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人界是什么样子?”
“人和我们一样吗?他们和舒儿一样长大了才能出去吗?”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身着白色宽袖长裙,戴着一条抹额趴在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子背上用稚嫩的声音问道。
周围是昏暗的天地,遍地都是血红的彼岸花。
少年顿了顿,眼神变得忧伤深沉,用一种温柔的语气回道:“人界很美,有秀丽峰峦、青天白云、各种飞禽走兽…等舒儿长大了就可以自己去看了”
男子为她细数着人间的景象。
“那等舒儿长大了,哥哥要陪舒儿一起去”女孩挽着少年的脖颈。
“好,哥哥陪舒儿一起去”少年背着小女孩向前方更昏暗的地方走去。
“那舒儿要快些长大,就能和哥哥一起去人界了…”小女孩激动地在他背上手舞足蹈像是要蹦起身来。
这声音回荡在天际久久不绝。
身体微微一抖,化作柏桑模样的玉衡从梦中醒来,满眼都是落寞与忧伤。
屋内烛光昏暗,他坐起身来,叹了口气,张开手,幻化出在他梦中出现的女孩头上所戴的抹额,他目光深邃,缓缓握上手站起身来走出房屋。
他的确没有将凌渊的骗局告诉赤焱,他只说找到此人时元神已被凌渊所得。
他有自己的思量,必须忍辱负重。
他又要去一趟冥界,去探寻舒儿的行迹,即使知道会无功而返,但这么多年已然成为一种习惯,起身消失不见。
这多年来他四处寻找却始终没有音讯,连一丝舒儿的气息都不曾感知到,但他依旧寄一丝希望,希望舒儿还在世间。
前日锦盒中的彼岸花突然闪烁让他更坚信舒儿还活着,他只希望能早些找到她,不让她再受世间之苦。
如今的冥界不再是以前的冥界,满目疮痍。
……
四周十分静谧,光线昏暗,气氛压抑的让人忘记呼吸,赤焱坐在魔殿高台上闭目养神。
“叩见魔尊”一人出现在高台之下,恭恭敬敬地行礼。
他身材高大魁梧,皮肤黝黑,顶着寸头,露着粗壮的双臂,服饰也很奇怪。
此人名唤摩羯,乃魔界第一高手,衷心于赤焱。
赤焱缓缓抬起眼目光透着寒气:“来了”,他稍作停顿道:“柏桑最近可有异常?”
摩羯站起身回答道:“属下发现他近来时常出入冥界,其他倒没有其他异常”
“哦?冥界?”赤焱觉得有些不对,他堂堂妖界妖王平白无故时常出入冥界,难不成是想勾结冥界余党与他抗衡?
柏桑始终是妖界之人,他不可能完全信任,更多的是利用,他并没有将他与苍心的关系告知他只是说苍心的元神是解除他禁锢的关键。
当初将噬魂珠交给他也不过是在试探他的忠心,根本没想到他会探出苍心的下落,但后来他说苍心的元神已被凌渊所得,但凌渊始终没有动静,不知是柏桑说谎还是凌渊太过沉得住气,便派摩羯暗中探查柏桑和凌渊的动向。
“属下暗中观察过几次,他只是在冥界四处闲逛,尤其是冥界幽谷”
“幽谷?”赤焱低声喃喃道,脑中浮现出当年的画面。
他带领着魔兵攻入冥界幽谷,屠戮殆尽,断肢残臂满地都是,血流成河浸软了苍茫的大地。
当年在老魔尊万年劫之际举兵造反,本就胜券在握,可惜万万没料到这老东西竟然留有后手,早在他为他效力之时这老东西就在他身上设下封印将他与苍心之命相连,若苍心元神寂灭他便会跟着寂灭。
只有找到苍心的元神解开封印他才能寻回自己遗失的元神。
他无法去往苍心所在的地界,而他不能去之地只有人界,苍心的元神必然在人界。
当初想必是凌渊护下了苍心的元神,但他却不知道其元神的下落。
现在想想,凌渊当年也是帮了他的大忙,保住了他这条命。
但无一人知晓,他依旧能叱咤妖、冥、魔三界,他手底拥有魔兵千万,几界中无人敢挑衅。
他回过神:“凌渊呢?”
