,大声道:“谁动火了,我那是演技好。别瞎跑题了,你话多能不能用在正事儿上,老是扯其它的干嘛,证明你很厉害?”
这话让屋内的所有人都很赞同。
老胡没有可显摆的,只好接着说:“还说什么,没了啊。刚才他也就顺势问了我为什么菜地里只有方婆和老李的不能动,我说完还想引着他往下问呢,他就跑了。”
“不过我用我前几十年的职业生涯保证,绝对是与昨晚的事情有关,他们才会来查我们。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们就把目的光明正大的摆出来了。”
“就这?”有人嘘他:“那还要你干嘛。”
“你们不是好奇他们为什么来吗?我工作就是查这个啊,昨天那是个小意外。”老胡不满:“就算小意外解决了,他们会告诉你们他们为什么来吗?这两者有个毛关系。”
“你们厉害,自己去问啊,看他告不告诉你们。”
他大声哼了一下,气呼呼地看着屋内一群用完就丢的伙计们,很想上去和他们理论一下。他明明一直都在朝着他们原本的目标前进,这几个光听消息啥也不干的轻易就被人引开视线也就算了,现在还来怀疑他的能力。
老李的话是怎么说来着的,可以质疑他数学不好但不能质疑他下棋不好?他也一样,可以质疑他的种菜技巧,但不能质疑他的能力!
这时,李淮清过来悄声问:“老胡,小严有没有说和他们一起的那个小道士去哪儿了,还回不回来?”
“我不是说了吗,还没开始聊呢小严就跑了,我也不知道啊。”
“肯定是你说了什么把人吓跑的吧?”李淮清笃定:“你的锅。”
老胡一噎,反驳:“严爵怂了不敢追问和我有什么关系,一般人接下来就该顺着我的话往下问了,他倒好,我就是说了我们愿意配合调查而已,他就直接跑了。”
正常情况不都是接着问吗,哪儿能怪他。他并不想承认,他在严爵一个他认为的普通人身上栽了跟头,把握错了对方的心态。
此时的老胡并不知道,严爵已经给他说过了他们来的目的,奈何目的太过不起眼太过寻常,严爵本人还因为愧疚心虚了一些,种种巧合下硬生生让他当成了借口,没有放在心上。
老胡反问:“你怎么那么关心那个小道士?那不成你想入道教了?老李你可要三四啊,想想你的身份宗教可不是我们能信的。”
“你胡说什么!”李淮清要气死了:“把你的职业习惯收一收,少想东想西的。”
“那你为什么那么关心小张?”
“我就随便问问不行吗?不和你说了,我回去了。”
老胡若有所思地听着李淮清的背影看了看,摸摸自己的小胡子没有过多言语。
楼上,严爵把从老胡那里听到的关于李淮清的事告诉了文旭阳后,瘫在沙发上颓然道:“这种情况我还怎么敢去问胡爷爷?”
他对李老的感情经历没有什么感受,但他知道什么是人之常情,然后再根据这些让自己的行为变得合理而不是直愣愣地不管不顾,戳人刀子。
“要是我打听李老有什么异常,会不会让他们认为是李老又开始思念逝去的爱人了,引得他们担忧?不管是不是乌龙,必定会让他们在李老面前提起他的爱人,到时候肯定又是一场伤心事。”
“文哥,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文旭阳眼神复杂地盯着方才发表了一大堆感慨的严爵,迟疑着开口:“你知道胡老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什么?”他连胡爷爷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对方以前的职业?
“胡正丰,曾任职于某情报部门。”
严爵不明白:“很厉害,然后呢?”
文旭阳一叹:“你的那点小心思是不可能瞒过胡老的,他都这么说了,就是明摆着让你去问向他打听。”
然后根据你打听的事情,从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他们来此除了誓死不能说的修真,别的是真的没有任何目的,所以他才会放心让严爵去和对方接触,也好早点摸清楚李淮清的异常。
谁想严爵听完李淮清的感人故事后,直接觉得愧疚不敢再问了。
严爵一僵,从沙发上坐起不敢相信道:“所以说,他刚才都是故意那么说的?那李老的事……”
“李老的妻子确实是在四年前就去世了,别的我也不太清楚,胡老没必要用这个来骗你。不过很可能这件事是李老同意的,要不然他不会这么详细地告诉你,点到为止就好。”
文旭阳想了想,“他可能只是想获取你的好感吧。”
“李老同意?”严爵更震惊了:“不是说不能在李老面前提吗?获取我的好感为什么要用李老的事?”
文旭阳:“……”
严爵确信:“所以他还是在骗我。”
一群老狐狸,他怎么玩得过?还调查,被人不把他查个底掉就算好的了。这一刻,严爵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社恐,迫切需要一个人来挡在他面前替他拿主意,最好能直接代替他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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