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说完就背过身, 舒扬和他挽起了胳膊,两人的脚蹬在了井壁上。
前面一两步就有些勉强,他们一下子就掉回了井里。
“别着急!慢慢来!你步子跨太大对于腰背的力量要求就会很高!”舒扬知道对方虽然被自己逼着运动锻炼的一段时间,但那种非常需要耐力和爆发力的事情, 可能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
“我知道了。咱们再来!”
虽然他们又掉了下来, 但是每一次都去到了更高的位置, 而且无论是向上挪动的幅度还是相互借用力量也更为默契。
这一次他们爬了一半的高度, 男生大口呼吸着, 雨水浇灌下来让他呛着了,可他的双腿却死死抵着井壁。
舒扬没想到平日里带他去跑个步都会抱怨许久的小宅男,这会儿却意外地有毅力。
“要……要不要休息一会儿?”舒扬问。
“休息个毛啊!卡在这里不上不下,停留得越久越耗费力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说完,他又咬着牙向上挪。
他们俩的腿颤得越来越厉害,舒扬能感觉到对方的肩膀在抖,可能是哭了。
“再坚持一下!我们就要上去了!再坚持一下下!”舒扬大声鼓励着对方。
“我知道……我在坚持呢……”
对方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向上挪动。
舒扬真的很想抱着对方, 摸着他的脑袋安慰他,“你看……我叫你不要来吧?你把警察叫来就好了。警察来了我就是他的人质, 他要是把我给打死了, 他就无路可退了。”
“我他么的怎么知道这……个神经病跟你是不是一伙儿的……万一这就是你叫我回去的……苦肉计呢!我再叫了警察来,闹得人尽皆知……我怕你没颜面活下去了……”男生一边骂骂咧咧, 一边苦苦支撑着。
“你不理这苦肉计不就得了吗?”
“妈的!完了大蛋了!小爷好像就吃你的苦肉计!你越可怜越需要我, 我就越……来劲儿!”
“答应我下次再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 不要来了。”舒扬认真地说。
如果这一次无法爬上去,他们就没有机会重来了, 因为羊皮手札还在家里。
“下一次你有危险……我还来。”
男生的声音闷闷的, 压得很低, 也许是他的自言自语,但是听在舒扬的耳中,一颗疲惫而冰冷的心瞬间变得滚烫。
无论多少次,他都会做同样的决定,和他共同面对最危险的局面。
这也是舒扬心甘情愿无数次重启这一切的决心。
“阿卿……阿卿再坚持一下……我们就要上去了……阿卿……”高烧中的舒扬说着一些让岑卿浼听不懂的话。
搂着他的岑卿浼快要急坏了,他刚用舒扬的手机叫了个跑腿小哥来送药,怎么到现在都没到呢?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冰箱里拿条毛巾就过来!别害怕!我马上就回来!”
岑卿浼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冰箱前,把毛巾拿了出来,又狂奔回了卧室,把原先的湿毛巾替换下来,放上这个被冰过的毛巾。
“阿卿……阿卿……你为什么不换门锁……我叫你换锁了……你还是不相信我么……”
岑卿浼的手僵了一下,心脏在一阵短暂的停顿之后,忽然迅速地狂跳了起来。
仿佛是某种预兆,又像是某道完全找不到解题思路的大答题,忽然窥得了一线天机。
“你……你什么时候叫我换锁了?”岑卿浼靠在舒扬的耳边,轻声问。
“别去……别去那个网吧……会着火的……”舒扬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你说的是‘今晚不宜在封闭空间里逗留’,干什么不直接说网吧呢!”岑卿浼小声问。
但是舒扬却渐渐安静了下来,像是沉睡了过去。
岑卿浼一把拿过舒扬的手机,翻看他的短信,里面空空如也,而且这个手机号根本不是“大师”的号啊!
难道说舒扬还有另外一个手机?
如果……只是说如果舒扬跟“大师”是同一个人的话,很多的巧合好像都有了解释!
“大师”发短信提醒岑卿浼开学当天不易乘坐公交,不宜见义勇为,他就因为自行车掉了链子上了公交车,又在公交车上阻挠了一个小偷,导致了小偷的刀片报复,舒扬就正好在车上差点没拧断那小偷的手腕!
“大师”发短信给岑卿浼提醒他“不宜在封闭空间里逗留”,他那天就去了网吧,本该蹲守在网吧外勒索的小混混们被舒扬给解决了!
“大师”发短信嘱咐岑卿浼换锁,许悍阳就敲开了他家“古董级”的门锁,差点要了他的命,可舒扬那晚竟然没睡觉还给他发了微信,拎着一本新华字典就把许悍阳这个王者级别的流窜犯给锤成了青铜渣!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就好像每次舒扬押题押到让岑卿浼怀疑他是校长儿子,也许他就是有未卜先知的超能力?
