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助理愣了一下,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舒扬用这么亲近的语气叫他“哥”。
舒扬好像变得开朗了。
晚上,梁队带了人来给岑卿浼还有舒扬录笔录。
岑卿浼实话实说,把自己因为遭遇一连串倒霉事情而怀疑有人在针对自己, 怎么一步一步发现常允鑫的存在都告诉了警方。
当舒扬录完了笔录, 梁队长把其他人都叫出了病房, 单独跟舒扬面对面。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父母常年不在身边让你的自我保护意识和独立性都很强。但有些话,我还是必须要嘱咐你。”
“常允鑫都交代了什么?”舒扬的神情冷了下来, “是他谋害了岑为谦的合伙人贺总吗?”
梁队点了点头,“是的。常允鑫在地下网站上有一个工作室,工作室里加上他一共有三个人。他是最主要的执行者和联络者。他们还有个哨兵,就是林慧美, 擅长伪装,负责关注目标的日常。还有最后一个人, 是个擅长信息技术的家伙, 叫陈霖。几年前这个陈霖出了车祸, 不方便移动,大多数时候都负责在家里操作电脑。”
舒扬的唇线绷了起来, 根据这个几个人的分工, 他们暗算岑卿浼的计划似乎可以说通了。
“所以,林慧美负责观察岑卿浼的日常生活,给常允鑫提供信息。比如岑卿浼下课去了哪个网吧,这样常允鑫才能计划好怎样让网吧停电, 安排某个惯偷去网吧里偷他的手机。”舒扬说。
梁队点头默认。
“再比如林慧美提供岑卿浼上学放学的路线,常允鑫就指使赵长富在岑卿浼修自行车的时候拉垮脚手架, 压垮了维修铺子的屋檐。以那个屋檐的重量和锐角, 说不定可以把岑卿浼的脑袋像拍西瓜一样拍开。”
梁队呼出一口气, 之前他还觉得一切都有巧合的成分,现在绝对的细思极恐。
“还有林慧美伪装成发传单的,把城市解密app的宣传单发到岑卿浼的手上。陈霖就负责入侵和修改app的后台,关注和追踪岑卿浼使用app时候的行踪,常允鑫设置了隧道领奖,如果岑卿浼没有碰上我,他就会被电死。”
舒扬的拳头握得紧紧的,牙关也咬紧了。
梁队赶紧拍了拍他的手背,“放松舒扬。一会儿小岑看到你这样,会担心。”
舒扬这才慢慢地打开了手。
“还有他们收买了一家密室逃脱的客服,想借由这个客服偷取岑卿浼手机里的信息。我追踪到这些信息来自跟大型集团ddc有关的人。”
“这个人就是陈霖。陈霖之前在ddc担任安全主管,后来出了车祸,就从主管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但ddc给他的待遇没有变。也是因为这样,他接触到了ddc的一个重要项目经理,对方支付他了一笔钱,想要阻止一新科技和ddc的竞争对手合作。”梁队开口道,“陈霖就在工作室里找到了常允鑫,两人一起谋划了对贺赟的谋杀。”
舒扬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ddc的那个项目经理也被你们找到了吗?”
“找到了。明天估计你就能看到新闻了。”
舒扬闭上了眼睛,“那么到此为止,岑卿浼可以过上正常而简单的生活了吗?”
“岑卿浼可以,但是你……我不确定。”梁队说。
“怎么了?”
梁队露出了万分抱歉的表情:“因为陈霖……他被捕前,在地下网站发布了对你的悬赏。虽然这个悬赏仅仅存在了五分钟就被我们的人给撤下来了,但是我们无法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了这个悬赏,又有多少人当真。这是陈霖对你的报复。”
“他报复我什么?开车撞伤他腿的人不是我。”舒扬的眼中看不出任何表情,让人不知道他是否担心自己的处境,又或者有没把悬赏放在心上。
“因为常允鑫这一次要带回去的三十万现金就是要给陈霖的,但是这事儿被你和岑卿浼搅黄了。常允鑫和陈霖提起过,说自己一见你就发怵,总觉得迟早要栽在你的手上。但是陈霖很急着用钱,听说许悍阳要向常允鑫买证件,明明知道这些可能是警方的圈套,就算不是圈套,许悍阳也很有可能会反咬一口,陈霖还是决定要把支付给许悍阳的三十万给拿回来。”
“常允鑫其实不想碰这事儿,所以整个过程常允鑫几乎都没有露面,指使了好几个傀儡,一层一层地套娃,林慧美是最后那个套娃。如果不是阿卿对人的背影过目不忘,恐怕昨天晚上常允鑫就跑了,对吗?”舒扬问。
“对。”
为此,梁队很汗颜。那么多的便衣,还不如一个高中生的眼力强。
“事到如今,无论是幕后买凶的ddc高管,还是这一整个策划以意外掩饰谋杀的团队,以及许悍阳都已经落网了。我和我的同事会密切留意暗网的动向,一旦发现有针对你的消息就会立刻通知你。也会派便衣在你家楼下还有学校附近保护你。”梁队开口道。
“谢谢。”
等到梁队离开,整个病房里静悄悄的。
舒扬一个人靠在床头,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旁边的位置。
今天中午,他还像个小树懒一样霸着自己。
舒扬想着,自己无数次地重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让岑卿浼无忧无虑地活着。
他走出了病房,找到了附近的网吧,进去之后进入了常允鑫的那个工作室,虽然它已经被技侦给取缔了,但舒扬还是想办法看到了陈霖发送的悬赏的浏览量。
只有不到两百。
如果是平日里使用的网页,根本没有人会当真。
但是陈霖发布的却不一样,只要有浏览量就代表会有隐匿在黑暗中的人把他当成猎物。
他在明,那些野兽在暗处。
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忽然跳出来,甚至不止一头,撕咬着他,利齿嵌入他的咽喉,不死不休。
这时候的岑卿浼结束了笔录,兴高采烈地跑进了病房,谁知道一开门,舒扬不知道哪里去了。
“人嘞?”岑卿浼走到窗前,看向住院部的门口,心想难道舒扬对梁队那么客气,亲自下去送他了?
