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 首尔钟路区,北村韩屋村。
古代权谋爱情电影《宫门》拍摄现场。
顺利结束一幕戏份的郑恩琳提着裙摆走到回廊阴凉处,她从随行助理手中接过一个小风扇, 姿态放松的靠在柱子旁休息。
柔顺长发用精致发饰束起,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侧脸线条妩媚精致, 长而卷翘的睫毛, 从侧面看去好似薄薄的蝶翼, 轻而柔软的扇动着。
回廊另一头, 与编剧交流完剧情心得的河政宇朝郑恩琳所在的位置投去一眼,迈步正准备靠近的时候,女人身侧已经快他一步出现了他人身影。
河政宇脚步微顿, 停在原地默默注视两人交流。
郑恩琳身上穿着浅紫剧服,矜贵的紫色宫装, 搭配她曼丽多情的面孔,更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奇特魅力。
河政宇看她朝着身前人很自然的笑起来, 媚意眉眼间蕴出三分勾人的天真。
女人日常间的一颦一笑皆具有万种风情,这种带给人的引诱感并不是赤裸裸的, 像无声无息盛开的玉昙, 深藏暗巷里的酒香,弯弯绕绕, 隐晦婉转, 偏又能勾着人不放。
河政宇看到这样的郑恩琳, 他甚至没办法判断对方此刻是否刻意流露这种情态——
郑恩琳的美是天然具有,不经意间便能展现足够的完美。
她用妖治妩媚惑人,用艳丽缱绻勾人,亦能用无辜清纯爱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越是临近正午,自头顶投射而下的日光就越来越具有灼伤人的热感。
河政宇摘下有些厚重的帽子,大跨步来到郑恩琳跟前。
这个时候,专门驱车来到韩屋村探班的朴叙骏已经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男朋友?”
找了郑恩琳对面的位置坐下,河政宇笑着试探了一句。
“只是一位可爱的追求者。”女人漫不经心的回应道,手里拿着粉色小风扇,乌黑眼瞳里蕴出难辨真假的笑意。
“欧巴可不要吃醋哦。”
河政宇只是笑。
面对这种场景,这种回应,河政宇发现自己的情绪其实带着预料之内的平静。
他已经不年轻了。
什么血气方刚,横冲直撞,这些单纯也鲁莽的举动,河政宇不会做。
不要着急,要有耐心。
他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反正……他跟郑恩琳之间,还有很多时光。
之后的一个星期,电影拍摄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宫门》这部电影以真实史料记载为依据,讲述了朝鲜第22代王正祖李祘与宜嫔成氏之间的悲剧爱情故事。
诡谲的朝堂,不知该往何处去的国家命运,背负良多的深沉君主,在这样一种时代大背景下孕育出的爱之花,开到极美极盛之处,便是顷刻间败了。
《宫门》的剧情线设定较为优良,由郑恩琳河政宇两位实力派演员担当男女主演,丁海寅,金所炫二人饰演他们的少年时期,双方戏份并没有互相穿插的部分,不过郑恩琳河政宇都不是那种喜欢摆前辈架子的人,日常交谈甚至指导对戏,相处氛围和谐愉快。
说来有些微妙,88年出生的丁海寅与郑恩琳算是同岁亲故,目前的名气咖位不说天差地别,却是实实在在能看到距离的。
丁海寅的外貌条件并不差,光看那张少年感满满的帅气脸蛋,说是18岁都有人信。
只是,因为他的出道时间比较晚,目前担任配角以及客串出演的那些作品都没办法帮他打开知名度,属于还在摸索着前进的阶段。
少年组在《宫门》里的出场镜头并不多,尽管如此,丁海寅金所炫两人还是演的非常认真,郑恩琳也从不吝啬帮助指导。
“丁海寅xi非常感谢郑恩琳xi?”