“这几日没有凌渊护法的踪迹”
“尽快掌握其动向,若有异常,随时向我禀报”赤焱吩咐道。
赤焱抬手示意他退下,待摩羯离开后他起身化作一缕黑气消失在魔殿。
他落地在了一处开满彼岸花的地方,不知为何,本该开在冥界的彼岸花却在魔界禁地灼灼绽放。
看着这环绕的黑色山谷与满地开的正盛的彼岸花,再无当年他屠戮时的血腥。
果然所有的事都经不起时间的考验,这一片方圆如今又变得静谧无声、和谐安宁。
他向四周探查了一番,没发现任何异常,他一抬眼看见了一处山壁,一股莫名之感涌上心头。
当年进犯冥界时就觉得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但是始终没有发现更多的异常。
他回过神,蹲下身摘了一朵彼岸花拿到身前转了转,闻了闻,神色竟然变得有些许柔和。
但转眼他就恢复原样,他深吸一口气,摊开手将彼岸花悬浮在掌中,瞬间掌中黑气滚滚,他闭上眼便消失不见,他掌中的彼岸花飘落在地却已是一朵枯花。
他不信当年那个稚嫩的声音是他幻想出来的。
…
夜阑宫中。
“主人您醒了”夙影看着床前面色有些苍白缓缓睁眼的凌渊,他为灵体无法进入禁域只能在外守候,昨日在结界外发现他昏迷不醒便立即将他带回夜阑宫。
“无碍”凌渊坐起身来,自行调息了一阵,在禁域真气输出太多不免有些虚乏。
收功时他看见了手上包扎的绢布,他握起手询问夙影:“臭丫头如何了?”
“您是说苏桃桃?”夙影反应了一下他说的臭丫头是谁。
凌渊点点头,闭眼示意。
“没有找到,想必是被救走了”夙影回答道。
他不知道臭丫头现在如何,身上的邪气是否已经让她丧命,那心儿的元神是否能够安然无恙?
“夙影,你可知忘川的邪气如何才能化解?”凌渊神色落寞。
“据我所知此邪气只有冥界高层的人能化解”夙影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后开口道:“不过还有一种方法或许行得通”
凌渊眸光一亮:“什么法子?”
“以邪气为引或许可以将体内的邪气引出,不过要耗损些修为”夙影回道。
“随我走一趟忘川”凌渊起身迅速离去,夙影跟着他一同离开。
忘川河前,奈何桥边,仍是冒着股股腥风,时不时有孤魂爬出血黄色水面。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突然出现,凌渊缓缓走上奈何桥,眸光锐利。
“孟婆,久仰”凌渊走上桥,转眼看着桥头的孟婆,一副甚是恭敬的模样,嘴角稍稍上扬。
孟婆起身向他们走来,眼中防备神色甚重:“不知凌渊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今日前来是想向孟婆讨一样东西”凌渊仍保持着浅浅的笑。
孟婆朗声一笑:“不知我这有什么东西竟能让您看上眼,老身倒甚为好奇”
“我想要你这忘川河底的一股邪煞之气,不知孟婆肯不肯赏脸?”他仍然一副谦恭有礼的样子。
整条忘川河也不是哪里都有这股邪煞之气,只有黄泉路与冥界交汇之处的奈何桥才能汇聚此邪气。
他不知道这个丫头什么时候竟然也来过奈何桥,还真是哪里都拦不住她。
“凌渊大人倒是不客气,这忘川邪气可不是谁想要就能要的”孟婆转身背对着二人:“请回吧!”
凌渊侧头暗暗示意了身后的夙影。
夙影立马意会了他的意图,化身上前施法将孟婆困住。
她没有想到凌渊会如此,当初魔界灭冥他有意阻止却受到了魔尊杀滕的惩处,在魔界苦寒之地呆了几百年,直至魔界上次的大乱。
想来他也算是对这冥界有解救之恩,并非一个大恶贪婪之人,所以这么些年来冥界明里暗里都不曾找过他的麻烦。
“你们好大的胆子!”孟婆挣不开身上的束缚,只能嘴上不饶。
夙影攻击的本事不行但是千里寻物与锁神之术倒是炉火纯青。
凌渊没有理会他,走到桥边伸出手向忘川河面施法,许久才用法力勉强从中抽出一小团黑气。
“果然是好东西”凌渊转身将手中的黑气褪去,拱手道,“得罪了,日后若有机会再向孟婆赔罪,告辞”
“何必要等以后”就在他要转身离开时一声利朗的声音响起。
凌渊与夙影看着来人,一个警惕一个无畏。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凌渊护法可是稀客”男子满眼透露着阴冷的气息,但嘴角仍保持笑容,转身对孟婆说:“孟婆你怎可如此怠慢”
来人正是假柏桑,玉衡,他看了一眼孟婆身边的夙影又转眼看向凌渊,凌渊知道他为何意,示意夙影放开孟婆,夙影放开孟婆后转身走到他身后。
“这忘川的邪气可不是一般的邪气,不知凌渊护法要之何用?”玉衡伸手施术轻而易举的将凌渊藏匿的邪气吸了出来。
“不是已经猜到了,何必多此一问”凌渊回道。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玉衡轻蔑一笑。
这忘川的邪气可不是一般的邪气,一旦邪气入体即使神魔也无济于事,只有他冥界之人能够承受,也只有他冥界之人可以化解,就算有凌渊为她压制也撑不了多久。
“我们走”凌渊转身准备离去。
夙影还没反应过来,这种情况下主人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走?
