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扬松开他的那一刻, 岑卿浼赶紧把帽子薅到了后面,他一抬眼,就看到舒扬完全没有任何异常地在草稿纸上写字, 脸也不红,神态也如常。
果然……刚才自己只是被他戳了一下。
瞎想什么啊, 岑卿浼你这个大烧饼!
“你脸怎么那么红?”舒扬侧过脸来问。
“还不是被你用帽子捂的!”
等听到焦婷关上书房门的声音, 岑卿浼碰了碰舒扬, “好了扬扬老师, 不用演了。你说的分工是怎么个分法?”
“你叫我什么?”舒扬问。
岑卿浼乐了, “怎么, 你还不想当老师了?”
“不想。”
“扬、扬、哥、哥。”岑卿浼故意睁圆了眼睛凑向对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舒扬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用指尖戳开岑卿浼的脑袋:“你负责好好学习, 我负责看和听你上传到云空间里的行车记录……如果你信任我,毕竟那关系到你爸爸。”
岑卿浼笑着回答:“我信任你,也信任我爸。他不是渣男, 不怕你看。”
“行。那不要浪费时间了。把这道化学题重新做一遍,没有硫元素。”
“知道了——扬扬老师。”
岑卿浼发现舒扬这个人真的是非常直接和爽快。
要想接近真相,就要尝试去分析不同的信息和可能性。把一个一个的可能性排除, 剩下的那个,就是答案了。
舒扬直接行动,废话一个字都没有。
而且奇怪的是,当舒扬戴着耳机在旁边看行车记录的时候, 岑卿浼变得专心起来,可以好好地刷题了。
第二天早晨, 舒扬提前了半个小时把岑卿浼给叫醒, 说他早餐要吃肯德基。
岑卿浼想抱怨, 但看舒扬神情里透着几分疲倦,昨天晚上看行车记录就算眼睛不累,脑子也该累了。
“好啊,想吃什么我请你。”
早上七点的肯德基里几乎没有人,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岑卿浼给舒扬点了帕尼尼套餐,没想到舒扬第一次开口提意见:“我不要这里的咖啡。”
“怎么了?怕上课的时候睡不着啊。”岑卿浼笑着问。
“咖啡口感不好,还不如豆浆。”舒扬说。
“你咋不说豆浆里连豆味儿都没有呢!”岑卿浼嘴上这么说,还是给他换了豆浆,“你是要跟我说行车记录仪的事情吧?你都看出了点啥?”
舒扬垂下眼,咬了一口帕尼尼,他吃东西的样子倒是很利落,喉咙滚动时特别有男人味。
“你父亲正在做一个跟大集团运营系统有关的项目,一旦这个系统上线,可以为这个大集团节省大概五分之一的成本,效率提高百分之三十。”舒扬不紧不慢地说。
“怪不得我爸忙得要死,还跟我妈许诺说这个项目结束之后,会在家休息至少半年,把我们家新房子好好装修什么的……然后呢?”
“这个大集团的竞争对手ddc集团找到了猎头公司,想要把你爸爸给挖过去。其中一个女猎头还被你怀疑成你爸在外面的女人。当然,我把所有的行车记录看下来可以得出结论,那个女猎头确实很喜欢你爸。”舒扬抬起眼睛看向岑卿浼。
岑卿浼捂住了额头,“妈的,果然我不去留学是对的!我要真出去了,就凭我妈那直来直去的性格,哪里斗得过情商高超的女猎头?”
“但你爸还是最钟爱你妈妈。女猎头一旦有很暧昧的举动,你爸就说自己心脏难受到处找速效救心丸,为了装的像,包里、口袋里常备丹参滴丸,不过装心脏病也有点不大好的地方。”
“啥?瞒不过体检?”
舒扬摇了摇头,“你没听过东施效颦吗?”
“西施有心绞痛,因为长得好看,一犯病捂着胸口就招人疼爱,所以东施也跟着学。奈何她长得不如西施,学起来就是丑人多作怪啊。”岑卿浼说。
“你觉得你爸是西施还是东施?”
“我爸那张小白脸肯定是西施啊……等等,该不会是我爸越装的虚弱承受不起美人恩,对方就越心疼他?”
“嗯,那个女猎头不但放弃招揽你爸去ddc,还叫你爸小心ddc的少东家,可能会使一些脏的手段吧。你爸不是摔到了腿吗?”
“我爸说那是帮我调整遥控飞机的时候,踩空了摔下去的,应该跟ddc没有关系。而且无论ddc用什么手段,我爸都不会放弃这个项目。因为这个项目是贺叔叔辛苦了半年,做了很多调查、无数次磋商和谈判才拿下来的。那时候贺叔叔才是公司的总经理,我爸是专门负责技术的副总。后来贺叔叔意外去世了,我爸挑起大梁。他跟贺叔叔是从大学开始一起创业的兄弟,无论发生什么我爸都会把贺叔叔留下来的最后一个项目完成。”
说完,岑卿浼用力吸了一口豆浆。
可等到咽下去了,他才想起自己的套餐里不是豆浆,而是……咖啡。完蛋了,他喝了舒扬的豆浆!
