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桂暗自庆幸欣喜,
也惹得众姑娘醋酸打翻,怨嗔四起。
开店为赚钱,能为自己赚钱,身为老板的阿桂自然喜欢,时不时的私下塞点碎银,还让她在无客之时进自己帐房,倒倒水,抹抹桌椅和打扫打扫什么的。
至于少女的“公婆”,
会不会找来闹事什么的,阿桂可从来没认真想过。
以她想法,这么大个上海滩,这么乱个登场,她“公婆”即便要找,可找得着吗?如果她的“公婆”真找来了,大不了好言好语劝劝,给一笔钱息事宁人罢了。
而那时,
“不学好”给自己赚的钱,也足够多的啦。
可是,没想到不过才十几天,这对夫妇就找来了,而且扬言要告官。阿桂认为,自己不怕天不怕地,就怕没钱和告官。这大约是中国人,千年来流在血管里的基因所致。
中国千年来靠天吃饭的农耕社会,
造成了底层贫民的习惯成自然。
中国人对“没钱”一向深深焦虑。而官府的威严和无法撼动,又造成了贫民们及止各阶层天生的畏惧惶恐感。阿桂也没能幸免。这就是她听了夫妇俩的嚷嚷威胁,脸色有些发白的原因。
见阿桂不说话了,
夫妇俩越发嚣张。
男的上前揪住“不学好”,劈头盖脸就是几耳光,打得可怜的童养媳跪在地上,掩面痛哭。女的则上前揪住了阿桂,嚎叫道:“浓脑子有毛彬阿(你脑子有病啊),阿却喜/港督(傻子),引诱容留良家少女卖春,走,我们见官去的呀。”
女的力气大,
连说带推的。
居然让一向身体素质较好的阿桂,随着她的动作晃晃悠悠。见状,伺役和阿芳妈咪都急忙上来劝阻。这样的吵吵闹闹,自然也让客房里,双人和三人间的嫖客不爽,纷纷翻身下床,推门怒声训斥。
更是吓得刚进来和打算进来的客人,
夺门而走,扬长而去……
这时,宝英进来了,一怔,马上怒声大喝:“小赤佬,猪头三,都给我住手。”见二老板(大家都知道宝英和阿桂是结拜姐妹)怒形于色,一行人停止了吵吵闹闹,唯有那夫妇俩不松手,气哼哼地斜视着宝英,
“吾要收作龌龊衣裳。(我要收拾脏衣物。)”
“吾还要擦擦台子扫扫地。(我还要擦擦桌子扫扫地。)”
宝英轻蔑一笑:“排皂(不要脸),望撤格望(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尽管来的呀。”上前,双手一揪,拉开了他俩,顿时,三人都对望了一眼。
阿芳上前,
把宝英拉到一傍细细讲了,结拜妹妹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阿桂姐的烟花间才开张,就遇上了这种倒霉事儿,真是出师不利。作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飞贼”,自然比初入江湖的阿桂姐明白,干这行找钱易来得快,可也事非多多。
不说老板与老板之间绞尽脑汁的倾轧,
店店之间不择手段的拆台。
只聊这件事儿若是真的,阿桂姐就遇上了大麻烦。官府不管平民死活,可官府遇到这种事儿一定插手,谎称“顺从民意”,趁机压榨掠夺,中饱私囊,正是“一年知府官,十万白花银”的内容之一。
宝英很清楚结拜姐姐的个性,
真遭此一击,阿桂姐必以死抗争。
势单力薄的她,又岂能与官府抗衡?自己呢,除了帮她出出气,晚上飞出去打破行业戒规,索命几条,可也完全于事无补……
见气势汹汹的二老板也不说话了,
阿芳妈咪凑了上去。
“宝英老板,这事儿万万不能告官,姑娘们正干着的呢,一告官,全完啦。”宝英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一个妥善的办法,只好走到阿桂姐面前,悄声说:“阿桂姐,我看,得先把这一对儿打发走,下来我们再好好商量商量。”
想了半天,
也基本上也没个妥善办法的阿桂,悄声反问。
“可他俩能答应的呀?”宝英做了铜板的手势。于是,宝英腾腾腾的走到夫妇俩面前,阿桂瞟到,那对儿居然彼此看一眼,再有些害怕似的瞧着结拜妹妹。
“瘟呀(对人对事不满),阿无卵(不明事理),浪头大的类(要阔,要发财),来塞的呀(一个人能干,有能力),想靠着这事儿傍富?小必扬子(骂人的粗话)。”
宝英先给其一顿嘲讽,
然后转入正题。
“我们开店做生意,你们开门做好人,都是讨个吉利口彩好做人对吧?哪有这样跑到人家店里大吵大闹的?”