突然,他停住脚步,回过头,恍然大悟般说道:“啊,忘了告诉你,一个你不想见的人从那里出来了”
他双眸微微一眯满满都是阴险狡诈:“玉衡,殿下!”
说罢转身便消失不见,嘴角露出一丝狡猾的笑。
玉衡听他一言,内心一震,双眼微微一闭,他竟然知道了他的身份!一个他不想见的人,是那个人吗?
‘玉衡’二字一出孟婆也是惊得不轻,她看向玉衡:“殿下”
玉衡本紧握的双拳渐渐松开。虽然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不会出卖他,因为赤焱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不必担忧,他告诉我不过是想威慑,让我不敢轻举妄动”他转身对孟婆说。
孟婆想了想,似乎是这个道理,便不再多言。
玉衡这才想起他此次前来的目的,上次他手中的彼岸花突然有了反应,可惜一直没有探查到其他的消息。
“孟婆,还是没有舒儿的消息吗?”
孟婆无奈的摇摇头。
玉衡将手中的邪气握住:“多加留意”。
说罢转身离开了冥界。
玉衡回到了妖界,刚到他的住处就有个身影出现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妖王!”
玉衡回过头见到来人,是荼蘼,他一袭蓝衣,肩部是翘头状衣冠,头上编有几缕细小的发辫绕着头侧一齐扣进头顶的发冠中,剩余的头发披在身后,耳边也垂着两缕头发。
“何事慌张?”玉衡正色地看着他,荼蘼不是一个没有分寸的人。
“回禀妖王,少主他又跑出去了”荼蘼赶到他身旁作礼回禀道。
玉衡还以为什么事呢,这些小事也来找他,踏步要进入寝殿:“他幺蛾子还少么,无碍”
“妖王留步”荼蘼突然上前拦下玉衡:“少主他向来不满意您的作为,煽动了古藤那群人,他们借机在宫殿之上闹事说妖界不需要您这样的妖王需另择明主”
他神色一变瞬间消失,荼蘼也跟随他离开,他回来了他就放心了。
宫殿之上聚集了妖界身份尊贵之人,分为两派,一派以他们眼中的柏桑身为妖界之王竟甘愿替魔界效力,做魔界的走狗,故而不配做妖界之主,当另择新君为由想要拖他下台好趁机夺位。
另一派是前妖王衷心的部下与忠于柏桑部下,他们理解妖王的所作所为,妖界如今不如当前,若不趋炎附势忍辱负重就会和当年的冥界一样惨遭灭顶之灾,他们能做的就是好好带领妖界让妖界恢复往日的强大,到时候还怕他魔界?
“妖王有多少时日在我妖界,他关心我们妖界吗?带着我们整个妖界成为他魔界的走狗!你们说,他怎配当这妖王?”一位中年模样的男子蛊惑道,面容还算英气,一表人才,他就是前妖王的弟弟,柏桑的二叔,古藤。
“古藤,妖王不在,你是想造反吗?”一位年轻的男子出口反驳道。
“放肆!”玉衡突然出现在高台,瞪着台下的年轻男子顺手一挥袖,一股强大的力量翻涌而出,台下出口不逊的年轻男子抵挡不来向后退了几步,身后的人出手将其扶稳。
年轻男子稳住身形立马向他他行礼:“妖王”
众人见他回来渐渐安静下来不再争吵。
玉衡收回目光转向古藤:“本王御下无方还望二叔见谅”,语气说不出是诚心还是暗藏杀机。
“见谅?”古藤甩袖负手而立,不依不饶:“我的好侄儿,你这区区下属竟对我出言不逊,若不严惩如何服众?”
