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夫人在卧室里看了半晌南宫将军的画像,默默说了好些话,才依依不舍的把画像卷起放在柜子里。她日日告诫自己要坚强,为了夫君的荣耀,为了儿子的未来,为了闺中好友的嘱托,打开房门,她是要微笑应对一切的。不时,贴身下人来报:依兰苑里的那位,又闹将开来,要见侯爷。
南宫夫人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咬牙切齿的说:“把依兰苑锁死了!”
林心悠自大婚闹剧结束,就一直被禁在南宫府一角的依兰苑中,从未示人。她在园中听到了幽禁父母双亲的消息,她很难过,听到了南宫府大办丧事的消息,她也难过。然而,听到了南宫誉封侯的消息,她又有了希望,听到了姐姐林心素和肖景行的赐婚,她已经将难过完全抛之脑后,只剩窃喜了。她思忖着,自己终于成了侯府夫人了,可见母亲帮她设计的这步棋走对了,她现今已而心事达成,也没有了林心素这个障碍!如今只愁仍旧不得出门,只是一个贴身丫鬟锁香伺候,任何人不得见,特别是见不到侯爷,哪里有机会呢?她此刻坚信如果和南宫誉长久相处下去,必定能让他看见自己美貌才情其实毫不逊色林心素。她已经憧憬好了未来侯府夫人的日子,对外,她身份尊贵,可睥睨昔日贵女们。对内,她要洗手作羹汤,打动南宫誉,夫妻甜蜜恩爱。想到此,她不禁要捂嘴笑出声,直叹还有比这更舒心惬意的日子吗?那惠王妃谋划到死,她的女儿还是要随肖景行远走北国,长年离京,受北地贫瘠寒冷之苦,哪里抵得上自己的风光。锁香看着自己家主子边想边自言自语,边自言自语又边哈哈大笑,疯疯癫癫的样子怪瘆人的,心想着自己真倒霉,刚进了南宫府就伺候这个疯女人,何时才有出头之日啊!
林心素贪睡之中,觉得自己走了很远很远,她走出皇宫,路漫长又安静,走过三元大街,卖兔子灯的,猜字谜的,喝豆腐脑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和每一个热闹的夜晚一样热闹,她又拐过两个路口,走过窄窄的隘巷,一颗高大的梧桐树出现在面前,树影斑驳,好像一个巨人背对着她沉默。突然,一个花球从围墙内被扔了出来,她捡起来,花球上刺绣精美,坠着细小的铃铛。不一会儿,一个模样精致的小女娃从后门悄悄溜出来,她找了一圈,来到梧桐树下,对着树上喊:喂,你看见我的球了吗?
树上一个懒洋洋的身影躺着,好似被打扰了赏月,侧头看看女娃,毫不理会。
“喂喂喂,怎么又是你啊?我告诉你啊,这树是我们家的,被你压坏了要赔的哦!”
女娃娃插着腰,嘟着小嘴巴,眉头也皱着。”
那人身形轻盈,懒懒的伸个懒腰,翻身落下来,站在她面前,因为过于高大,女娃要过分的仰着脖子才能看清楚他的样子。他戴着面具,是灯会上最不起眼的款式了吧,女娃想想自己买的兔儿爷面具,真是比他的好看太多了。
“小丫头,我来看你是否长高了!”
“那我长高了吗?”女娃对身高还是很介意的。
“嗯,还那么矮!”
“才不矮,我长高了!!”
“看来这一年你没好好吃饭!”
“你说的不对!我好好吃饭了!”
“好好吃饭还那么矮?”
“我才不矮!”
看着成功把女娃惹怒,那人貌似心情愉悦了不少。把面具摘下来套在女娃脸上,朦胧的月色中,她看不清他的模样。
“好了,我走了!小矮子!”
“哇啊——你个小高子,明年别让我看见你,这树是我们家的……大坏蛋……”女娃张口就哭了,对着越发模糊的身影骂骂咧咧的。林心素拿着球走过去,把球放在她手上。
“小妹妹,你别哭了。”
那女娃泪眼模糊,一把拿过球就往家里跑,在门口回头对她说:“什么小妹妹,我不就是你吗?”说完重重的关上了大门!
“砰”的一声,林心素惊起,看看周围,是陌生又熟悉的场景。
“郡主醒了,吓着了吧!”
“什么声音?”
“灯花,爆了个可大的灯花,好兆头,郡主是要大好了!”
林心素起身靠着,房间里暖暖的,不过能听到外面寒风呼啸。“冬草,什么时辰了!”
“晚子时了。梅露给郡主用过药,郡主出了好一身汗,烧当即就退了。现下可饿了?小厨房里有粥。”
“好。你端来吧。”
林心素闭上眼睛缓神,眼前一片混沌,她已经忘记梦中的自己是几岁了,那个走在月光里的朦胧身影此时在她眼前挥之不去,影影绰绰,晃的她头疼。
“你刚才说的梅露,她是何人?”看冬草端粥进来,她问道。
“梅露吗?就是舒妃身边的婢女,郡主不知,您病着就是她来看顾的,有些个医术在身上的!”
“为何没有找御医来瞧我呢?”
“哎,宫里御医都出去了,去广川王府了,皇上也不在宫中,也去了,不知现在可回宫吗。”
“出什么事了?”
听着郡主问了,冬草才醒悟自己话太多,明明竹清交代过自己不要告诉郡主,景王爷生死未卜,万一不幸身死,郡主失母又丧未来夫婿,到时万念俱灰,还怎么活下去。
看冬草沉默了,盛粥的手微微发抖,林心素的心沉了下去。“是出什么事了?冬草!”
“奴婢……奴婢……”冬草吓得赶紧跪下。
“你说呀!”
“景……景王爷,不好了,命在旦夕,御医…御医们都去了,说治不好了,就一口气在了,让准备后事呢!”
林心素沉默了。
自己一直还没有做好认真面对这段赐婚的准备,也还没仔细想过面对这个人,现在还没开始就要戛然而止了吗?忽然发现,一切突如其来的变故仿佛让她丧失了悲情喜爱的感觉。她觉得接下来漫长的一段时光里,自己应该只是一只普通的蝼蚁,盼望匆忙的结果了这一生。反思及此,她才明白,原来自己竟然伤痛如此之深,变化如此之大。
缓缓的,她流出两行清泪来。想哭一哭已经失去的,曾经热爱生活和生命的自己,曾经爱笑和爱哭的自己,曾经向往清风和明月的自己,可是她的伤痛巨大,却只有两行清流涌出,情绪都束缚于心,并无法得到宣泄,此时的麻木不仁已经将自己困顿起来,她想挣脱,可没有力气抗争,只能任由被包裹,被侵蚀,被消耗殆尽。
“郡主,您别太伤心了。景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可能还有转机也说不定”。冬草还在抹着眼泪。
“冬草,给我拿件厚披风,我要出宫。”
“出宫?郡主,您病还没好呢,要去哪儿啊?”
“去送送他。”
去送送他,算是她对他的唯一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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