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页迅速读过,然后是第二页,也是最主要的页码,上面有阿桂痦子爹的签字画押和手印。然而第一页移开,现在宝英面前的是空白,中间有几个小字“早料到你会来!你找吧,只是注意天要亮了。”
宝英死死盯住这几个字,
似乎看到了包老板的阴霾眼睛和腾腾杀气。
宝英周身一抖,双手成拳臧格斗状,警惕的四下瞧瞧,脑子里迅速转动着。眼前一片微亮,在遮音效果显著的隔音门内,听不到一丁点儿外面赌徒的喧哗,安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呼吸。
宝英断定,
包老板只是在唱空城计,可她被激怒了。
自出道以来,黑道白道,纵横驰骋,几无失手,也遇到过许多奇萌怪事儿。可像这样公开嘲笑挑战的主儿,她却是第一次碰到。
一股气涌上,
她先重新跳上藤椅,把锁柜里的有意留下的银子铜板,一古脑捞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再细细搜寻卖身契的签字页。当然,对方既然有意设套,搜寻是困难重重的。直到寅过卯来,二个时辰竟然一无斩获,这于在道上赫赫有名的“飞贼”,是不可想象的。
“火烛小心,前后门关紧”
梆梆梆!嘭嘭嘭!嘭嘭嘭!梆梆梆!
二小乞丐一路津津有味的敲了过来,这己是他俩围绕着窗里的老大,心照不宣的第n次了。宝英听到了梆声中细碎的几下,这是二小乞丐在提醒她:“老大,天要亮罗。”
可事与愿违,
越急越搜寻不到。
宝英沮丧的往后一仰,嘎的坐在了藤椅上。怎么办?难道自己一世英名,竟毁在这个苏洲的远郊乡镇?更倒霉的是,出师不利,自己以后和阿桂的合作就有可能出现裂缝。
丁宝英早看出,
那阿桂不是等闲人物,将来在江湖上的地位和名声,必在自己之上。
这样心机重重,不动声色的阿桂姑娘,面对一个自称天下无敌,托以希望却惨败而归的宝英妹妹,会怎么看待和信任?
想想都可怕。不行,我就不信,再搜搜。嘎!随着宝英的猛然站起,藤椅仿佛不堪重压发出了叫声。宝英下意识扭头一瞅,花绸缎的椅垫移出了大半个椅底,原在椅底下压着一大迭各种各样的纸张露出
。谁放着大桌子和锁柜不用,
却把这一迭纸张压在椅底,上面还铺上绸坐垫?
宝英一伸手抓起来迅速翻翻,露出了欢欣的笑容。这一迭压在藤椅坐垫下的纸们,几乎全是田契大额银票和当票。其中,就夹着阿桂卖身契的签字页……可怜的包老板大约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将屋里所有值钱的细软搜寻一空,
打成个大包庇背在自己身上后,宝英迅速恢复了屋里原状。
只是在她钻出窗口后,稍有点犹豫不决。按道上规矩,一份财宝三人用,一碗米饭大家吃。所以,决不可能只顾自己钻出扬长而去,而是得蹲在其上,将原本划断的细钢丝,重新不露痕迹的接上,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这样,
内外应合就天衣无缝。
至少,一时半会儿不会露馅,除了受害人,皆大欢喜。可想想这个包老板实在可恶,竟然敢挑战本小姐的智力?宝英就不想接上划断的细钢丝,潇洒而回。
留下这么一个冰冷冷的大黑洞,
让包老板当头被浇上一桶冷水,牙齿格格格的直打颤,以报复他的小聪明。
可这样一来,二个小乞丐就难以交待了。弄不好,连卑微的生活也讨不到手,灰溜溜回到上海,还得被老大执行帮规。
于是,
宝英蹲下。
她从贴身衣兜掏出个玻璃小瓶,先熟练的把划掉的三层细钢丝对准分割处,摇摇小瓶,一股无声无味的液体就咝咝咝地喷在了分割处,二者迅速相交凝固,再用心梳理梳理。这样,包老板不踩上高凳细细查看,就不会发现。
“火烛小心,前后门关紧”
梆梆梆!嘭嘭嘭!嘭嘭嘭!梆梆梆!一路招摇而来。
早跳下窗台躲藏在阴影里的宝英,顺手扔过去一把碎银,扬长而去……听宝妹儿说完,阿桂不出声的抱住了她,在她肩膀上用力拍拍,又拍拍。好半晌,宝英抬起了头:“阿桂姐,天快亮了,我们走吧。”
她勒勒背在身上的背包,
那些银绽铜板可是有一定重量的。
然后,盯着了阿桂手里的卖身契,催促到:“烧了它,一了百了。”可阿桂摇摇头,把它小心翼翼的对折后,放在了自己手上的小包裹:“我要一直留着它,读着它,提醒自己曾差点儿被亲爹卖掉。因此,我们只有努力,出人头地,有了钱,什么都好办的呀。宝妹,有一件事儿我想求你。”
宝英得意的一抿嘴,
微笑告之。“早替你办了。你听,梅阿婆,十绽二十两白银三绽二十两金绽。犟阿公,十绽十两白银一绽二十两金绽。其他左邻右舍铜板,碎银不等。”
阿桂睁大眼睛,
轻易不动感情的她,话音有几丝颤抖。
“谢谢!不过,”“姚少家的三张田契,都塞进了他家窗口。”宝英笑嘻嘻的:“还说不爱不爱呢,初恋情人哦,这一走,何年再相见啊?阿桂姐,你真舍得离开枫桥?”阿桂一抹自己眼睛,一扬小包裹:“走!可慢!”