没想到,
对方也不赖。
见好就收,口气软了下来,提出给钱免灾,拿钱私了。宝英趁机回答:“我得和老板商量后,再回答你们。”“公公”就看一眼“婆婆”:“多久能商量好?”
宝英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可我们,总不能白来一趟的呀。”
咣当!宝英扔过几块银元,砸得那接钱的“公公”晃几晃,差点儿摔倒:“车马费够了,其他的三天后再说,滚吧!”
夫妇俩又相看一眼,
紧攥着手中的银元,咕嘟咕噜的走了。
第5章 深夜聆记
话说,多亏结拜妹妹赶到,
赶了大闹烟花间的夫妇俩。
阿桂宝英回了账房,其他的各归其位,小天井恢复了平静。阿桂吁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狗挫(多骂男人),难过撒哉,难过的类(心里感觉不舒服),怎么会遇到这一对儿的呀?”
宝英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
一气喝完,然后笑道。
“阿桂姐,你也别再‘的呀’‘的呀’啦!干我们这行,老百姓讨厌,有钱人妒恨,官府鄙夷,所以处处皆风险,一不小心就着了套儿。我初入行时也像你,时常迷惑不解,有时还自责。”
走过去,
端起阿桂姐帐户边的茶碗。
揭开看看,替她重新倒满水,塞在她手里:“后来,我想通了,就像老百姓喜欢平淡琐碎,有钱人喜欢纸醉金迷,官府喜欢争权夺利一样,这是一种生活方式,所以不必后悔。”
她退后几步,
屁股抵着帐桌,抱起胳膊。
“倒是这件事儿又提醒了我,既入行,就要学。我俩目前势力单薄,以后要发展赚更多的钱,会遇到多少这种事儿啊?”
双手握拳,
相互捶捶。
“可惜我是个女人,要是男人呀,”扭头看着窗外,咬紧牙关,狠狠儿迸道:“非把它个上海滩,闹腾得翻天覆地不可。”
阿桂听罢,
端起茶碗轻轻呷一口,咣当一声盖上。
然后,轻轻放在桌面,看着结拜妹妹道:“那不一定,男人有男人的蛮力,女人有女人的优势,我相信,目前的困境是暂时的,”
她张张嘴巴,
硬是生生咽回了那个,伴随着她23年的“呀”字儿。
“放心,我有这个心理准备。不过,我总感到件事儿有点儿跷跷。”宝英不解:“阿桂姐,你的意思是?”阿桂吞口唾沫,慢慢道:“你一进来,我瞟到那一对儿神色就有些紧张,你走到一对儿面前还没开口,人家就对望一眼,好像在相互提醒什么?”
她定定的想想,
看着结拜妹妹。
“你进来不是拉开了一对儿吗?一拉之下,为什么你们三个相互瞅瞅,难道你仨本来认识?还有,你扔车马费之前,先把一对儿恶狠狠的骂了一顿,真是奇怪,和我一直气势汹汹的夫妇俩,居然垂头丧气,一声不吭?难道他俩真的怕你?”
“哇呀,对呀!”