他拿出手机,给舒扬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竟然没有接。
岑卿浼皱起了眉头,不爽了起来,“这是得到了就不珍惜了吗?我把他捧在心尖上,他反倒不接我电话了?”
他又发了条微信给对方:【您的信任度血槽已空,请立刻回电,不然就拉黑!】
舒扬的回复倒是来得挺快:【我在外面待一会儿。】
岑卿浼皱起了眉头,他第一反应不是舒扬在病房里待得太闷了,也不是舒扬需要自由,而是又有什么触动了舒扬的心。岑卿浼太清楚历经了无数次重生的舒扬内心深处有多么不安。
如果可以,舒扬宁愿每分每秒都能看到他,抓紧他,也绝不会“在外面待一会儿”。
所以,梁队一定是跟舒扬说了什么。
岑卿浼立刻拨通了梁队的电话,询问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梁队一开始嘴很严,叫岑卿浼去问舒扬。
岑卿浼直接说自己可以送梁队一个大美女,每次梁队一开机她就会跟梁队打招呼,还会撒娇发嗲,梁队所有的同事都知道他天天浏览不正经网站。
梁队被逼得哭笑不得,只能暗示说舒扬还是有可能被坏人盯上。
岑卿浼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舒扬就为了这样的事情不安吗?
要论干坏事的能力,他俩要是联手,绝对媲美某国特产的高智商犯罪电影,佛波乐都得聘请他俩去当顾问。
既然知道舒扬很可能是故意躲着自己,岑卿浼决定亲自把他找出来,直接定位了舒扬的手机所在。
好家伙,舒扬跑跨江大桥去干啥?
他这是去吹吹风,还是想跳江?
岑卿浼被他给吓坏了,立刻打了车追了过去。
□□点的跨江大桥上依旧车行不断,桥两侧的人行道上也有人在散步。
对岸的城市灯火热闹得像是星火落在荒原里疯长,月亮的倒影在江水里起伏,舒扬的发丝被江风吹得凌乱,仿佛自己只要再靠近一点就会因为人间的那点温暖而引火烧身。
可是他已经在想念那个男生了。
他想在荒芜的时间里吻他,心血的沸腾从没有因为无数次的重复而冷却,可是被那个男生回馈以爱慕就像是从命运的缝隙里偷取了火种,再小心翼翼,也会熄灭。
舒扬已经抽了半包的烟。
他已经享受到了他对自己从未有过的依恋、信赖、在意,所以他惶恐于之后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舒扬——你跑这儿来干什么!信不信护士长削掉你脑袋!”岑卿浼的呼喊声传来。
在一阵一阵的车鸣声和鼓鼓的江风里,岑卿浼的声音就像一场声势浩大的绝响,裹着舒扬撞开重复的轮回。
舒扬缓慢地转过身来,看着岑卿浼明炽的眼睛,他的情感毫不掩饰。
“你追过来,看来是知道陈霖在暗网发布悬赏的事情了。”舒扬手里的烟燃到了尽头。
无论自己有多么冲动和多么想要,此时此刻已经是舒扬经历过的最好的结局。
他怕自己更贪心,再向前多走一步,会让此时的一切功亏一篑。
岑卿浼叹了一口气,来到舒扬的面前,“你啊,就像属于另一个世界,你让我好奇、让我觉得明明危险却还想窥知你的世界。你对我透露一点,我就兴高采烈。你对我比其他人好一点点,我就蠢蠢欲动。”
“我以后不会再让你有危险了。”舒扬顿了顿,“我会退学,离你远一点。那个悬赏,是之前每一次都没有经历过的。我不知道如何应对,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人盯上我。”
“嗯?”岑卿浼怀疑舒扬是不是发烧了,脑子出了问题,不然两百不到的阅读量,紧张个毛线?