“你那位贺叔叔发生的是什么意外?”舒扬问。
“是蜜蜂。他坐在车里被蜜蜂蜇伤了,起了很严重的过敏反应。等到家里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在救护车上就没气了。”岑卿浼叹了口气,“他的葬礼我也去过的。”
“嗯。”舒扬伸长了手,拿过了豆浆。
“等……”岑卿浼想要阻止他,舒扬已经含住了吸管喝了一大口。
“什么?”
“没……没什么……”那杯豆浆他刚才不小心喝了啊。
舒扬你咋回事啊,豆浆都被放我手边了,你咋还喝呢?
算了,马后炮也没有用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既然那位女猎头说ddc的手段有点脏,那么针对我的一系列事情会不会跟我爸那个项目有关?”岑卿浼提出假设,可又觉得这个假设说不通,“可我如果挂了,并不一定能影响我爸啊。我爸是个在工作上非常较真的人,他是这能做到儿子挂了都坚持完整个项目的铁人。所以ddc如果弄死我,还不如直接弄死……啊呀,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刮去!”
舒扬含着吸管,低着头,似乎在舔吸管,又似乎是把它抵在了舌头的中央,等到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他才放过了那根可怜的吸管。
“这事儿我会找人调查一下,比如ddc有哪些人跟你爸爸接触过、对你的存在感兴趣,以及猎头公司在想办法攻克你爸爸之前,有没有对这位贺叔叔有过行动。”舒扬说。
“你……难道是担心贺叔叔的意外跟ddc有关?他们害了贺叔叔之后发现项目依旧没有终止,于是就把目标对准了我爸爸?”岑卿浼紧张了起来。
舒扬却忽然伸长了手,把那杯豆浆递到了他的面前,“这吸管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岑卿浼心想舒扬的反射弧可真够长的,喝都喝了,再追究有意义吗?
“我从来不咬吸管。”舒扬的表情有点认真。
“那……可能刚才说话说得太入迷了,我把你的豆浆当成我的咖啡了。哈哈……”
你想怎样咯,赔你根吸管还是赔你一杯豆浆咯?
谁知道舒扬把手伸向了另一边,拿过了岑卿浼的冰拿铁,吸了一口还给了他。
“不是……你这么幼稚的吗?”岑卿浼愣了愣。
舒扬没说话,而是看着岑卿浼,岑卿浼忽然明白过来了他的意思。
——我吸了你咬过的吸管,你也要吸我用过的吸管,这才公平。
“我吸,我吸!我现在就吸!”岑卿浼无奈地拿起冰拿铁用力吸了一大口,咕嘟一下咽下去,“可以了吧!”
舒扬这才低下头去继续吃他的帕尼尼。
岑卿浼舔了舔嘴皮,忽然觉得他们刚才有点不大和谐。
“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舒扬问。
“啊,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想着把这根吸管带回学校,卖钱……”
“那你现在给我把这根吸管吃进去吧。”舒扬说。
“……哎呀我就算捡破烂也要捡易拉罐嘛!吸管哪里卖得到钱啊。”岑卿浼赶紧打起哈哈来。
舒扬的唇线很浅地弯了一下。
真的很好看。
“这下,我们全家你都了若指掌了,就连我爸在干什么你都知道了。可我到现在对你的了解也就那么点。”岑卿浼用手指比了一条缝,然后继续咀嚼。
舒扬却擦了擦手,撑着下巴看着岑卿浼,“你想知道什么现在都可以问我。”
“真的?你什么都回答?”
“不能回答的我会保持沉默。”
“行啊!你是不知道咱学校里有多少关于你的传说。有说你爸妈离婚的时候,你爸用烟灰缸把你脑子砸出问题了,你才复读的。有说你家破产了,你不敢去读q大是怕被追债!还有……还有更离谱的,罗密欧和朱丽叶的传说!”
“那谁是我的朱丽叶?”舒扬侧了侧脸。
这家伙五官的轮廓很清晰,帅是帅的没话说,但有时候显得冷峻又强势。
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吃完早餐,他的目光柔和了许多,与其说是他在问岑卿浼问题,倒不如说是岑卿浼更想凑近了把他看清楚。
“你高中时候的女同学啊。传说你们曾经为爱挑战全校的老师,还一起离家出走。后来你的分数进q大绰绰有余,但是你的朱丽叶没考好。你为了实现跟她一起上大学的承诺,所以才来复读的。”岑卿浼模仿着陈硕的语气,把八卦复述了一遍。
“哦。”舒扬又是那种不置可否的表情。
“所以……这些八卦是真的还是假的?”岑卿浼伸长了脖子问。
“你去那边把手洗洗,过来检查一下我的脑袋,看看那条疤还在不在?”舒扬说。
“还给验证啊!马上!”