“是的,那个时候恩琳明明就在非常忙碌的拍摄日程中,我只是临时客串了一下,每天都很忙碌疲惫,几乎没时间休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依旧非常照顾我,也很关心现场的工作人员,还和我说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在拍摄现场见到。”
《宫门》在第二年顺利上映后,实现票房口碑双丰收,作为配角的丁海寅金所炫两人也跟着水涨船高。
在一次日常的杂志采访中,丁海寅并不忌讳的说了这样的话,干净的眼睛弯出明显的弧度,是很帅气清爽的模样。
“这句话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真的是特别大的动力,不管怎么样,要更加努力,如果可以的话,再合作一次吧,那个时候是这样想的。”
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里,丁海寅一直坚持着相同的说法。
他参演了越来越多的作品,从名不见经传的客串,到一力抗剧的男主演。
名气越来越大,粉丝越来越多,但他始终没再得到过与郑恩琳同处一个拍摄现场的机会。
他总会不厌其烦的在采访里在节目中说类似的话,笑着说,表情失落的说,怀念的说,难过又惆怅的说。
他与她。
丁海寅与郑恩琳,他们确确实实有过这样一段温馨也短暂的故事。
美好的故事之外,是甜蜜也刺骨的现实。
他一下沉陷进去,有时候努力想出来。
更多时候,是自知清醒的沦陷更深。
……
晚上九点,静谧夜色毫不偏袒的笼罩整个首尔。
北村韩屋村室内,郑恩琳正在拍摄她在《宫门》里的最后一幕剧情——
宜嫔成氏怀子而死的戏份。
灯光昏暗的嫔妃殿内,女人身着单薄的白色里衣,面容憔悴的躺在柔软的床铺上。
妩媚动人的一张脸,即使病重也不带有令人反感的丑陋,反似开到极致将要败落的花儿,整个人透出一股盛烈而又脆弱的美。
用全部生命力滋养出的美,教人一眼惊艳,继而望之却步。
“……宜嫔。”
尊贵的一国之主小心翼翼伸出那只手。
不出所料被对方避开了。
他的嘴唇因惶恐痛苦微微扭曲起来,又被帝王本性强势压了下去。
“宜嫔,看看我。”
“我命令你看着我!”
依据历史史实所能看到的所有记录,大部分是正祖本人的叙述,他将对宜嫔成氏的爱几乎写在了所有可以进行记载的地方,“吾心向汝,心乱如灼,从别后,方知晓,已是梦断香消,天人两隔。”便是正祖在宜嫔去世后写下的《御制碑文》里的话。
历史记载,成氏并不恋慕李祘,而是迫于王命,不得已成为王的女人。
李祘爱她,不顾当时还是宫女的成氏拒绝,以“责罚其私属,然后乃从命,自当夕之月即有身。”为由逼迫成氏成为她的妃嫔。
然而,那个时候的朝鲜王朝,嫡庶制度固化,妾永远是妾,永无出头之日,即便生下了文孝世子,宜嫔也只是宜嫔。
古代礼法严苛,后宫嫔妃对自己所生之子女也要使用敬语,不能以母亲自居,文孝世子出生后就被王后金氏作为己子,重病将要夭折之时,因为身份之别,宜嫔甚至没资格见孩子最后一面。
而在这之前,因为李祘在位期间奉行的“荡平”政策,在文孝世子被立为储君的那一刻,为防范未来正宫派和亲母派可能存在的党派斗争,李祘直接罢免了宜嫔哥哥凭借自身努力获得的本就低微的官职,彻底堵死了他原本很有希望的仕途之路。
历史告诉所有人,正祖李祘深爱宜嫔成氏。
历史也让所有人知道,因为帝王的这份爱,原本只想安分当个宫女的成氏遭受了多少被锦绣华服,巍峨宫墙牢牢掩盖住的痛苦委屈。
《宫门》的编剧立足史实记载,将这段流传后来,已经搬上过电视荧幕的爱情故事做了适当修改。
后人并不清楚宜嫔成氏是否真的爱过正祖李祘。
但在《宫门》的剧情设定里,她真真正正爱了,只是爱得隐晦,爱得克制,爱得矛盾又痛苦。
她的这份爱,情难自禁里夹杂着太多纠结的苦与泪。
是不可违抗的命运,无法抉择的时代将她推上了这条不归路。
她爱他,从一开始的不敢表现,到后来的不愿表现。
于是,直至生死分离的最后一刻,尊贵的一国之主,掌握所有人生杀大权的朝鲜君王,他还在无措又假装强硬的寻求答案。
“御医很快就来了,你会好的,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被他握紧一只手的主人安静闭着眼,是拒绝交流的姿态。