“我远比你想象中的要恶劣和糟糕。如果我还在你的身边,我会下意识想要掌握你的一切行踪,知道你的一切想法,无法忍受你多看别人一眼。我付出了那么多,重复了那么多次才赢得你的好感,是因为我不断克制着自己的偏执。我会让你活得不自由,而且我想要的会越来越多。你会呼吸不过来,你是个失去自由宁愿玉碎的人。所以到此为止也许才是完美结局。”
舒扬用平静的语气说。
可岑卿浼却看到他的眼眶微微泛红。
为了不被讨厌,舒扬一直克制隐忍,灵魂翻天覆地了却还要戴着疏冷的面具。
仿佛他的一切情绪都已经献祭给了神明。
而岑卿浼就被供奉在最高的地方。
“现在你仔细看一下我的眼睛,如果你喜欢它们就一直记得,如果你觉得心里面压力太大了……就从此刻开始忘记。”
“我仔细看了。”岑卿浼说。
“然后转过身去,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迈开脚步。”舒扬说。
岑卿浼被舒扬扶着肩膀转过身去,轻轻地推了一下。
他忽然发懵,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步、两步向前走。
自己怎么就被舒扬给推开了呢?
这么轻易就推开,为什么要重复那么多次来救他呢?
舒扬看着岑卿浼的背影,视线也被拉得老长,像是要把天地都包裹起来。
这个男生是他所有的悍勇,是他烧不完的热血,是他深藏的欲。
为了他,他敢与时间和命运刀剑相向,
但是离开他……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岑卿浼忽然停下了脚步,从背包里取出那本羊皮手扎,朝着他跑了过来,忽然撞进了他的怀里。
舒扬愣在那里。
“在这本手扎上面,写的是不是都必须是真话?”岑卿浼开口问。
“……是。”舒扬回答。
岑卿浼当着他的面,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是今天岑卿浼去上课的时候,舒扬写下来的。
20xx年11月x日
我大概永远没办法和他做朋友。
无论重复多少次,还是想占有。
而在那两行小字的
——我喜欢你,不怕鬼神,不畏世俗。
无论多少次,都执迷不悟!
舒扬顿在那里,他看着那本手扎,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他告诉过岑卿浼,写下真话才能回到过去。
但他没有说,只有真话才能被写上去。
寂灭的时间在沸腾,心底的荒野吞吐出生机,年少的冲动死灰复燃,眼前的男生还是那个男生,可舒扬却在瞬间从抵抗到疲惫的漩涡里回到了人间。
他一把抱住了岑卿浼,咬牙切齿地抱着他,用近乎勒死他的力量抱住他。
怀里的他却一点没有挣扎,而是回报以同样的拥抱。
坐在回去医院的车上,岑卿浼小小地不爽。
“舒扬,你要记住,你这么帅这么聪明这么好,无论喜欢谁都要打定主意不到那个人的生命里当插曲。”
“嗯,记住了。”
“舒扬,你叫我回头什么意思啊?赶我去搭别人的船吗?我有我自己的海。”
“嗯,我错了。”
“你是我的草原我的马,我想咋耍就咋耍!”
“只要草原不在我的头顶上。”
“啧。”
开出租车的司机都被他俩的对话给逗乐了。
他们回到病房里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护士长看起来非常不爽。
关键是舒扬一脸岁月静好地靠着床头任由小护士量血压测体温,只有岑卿浼像是做错事的小学生站在墙角被训斥。
“不是……他先跑去外面吹风,他还抽烟!您怎么不说他,就说我啊!”岑卿浼委屈死了。
“他去外面吹风你怎么没看住?他抽烟你怎么没阻止!他不听我们的就听你的,我说他有用吗?”护士长反问。
岑卿浼顿了两秒,忽然笑了起来。
“你还笑?我跟你们讲,现在是年轻所以觉得肩膀上的伤很快就能好!等到了我这个年纪了你们就知道后悔了!一下雨就痛,干点力气活就使不上劲儿!叫他好好休养那就好好休养!人都跑没了算怎么个事儿?”
“知道了,我保证看好他,再不让他跑出去,也不让他抽烟,更加不让他胡思乱想。”岑卿浼意有所指地看向舒扬。
护士长得到岑卿浼的保证,这才满意地走了。
此刻,岑卿浼的心情非常愉悦,比当上高考的全省状元还要开心。
两个人没吃晚饭,岑卿浼赶紧叫了外卖,再晚一个小时,什么都送不进来了。
他点的猪肝粥,送到的时候还热乎的。但是猪肝粥只给了一个大碗,没有小碗可以分,岑卿浼就把粥放在舒扬的桌上,一人一根勺。
“咱俩……谁也别嫌弃谁。干了这盆猪肝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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