宝英停下,
不解的看着她。
“知道三国演义吗?”阿桂又放下了小包裹,含笑问:“刘关张?”宝英眼睛一亮,大笑道:“我们不己是姐妹了?”阿桂将她一拉,双双跪在了冰冷地上:“不行,还得对天起誓,来吧。”
宝英也扑通跪下,姐妹俩抱起双手,对天发誓:“我们自愿结拜成亲姐妹,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有违反,天打五雷轰……”
二个月后,
在上海临近浦江的登场,一家取名为烟花间的妓馆,不吭不声的开了业。
此时,1900年,1月27日,在北京的英、美、法、俄、意等国公使团,一致要求清政府平息义和团暴动。4月14日,世界博览会在法国巴黎开幕。10月11日--李鸿章抵北京,开始与八国联军谈判……
巧的是,
阿桂“烟花间”开业这天,正是10月11日。
不管外面如何牛皮哄哄,你打过来,我杀过去,上海——这座原本不过是浦江边上的小渔村,乘着第二次鸦片战争的烈火硝烟,一跃而起,成为了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各路痦子和冒险家们,蜂拥而至,疯狂钻营的新兴城市。
上海,
本是毫无计划盲目发展起来的。
登场,正好是它盲目发展的见证。登场,原小渔村的中心,一面临江,一面紧挨通往上海远郊的公路,顺着这条公路可以直达二百多里外的苏洲。
一面傍着法租界,
一面若到上海滩的繁华区域,只需半个钟头。
因为地势条件好,房租相对也便,特别是人好找。阿桂和她的结拜姐妹丁宝英,便在此停下,按照二个月前从枫桥镇出走时的商量策划,置业租房招聘。开起了这间“烟花间”。
烟花间,
一开始就是阿桂独资。
新结拜的丁妹儿说得不错,那把小九龙刀,二人到上海的第三天,便以110两黄金的高价,被一老玩家买走收藏。
话说,
二个月前的那个黎明,二结拜姐妹终于进了上海滩。
站在深秋上海街头,丁宝英叉腰而立,嘻嘻哈哈,阿桂则有些难以举步,左右彷徨。毕竟23岁的阿桂姑娘,全部生活都留在了二百里外的那个乡镇,眼前是一片迷乱陌生的景色。
身着短袖短裤,
拉着黄包车跑得飞快的车夫。
车上时而坐着一对瘦削黄脸的中国人,时而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郎;远比枫桥宽敞的马路二旁,是一堆堆裼色小平房和晾满各色衣物的棚子,望过去还可以看见几幢三层小洋房,犹如汪洋大海上的灯塔。
马路上,
不时还看见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伸着双手跪在地上,面前摆着破烂缺角的大碗,向路人行人乞讨……“喜欢吗?”阿桂点点头:“这,就是上海?”宝英也点点头:“对,这就是上海,”
宝英豪情满怀,
指指在远处泛着水波的浦江。
“阿拉们都叫它黄浦江。顺着它往东,就进了东海,东海上有个国家叫东瀛,就是刚打赢了我们的日本国。”阿桂欣喜的看看结拜妹妹:“这么说,就到了外国的呀?”
“是的,就是到了外国。可外国有什么好?”
宝英轻蔑的瘪瘪嘴巴。
“不就是头发染着金色,眼睛着泛绿光的洋人,哪有我们中国人看着顺眼?走吧,前面还有更热闹的地方哟。”可阿桂却站着不动,左右瞧着,若有所思。
“我觉得,这地方就可以的呀。”
“阿桂姐真是乡下姑娘,一进城就迈不开步子了。”
宝英咯咯咯的笑道:“我不是说了,要创业立足,除了district(英文,地段)district,还是district?这儿不行!”阿桂没说话,跟着她朝前走去。
可无论district不district,
租房创业要钱。
转悠了大半天,宝英逐决定把自己身上小包裹里的黄白物,拿出来作启动资金。可阿桂坚决不同意,而是主张立即卖掉自己的小九龙刀。
“阿桂姐,看来你是不相信我这个妹妹,留有一手的罗。”
宝英有些不爽的斜瞅着结拜姐姐,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
阿桂只是笑笑:“你不是说,小九龙刀价值连城?让玩家暂时买走玩玩,又有何不可的呀?”经此一点,宝英猛然醒悟过来,欣然同意。
当晚,
二姐妹在登场寻一廉价小店住下。
稍会儿,阿桂就借口出去,一直到大半夜才回店。正睡着迷迷糊糊的“飞贼”下意识的睁开眼:“阿桂姐,回来了?我还担心你走失迷路呢。”
可一看到对方脸色,
马上睡意全无,翻身爬起。
“阿桂姐,你怎么那样高兴,好像在江边捡到金元宝,发了大财?”待阿桂姐一步坐在床沿上,细细的告之后,宝英疑疑惑惑的反问:“不会看错吧?我可真是听人说,创业开店,除了district(英文,地段)district,还是district的?”
“这话不假,可也不一定全部准确。”
阿桂苦口婆心的解释劝道:“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本小,现在最需要的是人脉,经验和积累,不是慕大,谁不想浪头大的类(要阔,要发财),来塞的呀(一个人能干,有能力)?”
为说服结拜妹妹,
阿桂有意让苏洲土语蹦出了自己嘴巴。
惹得宝英捂嘴直笑,只好同意了结拜姐姐的主意。第二一早起来,二姐妹出了小店,按照阿桂的提议,先到登场周边转转看看。
但见,浦江边密布着大大小小的打渔船,顺着江边往岸上延伸,密如蛛网的平房和棚子,炊烟袅袅,人声鼎沸,一派忙忙碌碌景象……
“我昨晚上细细看过,这么大一个登场,赌场烟馆烟花馆虽多,可人大多都进了赌场和烟馆,进烟花馆的却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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