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爵左一句“欺骗”右一句“出卖”, 把胡正丰听的想薅自己的胡子。他只是夸大了一点点事实而已,和真实情况也差不了多少,哪里需要这么沉重的词来讲他?就算是激将法, 他也受不了这个委屈!
既然严爵想打直球,他也就不装了, “这是得了高人指点, 来刺探情报了?”
早上还一脸愧色的逃了,只过了一个中午就性情大变,用脚后跟想也是严爵回去后给文旭阳说了, 让对方帮着给戳破了他们的一点布局。
严爵学着张子真的样子乖巧地笑笑, 没有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胡正丰走到沙发椅上坐下,拍拍对面的位置示意严爵坐, 悠悠开口:“给你讲也不是不行, 不过先说好了, 这些事可是经过老李同意我才给你说的。”所以别又把帽子往我身上扣。
“我知道, 谢谢胡爷爷。”
说完他等着胡正丰开口,然而等了许久,胡正丰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都没能说出个完整的句子。
严爵见状贴心道:“是很难开口吗?要不我不问了吧, 其实我也没那么好奇。”
他只是想借由这个开始打听李淮清有没有什么异常, 不是非要听感情经历揭人伤疤。
胡正丰闻言一瞪:“不行, 别的我又没经过老李的同意,不能说, 只有这个是能说的你还不让我说完。”
严爵:……问题是您还没开始啊。
“好,您说。”
“我只是没想好从哪里说起。之前的就不说了, 都是一股子恋爱的酸臭味,没什么好讲的。”
胡正丰沉默了一会儿望望天花板,叹了口气道:“梅梅去世的时候, 闭眼闭的很不甘心。不是因为她要死了,而是因为老李也生了重病,她放不下心。”
年轻时候受了罪,到了老年身体不好也是正常。梅梅死的时候五十八,和李淮清结婚不过十几年而已,前半辈子都是错过与遗憾,等有情人终于终成眷属了又偏赶上疾病,舍不得吗?是舍不得的。可生死有命,她与爱人在一起十几年也算是不留遗憾。
梅梅的身体每况愈下,李淮清坚持贴身照顾,亲眼见证了爱人的身体走向死亡的他,竟因为伤心难耐悲痛之下也一病不起。
梅梅是带着对李淮清的担忧走的。
李淮清错过了爱人的葬礼。
醒来后即使周围人守口如瓶,他也能料到自己的病给迈向死亡的爱人,又带去了多少沉重的忧愁,他开始后悔,开始怨恨自己,那段时间过的如同行尸走肉,让家中的小辈担忧不已,生怕他就这么跟着去了。
“那段时间我们和他家里人轮番上阵,几乎是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嘴皮子都快磨薄了,老李还是不见半点起色。就这样过了四五个月,突然有一天,老李想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这些人的劝说起了点作用,总之老李不再那么颓废,开始学着跟人交流上山下乡地到处跑着旅游散心。”
胡正丰说的时候还有些惊叹:“那模样,看着比以前还要精神。还是他的家人说,老李曾经和梅梅约定过要在退休后去世界各地旅游,我们才明白过来,他这是带着爱人的愿望重新开始生活了。”
他没有对严爵说的是,李淮清曾在梅梅去世后一个多月的时候,晚上跟中了邪似的叫着梅梅的名字,还一直想去床边抓住些什么,就跟床边真的坐着个人似的,睡觉时手也露在外面呈虚握状。
医生说是因为悲痛过度,不愿意接受现实从而出现了幻觉。这种症状一直维持了半个多月,最后自己消失了,李淮清清醒后好像也不记得,他们就没有在他的面前提,现在更是不必给严爵说,免得对方认为他们这些老干部们搞封建迷信。
“我说不能在老李面前提梅梅,不算骗你。那段时间我们确实一个字都不敢提,后来还是老李主动提起念着他与梅梅的往事,我们才不那么顾忌。”
“四年了,现在你也看到了,他能坦然地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你这个陌生人,就证明他已经走了出来。这样挺好。”
胡正丰的故事讲完了,严爵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理智告诉他,这个故事很感人也很令人遗憾,但他的内心却因自身的病症没有任何的波澜与感想,就好像是听人说他今天吃了什么饭一样,无足轻重。
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也学会了审视适度,可是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老已经走出来了,并不需要他的安慰,胡老只是个讲述人,他也不需要他对这个故事的评价。
沉默了一会儿,严爵才说:“李老不该在外面旅游吗?怎么会来疗养院?”