宝英眨巴着眼睛,一跺脚,大叫起来。
“还有,我拉他俩时,我感到二人骨格粗壮,肌肉厚实,不像是一般又贪又懒松弛无力的有钱人,倒很像是,嗯嗯,怎么说呢?嗯,这么说吧,就像是道上的兄弟姐妹假装的有钱人。”
阿桂目光闪闪,
嘴角露出了笑纹,这也正是自己所正在朦朦胧胧猜测的。
有着枫桥经验的阿桂,本就不同一般少女。胆敢衣无几件腰无几文,揣着一把九龙小刀就独闯上海滩的阿桂,心机自然远比粱上君子深得多。
当最初的不安过去后,
阿桂采取以静制动,静观其后。
她马上就明白了,对方是在虚张声势。如果真出于气愤,也就不必威胁要告官了。对方目的可能有二:一是狮子大开口,趁机勒索。二是认错了人,假戏真做,捞一把可观的车费,扔下糊里糊涂的一行人,扬长而去。
可是,
当她站在一边儿,静观全过程后,不由得怀疑对方是内外勾结。
外,自然是那一对儿,内呢,则是自己的结拜妹妹。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很简单,干这一行,没有亲情友情良心,只有自行自立,才是唯一,其他的都不过是,嘿嘿!
可怜的结拜妹妹,
哪会想到阿桂姐会怀疑到自己?
反而给对方一提示,高兴起来了:“对,我敢断定,一定是道上的人假装的,目的?嗯,不过是妒忌和勒索。如今有人专干这个发财的。”
经结拜妹妹这么一重复提醒,
阿桂有些心惊,泥阻(恶心)!原来生意是这么做的?
看来枫桥镇的确太小太窄,就连包老板之类的地头蛇,相互之间都没这样做过,最多公开打打杀杀而己,阿桂,小心了,上海滩怪事儿多着呢,
逐点点头,
提醒道:“你不是有很多道上的朋友?”
话说那日,等在小店里的阿桂,好容易盼到参加拍卖的结拜妹妹回来,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托着沉甸甸的110两黄金,阿桂有些担心:“妹妹,不会是假的呀?”
宝英哈哈一笑,
“阿桂姐放心,凭我道上大名,还没有人敢骗的。”
放好黄金后,阿桂又问:“昨天那个老乞丐,怎么一忽儿就变成了有钱人(西装革服),不会是装的呀?”结拜妹妹就告诉结拜姐姐,老乞丐是丐帮乞头,又称老头子,昨天是出来了巡查手下日常工作的。
自己虽不是丐帮的人,
可上海滩的各帮人马,基本上都是相通的。
相通的目的,就是为了集中力量对付官府和有钱人。当然,帮与帮之间有条不能越过的“死亡线”,那就是不能插手对方的地盘和业务,反之,必拚个你死我活云云。
现在,经结拜姐姐这么一提醒,
宝英松下了抱着胳膊,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就换了夜行衣,从窗口纵出去。
“对呀,我一问不就清楚了?”阿桂听了淡淡一笑,只是鼓励到:“事在人为,如果真是这样,多查多问,你一定会探听到的。”
宝英也是个说干就干的主儿,
抓起阿桂姐的茶碗一饮而尽,转身就准备离开。
阿桂叫住了她:“宝妹,慢!”从桌下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小方纸,顺着桌面推过来:“这是你的分红,点点。”结拜妹妹惊讶到:“阿桂姐,你的烟花间用是你自己钱,我又没入股,哪来的分红?”
“你帮了我多少,这不是投资的呀?”
阿桂诚恳的看着宝英。
“天下财宝有三分,一分归官府,一分归有钱人,一分归自己,我这个自己就是你和我。没有你的协肋,我一事无成的呀。”
见结拜姐姐说得动了感情,
眼圈有些泛红,结拜妹妹感动了。
可她仍不接手,摇头道:“干我们这一行,讲究取之有道,恩怨分明,阿桂姐,这钱我真不能要,如果你硬要塞给我,就把它做为我的入股金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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