岑卿浼忽然意识到,从许悍阳事件的前几天开始,舒扬就经常跑步到深夜。
也许那不是因为他睡不着,而是他预料到了许悍阳会来,所以用这种方式守着这栋楼?
“所以……你是在保护我吗?”岑卿浼轻声问。
舒扬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眉心还紧紧蹙着。
“我不管你……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管你是不是给我发短信的那个人,但是我知道你一直在保护我。我也会保护你的,扬扬哥哥。无论你有怎样的秘密,我都会相信你、保护你。如果你不安就拉紧我的手,如果你想我了,就叫我的名字,如果你害怕了就告诉我。”
岑卿浼轻轻摸了摸舒扬的眉心,像是感觉到了他的存在,舒扬侧了侧脸,脸颊贴在了岑卿浼的手心里。
“真乖啊。”岑卿浼露出了一抹笑,趴在床边,看着舒扬对自己满是依赖的样子。
岑卿浼对于舒扬就是大师这件事,没有生气,没有惊讶,相反这好像就是他潜意识里的答案。
甚至于……他还有点为了这个答案沾沾自喜。
你瞒着我那么久,可我自己找到答案了。
只是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什么都自己扛。如果你告诉我了,我会相信你,和你一起应对。
岑卿浼趴下来,靠在舒扬的身边,他的心里只有最简单的想法——一直一直陪着他。
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岑卿浼接通了电话,是跑腿小哥打来的。
“您好,我就在您家门外,您的退烧药到了。”
“行!谢谢!我这就来!”
岑卿浼摸了一下舒扬的头,转身就出了卧室。
他站在门口的猫眼看了看,看到外面站着的确实是戴着帽子的跑腿小哥,他刚要开门,一只手就撑在了门上。
“你要干什么?”舒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岑卿浼一回头,撞舒扬的身上了。
“我给你买了退烧药……你怎么爬起来了?”
“我来开门。”
舒扬把岑卿浼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冷着脸把门打开。
“您……您的药……”跑腿小哥被舒扬一脸肃杀的表情给吓着了。
明明之前通电话的还是个声音和气有礼貌的男生啊。
“谢谢。”舒扬接过了药,就把门给关上了。
“你起来干什么啊?我就拿个药。”岑卿浼从舒扬手里接过了药,然后推着他回去卧室,“你出了好多汗!我去给你拿毛巾擦一擦,换身干的睡衣好不好?”
舒扬坐在床边,低着头,像是还在恍惚,又像是梦游。
他刚从一个梦中醒来,一睁开眼本来应该躺在他身边的岑卿浼却不见了。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觉得恐惧了,他到底是被什么人给骗走了,还是他生气了所以离开了。
所以当他看见岑卿浼要打开房门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阻止他。
“对不起……我反应过激了……”舒扬开口道。
岑卿浼走过来,蹲在他的面前,抬起头想要看到舒扬的眼睛,“你是担心外面又有像许悍阳那样的坏人对吧?不需要对我说对不起的,也不用觉得自己过激。”
舒扬顿了顿,一睁眼就对上岑卿浼清亮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被束缚的反感和挣扎,只有包容和心疼。
“你的睡衣放在哪里啊?我去拿。”
“中间柜子
岑卿浼走了过去,蹲下来找了一套蓝灰色格子的睡衣,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坐下。
“换上吧。”岑卿浼说,“然后让我光明正大地在看一次你的腹肌。”
舒扬二话不说,把上衣捞了起来,从头顶扯了下来,他稍微一动,腹部的线条就紧了起来,岑卿浼在旁边发出羡慕的感叹,就像一个小粉丝,差一点摇旗呐喊。
舒扬动作很快地就把睡衣给换好了。
“那现在我去厨房倒点热水给你,你把退烧药吃了,好吗?我把卧室的门开着,让你能看到我去哪里干什么了。”岑卿浼小心翼翼地问。
“嗯。”舒扬很低地应了一声。
岑卿浼从地上捡起汗湿的睡衣,扔到了洗手间那堆衣服里。
热水是他一个多小时之前烧的,现在是温的了,正好吃药。
岑卿浼把水杯递给舒扬,拆掉了药盒子,看了看里面写的剂量,把药掰出来,放在舒扬的手心里,看着他把药吞了下去。
“那扬扬哥哥是不是再睡一会儿?”岑卿浼问。
“……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舒扬抬起头来看向他。
“因为你病了,我要照顾你啊。”岑卿浼在舒扬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再睡一会儿,等我妈回来了,给我们做点好吃的。”
“你……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了。”舒扬说。
“好。”岑卿浼看着他躺回去,给他盖上被子,然后在他身边躺下。
“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很无聊?连游乐园都不能好好玩。”舒扬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声音闷闷的。
岑卿浼没有想到,强势果断的舒扬竟然也会有自我怀疑的时候。
“一点都不无聊。你就像一本黑色封皮的书,外表看起来就很神秘,而且不是什么人都能看进去,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读懂。但是我只是翻开了第一页,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岑卿浼侧过了身,把舒扬遮在眼睛上的手拿了下来。
“你是我认识的人里面唯一全面碾压‘第一集团’的智商顶峰,靠睡觉睡到全校第一的传奇,而且还押题神准简直超能外挂。可惜了我们没有什么高中生全国篮球联赛,不然以你的三分球准头那绝对是p啊。就连干架的时候都直截了当,钟淳这两次想要朝我挥拳头,都无法避免被你拧断手腕的恐惧支配。”
舒扬终于侧过了脸,看着岑卿浼,“还有吗?”