“本王定会严惩,就不劳二叔费心了”玉衡知道他是趁此机会打压他的人,但他同样不会让他的人受委屈。
“顶撞王族可是死罪,就地正法也未尝不可。妖王莫不是要徇私?”古藤就是要逼得他没有退路,看他如何收场。
若不杀便无法服众,他妖王威严何在?若杀,众人便会看见他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如此还会有谁不怕死跟着他。
“二叔,这妖界,还轮不到您做主吧”玉衡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缓缓眨了一下眼阴冷的看着古藤。
古藤嘴角闪现一丝狡猾的邪笑,依旧负手而立姿态傲慢道:“妖王这是要枉顾我妖界法度?”
“二叔”玉衡叫到他又抬步向他走来,边下台阶边若有所思地说道:“方才殿中二叔口口声声说桑儿不配当妖王,不知二叔觉得谁可以胜任妖王之位啊?”
古藤嘴角带笑,毫无惧色,回道:“此等大逆不道之言我说过吗?你们谁听见了?”
古藤转过身朝他带来的人询问,没有一人敢点头。
他回过身道:“桑儿勿要听信谗言伤了你我叔侄的情分”
“你!”方才忠于柏桑顶撞古藤的部下情绪有激动,他没想到古藤竟然如此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简直就是泼皮无赖。
玉衡投过去一个眼神让他闭嘴,他只好闭嘴不再发作,其他义愤填膺的部下也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怒火。
玉衡不怒反笑,而后目光变得犀利,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众人,开口道:“本王,听见了”
玉衡见古藤用自己的身份压着在场的人,心中升起一丝轻蔑,这殿中还有谁大的过他?
顶撞妖王更是死罪,没人会傻到跳出来质疑他。
全场气氛顿然安静下来,大家都能听出来他这句话的含义:你们谁敢说本王没有听见,谁敢质疑本王,那就算活到头了!
若是古藤站出来,他便可以以顶撞妖王之罪降罪于他,若是沉默便表示他承认说过方才的大逆不道之话,他同样可以以谋反之罪治他的罪,
古藤没想到他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竟哑口无言。
“二叔啊,此等大逆不道之话是不可以乱讲的,这可是死罪,您说要桑儿如何处置?”
古藤神色一变,目光有些失了方寸口不择言:“我可是妖界长老,你凭什么处置我”
玉衡闻言竟发笑,声音让人毛骨悚然,突然,笑声戛然而止,他抬眼看着古藤,目光透露着威严:“就凭我是君,你——是臣!”
古藤与玉衡对视许久,从玉衡的眼中看不出一丝胆怯,只有威严,看来今日他是没办法得逞了,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道:“方才多有冒犯,望妖王恕罪”,就像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一样干涩。
“二叔这是哪里话,桑儿又怎么会真的惩治二叔呢”玉衡阴着脸却笑着说。
“我们走”古藤无可奈何只能带着他的一干人等退出了殿堂。
待古藤一干人离开后荼蘼开口道:“妖王,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今日古藤等人可是为更换妖王而来,就这样让他们走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无妨,来日方长”玉衡神色依旧阴冷,他始终觉得古藤手中的底牌还没有露,不能轻举妄动,他从不轻敌。
玉衡转向方才顶撞古藤的男子道:“裂天,去地牢领藤鞭二百,日后若再犯决不轻饶”
他是他接管妖界后挑选出的精英战士,即使他将来恢复玉衡的身份他也有信心能将他带走。
“是,属下领罚!”裂天知道妖王已经尽全力维护他,但他不后悔方才的行为,他就是看不惯古藤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本来就屁大点本事没有,倚老卖老竟然还想篡位,只要他裂天还活着就不可能让他得逞。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玉衡转过身向高台走去又补充道:“荼蘼留下”
待众人纷纷退下后荼蘼走到殿堂中间向高台上背对着他的妖王行礼道:“妖王有何吩咐?”
玉衡转过身看着荼蘼道:“荼蘼,我要你去查凌渊身边的一个女人”
女人?荼蘼觉得很奇怪,妖王怎么会对一个女人这么感兴趣?
“是,那荼蘼告退”荼蘼说罢转身便走。
“等等,顺便找到阿兮那臭小子,把他给我带回来”
“是”荼蘼回头应声后就离去了。
玉衡回想起凌渊跟他说过的话,他说他不想见之人出来了,那么就只有真的柏桑了,他不能让柏兮与他有任何见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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