岑卿浼立刻洗了手回来,站到舒扬的身边,把他的头发拨开。
舒扬竟然很配合地低下了头。
他今早大概洗了头发,发丝很蓬松,一波动就有柠檬的香味。
岑卿浼把他的左边、右边还有后脑勺都找了一遍,根本没有疤痕。而且舒扬的头骨长得挺好的,没有什么凹陷。
“所以你爸没有拿烟灰缸砸过你。”
“我连我爸抽烟的样子都没见过。”舒扬回答。
“啊……难道说你爸……”
难道说舒扬没有爸爸了?
“我爸爸在国外。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他没有陪在我妈妈的身边,但我爸应该是个专情的男人,到现在他还是只有我妈一个女人,也应该只有我一个儿子。所以我爸妈没有离婚。我爸对我也很愧疚,基本我有求必应……估计如果是我抡起烟灰缸想砸他,他会闭上眼睛让我泄气吧。”
“哦,所以咱俩都是爸爸不在身边的孩子。”
“至于我家破产这个说法……我妈还挺能挣钱的,我爸有没有钱我不知道,但我爷爷应该还不错,我还在家族信托的名单里。等我们大学毕业了如果要创业,应该不需要贷款。”舒扬说。
“你愿意跟我创业?我有创业的本事吗?”岑卿浼指着自己说。
舒扬点了点头,“你有。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聪明、有人缘。你有很多真心的朋友愿意帮你。”
“你……难道是指陈硕和穆宁?我觉得他们很可能是我创业路上的绊脚石……”岑卿浼顿了顿,又问,“那什么朱丽叶的……应该也是谣言吧?”
“我没有喜欢过女生。”舒扬回答。
岑卿浼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此刻的小雀跃,难道这就是自己母胎solo当听到比自己更优秀的人也在母胎solo的时候的幸灾乐祸。
“行吧,你的那些八卦啊,一会儿把你说的变化多端,一会儿把你说的比理综大答题还复杂。虽然你都跟我澄清了,可我还是觉得你好神秘啊!你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小秘密。”岑卿浼眯起眼睛说。
“我的生活也许真的比你想象的复杂。只是再复杂,也永远做着同一件事。”舒扬说。
“是吗?在我看来……你的生活两点一线简单规律,你的目标明确想要做的事情一门心思去完成。你中意上什么,就小心呵护。被你保护的人很幸福。”岑卿浼用力吸了一口,把咖啡吸到了底。
“哪里幸福?”舒扬问。
“余生都不累心、不费神、不用刻意去追逐什么。”岑卿浼伸了个懒腰。
“被关进又黑又密不透风的地方,也会觉得幸福吗?”
心脏忽然咯噔向下一沉,岑卿浼知道舒扬指的多半是他曾经的一些不愉快的回忆,但岑卿浼却想起了自己做的梦,被关在狭窄的暗无天日的地方,感受着氧气的耗尽和生命的流逝。
“舒扬,没有希望才会恐怖。在黑暗里等待你来,会让人变得坚强。”
舒扬愣在了那里,他长久地看着岑卿浼,目光里带着微不可查的颤动。
就好像阴暗深晦的土壤,被一层一层的绝望叠加。
可却因为他的一句话,那颗了无生机的种子,想要疯狂地为他发芽、生根、破图而出。
“阿卿,以后一起上大学、一起创业吧,最好这一次我能看着你变老。”舒扬说。
“什么叫‘这一次’啊?你能活多少次啊!一起上大学、创业没问题,但是你高考的时候发挥不要太好了!你能考上q大,我估计我也就能考上q大三条街外的h大吧。”岑卿浼赶紧说。
他怕舒扬的梦想太高远,到时候为了抵达梦想的彼岸,非要把自己的凤凰的毛粘在他这只小菜鸡的身上,那样凤凰就太可怜了!
“有我在呢。”
“有你在没用。得科技进步到智商共享的地步。”岑卿浼说。
“好吧。反正你不是我的朱丽叶。”
“那废话,朱丽叶和罗密欧又没能在一起……”
话说完了,岑卿浼觉得这逻辑好像有点不对劲。他和舒扬又没有谈恋爱……
“行了,上课去吧。”舒扬起身,把自己的书包背上肩膀,又拎走了岑卿浼的书包。
“等等啊……你说要调查ddc……你打算怎么调查?”岑卿浼赶紧跟上去。
“找专门干这个的啊。不然你还想黑进ddc的内网吗?”
“找专业人士……那很贵吧?我零花钱不够吧?”
“从那里面扣吧。”
“什么?”
“我说,从以后的创业资金里面扣。”
“其实我还没想好以后干什么呢,怎么有种被你预定未来的感觉?”
岑卿浼跟着舒扬上了公交车,车子一启动晃了一下,岑卿浼下意识双手抓住了舒扬的书包带。
“你也可以选择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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