那表情就像看着很闷但又想要糖吃的小朋友。
舒扬是要哄的啊,只是自己以前哄的似乎还不够。
岑卿浼弯着眼睛笑了起来,他撑着下巴看着舒扬,“你长得也好看。啧……等下回我就带你去商贸中心逛街。”
“你想买衣服?”舒扬问。
岑卿浼摇了摇头,“听说那里经常有星探出没。我带你去逛街,等你被什么经纪人给看中了,也不用去当什么歌星演员了,你就拍拍平面广告赚点钱,给我换台游戏主机。顺带攒点钱,等高中毕业的时候,去远一点的地方玩玩。”
舒扬歪着脑袋看向他:“你想我去卖身?”
岑卿浼嘻嘻笑了起来,“你要是不想露脸也没关系啊,你的手也好看,去给杂志拍拍什么戒指手环之类的也行啊。”
“我不想卖给别人看。”舒扬回答,“你想换游戏主机,想出去玩,那些钱我都有。”
“你钱好多啊,舒大财主。”岑卿浼晃了晃舒扬的肩膀。
舒扬虽然躺在床上,但是也没了睡意,岑卿浼就这么陪着他。
直到傍晚的时候,焦婷下班回来了,拎着菜进了家门。
她听说舒扬生病了,没有做什么太油腻的菜,煮了白粥,炒了几个下饭的小菜。
吃完了饭,又给舒扬量了量体温,三十七度五,总算烧得没那么厉害了。
舒扬坐在沙发上休息,岑卿浼进了厨房跟着妈妈擦碗。
“妈,跟你商量个事儿,我想留一把家里钥匙给舒扬。他爸妈不在身边,今天连药都是临时买的。我就想要是哪天他临时需要点什么了,直接到我们家来拿。如果妈你觉得信不过的话……”
“不会啊。舒扬有什么信不过的?像你这样丢三落四的,今天丢手机,明天指不定就把钥匙扔哪儿了。在舒扬那里放把备用的也挺好。我一会儿就把家里备用的那把给他。”
“嗯。谢谢妈。”岑卿浼弯着眼睛笑了。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如果哪天舒扬又睡不着了,可以不用敲门,直接来找他。
“明天你记得去补办手机卡啊。手机你就用回之前你淘汰的那个吧!你要是这学期期末考还能稳在第一考场里,我再给你买新的!”焦婷没好气地说。
“好的,母后大人!”
这要不是舒扬病了,他早就被老妈给削死了。
岑卿浼拿了钥匙就跑到客厅,跟舒扬并肩坐下,拿了两把钥匙放进舒扬的手心里。
“这把是我家的钥匙,这把是我卧室的钥匙。以后夜深人静了你一个人胡思乱想,就来找我。”
舒扬顿了一下,“你就不怕夜深人静你一翻身,一个大活人站你床边,把你给吓死?”
“你为什么要站我床边?你是幽灵吗?”
“那我……该怎么办?”
“把我推进去,睡我身边啊。”岑卿浼用“你傻不傻”的表情看了舒扬一眼,顺带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那我的钥匙也给你。”舒扬把自己家的钥匙放进了岑卿浼的口袋里,“你想问我题,或者想避开你爸妈来我这里打游戏,可以直接进来。”
岑卿浼愣了一下,然后笑出声来。
“像不像交换戒指啊?”
舒扬沉默了不说话,可是耳朵尖却有点红。
这天晚上,岑卿浼是跟舒扬一起睡的。
大概今天的事情太跌宕起伏了,快十二点了,岑卿浼躺枕头上也依旧清醒。
“敢倒掉你的药,明天一定要找李恒宇还有杨谨云算账。”
“无所谓的。我吃不吃药,杨谨云都是万年老二。”舒扬的语气那么平静,那么理所当然。
岑卿浼笑出声来,“你还挺自信的嘛!要不你帮我一路押题,押到高考。”
“好。”舒扬说。
“卧槽?你还真知道高考考什么?”岑卿浼坐了起来。
“我说我知道,你相信吗?”舒扬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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