还已经来了三年。
“因为他在一次爬山的时候崴了脚呗。他那么大的年纪了,以前又不是多爱锻炼的人,大病一场还想着上山下海的钻,可不就受伤了吗。”
胡正丰惯例嘲笑了一下对方,说完才徐徐道:“不过倒是挺出乎人的意料,他受伤好了后,不知怎么就不愿意往外面跑了,在家待着无聊就住进了疗养院。下棋的习惯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养成的。”
“说他臭棋篓子,是因为他以前根本不会下棋,梅梅倒是业余中的翘楚。我们经常笑他,要他和梅梅学,他总是理直气壮地说家里有一个人会就行。现在梅梅去了,他捡起来了。”
“就是捡的太不好,没有一点在他做研究时的灵性,我们都不爱和他下,只有和他不分伯仲的老刘愿意陪着他,两人风雨无阻地在树下下棋还说这样磨炼心智,其实就是棋瘾大,树下座位少,安静,别的没啥理由。”
胡正丰揶揄一笑:“我可算是明白他以前为什么不愿意学了,学了三年都下不好,没这个天赋他自己好面子不想承认。”
“小严,这回我可是实话实话了啊,你可不能再说我骗你了。”
严爵心中敏锐地抓住了一些疑点。
秉承着爱人遗愿想要走遍大好河山的人,历尽千辛终于找到了目标,从郁郁寡欢状态中走出来的人,会只因为崴了脚就放弃,三年不曾远足吗?
但也不能排除李淮清想要好好保养身体,替爱人活的长久一些看一看国家的强盛。将疑惑压在心中,严爵和胡正丰聊了几句后,思索一番直接问起了这次的来的目的。
“胡爷爷,那你有没有觉得李爷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严爵睁眼说瞎话:“我朋友,就是那个道士张子真发现李爷爷老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偷看他。”
至于有多复杂,那就要画一份饼状图好好细说一下了。
“原本我们以为是他的装扮让人好奇,这都是常有的事了,但他说李爷爷的和别人的不一样,好像还有一种隐隐的担忧。他不敢去问,所以就想让我和他走的近的您来打听一下。”
“想问问李爷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需要人或者道士帮忙解决的吗?”
严爵本想观察一下胡正丰的面部表情,对方却半敛着眼皮一丁点情绪都没给他露。
“不对劲啊。”胡正丰摸摸自己的胡子,收起心中的惊疑后抬眼道:“这个嘛,确实是有一些,不过,小严你想知道的话,准备拿什么消息和我换呢?”
他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我可是要被迫出卖我的老伙计,这个骂名我愿意担,但也不能让我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好都捞不着啊。你说说,你一个陌生人有什么值得我这么拼命的?”
不就是直球嘛,来就来,硬刚啊。当他那几十年都是白干的是吗?
严爵:“……”
倒也不必说的这么严重。还有,您说的话都快把您塑造成卖友求荣的反派了喂!
吐槽之余,他在想要不要答应下来。他们做了两手准备让张子真去找了李淮清,万一对方什么都不肯说,胡正丰的这个消息很可能就是离他们最近的突破点。
可万一李淮清说了呢,他不就白白把自己搭上了吗?尤其是胡正丰的消息还不一定是他们需要的。
看看笑得像是狐狸一样的胡正丰,严爵无奈只能答应,反正他也没什么秘密,问就问吧。
“行,有什么想问的,您问吧。”
“放心,你不能说的我也不会非要你说,我有分寸。”
胡正丰上下打量了严爵一番,问:“你是那个单位工作的?我怎么在你身上看不见一点官方的气质?太普通了。”
严爵:“……人身攻击过分了啊。”
“您看不出我什么单位,那是因为我没单位啊,我几个月前已经从公司辞职了,现在是个无业游民。”
特管局在他们眼中还是原来的那个特管局,之前里面招人要求的第一条就是要有自保能力,胡正丰已经点出了他是普通人,所以他不敢把自己是特管局的人这事儿说出来,一说肯定要惹疑问。
“公司?”胡正丰不疑有他,“你在公司上班?为什么辞职?”
他没怀疑严爵的话,是因为严爵在他看来实在太单纯,太好骗了,这样的人扔官场绝对渣都不剩。
想了想,严爵没有胡乱编一个理由搪塞,而是道:“因为我觉得在那里看不到希望。日复一日地为工作忙碌奔波,我没有能力再去思考别的,也无法看清我自己的未来。”
对他这个一切人情往来全都理智判断的人来说,待在那样地方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机器人。以前四处打工时,他虽然忙,但也会因为学习各种技能乐在其中,那和在公司是完全不同的。
再有就是,在那样的地方呆着,只会加重他的病情,让本就情感淡薄的他体会不到丝毫于他有益的情绪,会让关心他的人担忧,所以他攒够钱后辞职了。
胡正丰也知道现在年轻人的处境,拍拍严爵的肩膀安慰:“没事,辞职就辞职,下一个更好。”
严爵笑了笑:“一定。”
游戏的绑定与特管局的工作确实让他身心愉悦。
“那么问题来了。”胡正丰话峰一转:“你一个辞职的普通人,是怎么和一个道士一个当兵的走这么近的?他们是你的发小?”