“宜嫔…德任啊……你看看我,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殿下知道……作为一个女人,最想实现的愿望是什么吗?”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女人终于愿意睁开眼,她的眼眸是发红的一圈,艳色眼尾,在过分苍白的肌肤上,透出锋利的脆弱。
“我希望我的夫君真心关心我,爱护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及时守在我身边,我希望可以自己给孩子喂奶,听他唤我娘亲,可以毫无禁忌地叫孩子的名字,让舅舅带着他到处玩耍,学会射箭还有骑马。”
“殿下,你从前很喜欢问我同样一个问题,现在,我愿意回答了。”
现场镜头清楚映出女人此刻的模样,惹人心怜的绯红双眸,乌黑眼底没有明亮的光,只有静默燃烧着的,毫不犹豫奔赴死去的某种决心。
决绝而凄美。
“我并不厌恶你。”
女人微微笑起来,脆弱又柔软的模样,说出口的话却似这世间最尖锐的利器,狠狠插入君王的内心。
“但我也从未爱过你。”
见证着眼前人的难以置信,咀嚼着他再难克制的痛苦锥心,女人垂下头,她模糊又怅然的笑着,像是终于舍下所有枷锁。
“我要解脱了,殿下。”
“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
《宫门》的最后一幕戏拍完,因为河政宇还有需要补拍的镜头,郑恩琳乐得把他一个人留在剧组,独自开车回了清潭洞的公寓。
公寓门口站着熟悉的身影,小系统又在郑恩琳耳边唉声叹气,她把车停好,手里把玩着车钥匙朝里走去。
跟赵寅城之前那几次不同,这一次,郑恩琳良心大发,主动停下了脚步。
她给了对方与她交流的机会,只是,两人这样面对面站着,男人却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还记得我原来那句评价吗?”郑恩琳抱手笑了下,非常随意的姿态。
“金秀贤,你一点都不擅长跟女人聊天。”
说完这句话,郑恩琳抬腿就想走。
被金秀贤拉住了。
“恩琳…我…为什么……”
“为什么要跟你提分手?”郑恩琳重新转过了身。
系统好几次忍不住说大魔王渣女不是没有原因的,前阵子被李钟硕撞破她跟河政宇车内暧昧时,郑恩琳不但不心虚,反而十分无情的说了分手。
然后,都不给另一位准男友任何缓冲的时间,直接打电话第二次说分手。
系统感觉金秀贤太惨了,李钟硕虽然也惨,大魔王跟他提分手的时候好歹面对面,哪像他,之前已经被忽视好长时间,短信不回电话不接,好不容易有了隔着听筒交流的机会,下一秒居然被分手了。
“秀贤xi可能觉得喜欢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但在我看来,它来的快,同样消失的很快。”
郑恩琳又开始用敬语称呼金秀贤,这一次,他的心底不再感觉到瘙痒般的微妙,只有难以言喻的茫然苦涩。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多好多甜蜜,都不可能完全杜绝其中一方变心的可能,要变心的人,再认真再郑重的许诺,都没办法约束。”
“……你是这么想我的吗?”沉默一会儿后,金秀贤还是开口了。
他知道自己不善言辞,尤其是在面对郑恩琳的时候,但他不愿再保持沉默。
“秀贤xi果然不够了解我。”听到金秀贤这么说,郑恩琳一点都不意外。
她脸上始终挂着游刃有余的微笑,让金秀贤感到无措甚至是烦躁的微笑。
“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没人能准确预料,不过,爱情也好,承诺也罢,这种东西于我而言其实更像一道甜品,看起来精致,尝着美味,但并不具备任何营养。”
“注定要变心的人,不管任何话语承诺,都没办法约束——”郑恩琳走近男人跟前,唇角挂着的点点笑意,似是亲昵的姿态。
“金秀贤,我在告诉你,我就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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