“你应该知道的吧,我们疗养院可不是那么好进的,普通富豪可没那个资格。”
严爵镇定极了,“不是发小,别的保密。”
“昨天晚上的直升飞机和你们有关?”
“保密。”
“山里真有老虎吗?”
“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打听老李?”
“保密。”
“你们来这儿是干什么?”
“保密。”
“你们调查的事和我们有关吗?”
严爵刚要张嘴就被胡正丰瞪了回去:“你要再敢说保密我就打你!”
“那您倒是问点我能说的问题呀。”
严爵无辜眨眼:“我刚才想说‘无关’来着。胡爷爷,您都问了这么多问题了,李爷爷的事您可以说了吧?”
“除了你辞职的理由,你有给我什么准确的答复吗?”胡正丰怒,“你好意思说。”
严爵还是那句话:“您问点我能说,我不就回答了吗?”
两人谁也不让谁,对视了半晌胡正丰败下阵来,冷哼一声:“你出去迟早得让人套麻袋。”
“我说就是了。”
出了娱乐室,严爵看到手机上的未读消息去了张子真的房间。
“这么早就回来了,不顺利?”
张子真摇头:“是顺利的有点过头了。”
他在一楼打着看李淮清他们下棋的名号,想着先打入内部再说,没想到李淮清一听,直接抛弃了棋友说想和他这个新来的下棋,就把他给拉走去了自己的房间。
“他直接说不是想和我下棋,而是对我道士的身份感兴趣。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觉得他想信道,所以就找了个借口和我独处。”张子真表情奇怪:“然后他就问了我很多有关道教的事,甚至还有佛教的。”
比如他是哪里的道士,平时都学什么经文练什么武术,修炼多少年了等等等等,全然一副对道教极度感兴趣的模样。
“他还问我,我们道士管不管引人入轮回的事,如果不管的话,有没有什么靠谱的得道高僧,可以给他引荐一下。”
他们和佛教完全是两码事好吗。说李淮清信吧,偏偏他信的有点全啥都行,说只是感兴趣吧,又相信什么高僧啊,世上有轮回的事。总之,非常矛盾。
严爵皱眉:“你是怎么答的?”
“要是以前我肯定就说世界上没有轮回什么的啊,要相信科学。但是现在不同,我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轮回,但也不敢直接把话说死,就说我不认识高僧,别的没提。”
他们正统的教派,全都是秉承着信则有不信则无的说法,相信的自然会把自己的情感寄托其中,去道观或者寺庙上香,不信的绝不会往他们那里看一眼他们也懒得搭理,更不会主动去传播。
“然后我又问他,为什么要找高僧,他就给我说了他爱人的事,说想让他爱人下辈子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张子真愁眉苦脸的,“李老和他爱人的故事实在是太让人难受了,我听得都想哭。”
这下表情有异的变成了严爵:“什么故事,展开说说?”
张子真说了,严爵一对比发现两个版本差不多,只是李老故意隐去了爱人逝去的时间,情感和心态上描述的也更细腻一些。
“我好像没和你说过,李老的爱人已经去世四年了……”
四年,要真有轮回人早就轮回了,现在求有什么用?
“卧槽?”张子真差点蹦起来:“那,那他是什么意思?他怎么把还在这件事上骗人啊,他不是说他很爱自己的夫人吗?卧槽?”
他一腔感动全都白费了?
这点严爵也很奇怪。李老爱他夫人的话,怎么会允许胡老把它当成苦肉计说出去,试探一个陌生人呢?也未免太随便了一些。在张子真那里,更是利用自己的故事拿来当做糊弄张子真的理由。
想想胡老告诉他的消息,电光火石之间,严爵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刚才胡老和我说,他和他的朋友们,过去几年有很多次发现李老独自一人的时候自言自语,讲话的内容也全都是有来有往的,聊天一样的内容。刚开始他们以为是李老的精神不正常,后来听出他是给去世的妻子说话后,就以为他还深陷在妻子离世的悲痛中不能接受。”
“随着他们带李老下棋看书什么的,他自言自语的情况逐渐好转,近一年已经消失不见,他们也就没有多想。”
“刚才李老故意问你轮回转世的事,恐怕就是为了试探你是不是有真本领。”严爵沉声道:“能进疗养院的基本上曾经是官方的人不可能有宗教信仰,所以按理来讲,一般人都会劝上两句,但你并没有任何劝阻他的意思,他已经能猜出几分了。”
张子真喃喃:“你的意思是,李老的妻子……”
如果真是这样,李淮清眼中的担忧与对他的试探,全都有据可依了。
但是——
“怎么可能呢?四年了,灵气复苏才多久?李老妻子的魂魄怎么可能还留存在世上?”
这也是严爵不敢确定的原因。
灵气复苏前,人死后会直接消融于天地,灵气复苏后,无执念的人照旧如此,执念深重才有可能幻化为鬼。四年了,李老的妻子怎么可能还存在?
可不这么猜,根本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李老身上会出现那么多的矛盾。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