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两黄金,阿芳妈咪当晚又没出去,只能是暂且存在自己妈咪房的描金小竹箱里。

    这种描金小竹箱,

    可是花业姑娘的标配。

    竹箱,被匠人采用百年楠竹精心浸泡削平制作而成,如再加上一把长铜锁,那抗摔抗跌抗虫抗撬和抗盗性,与现代的精钢密码小保险柜,有得一比。

    因此,

    值得一动。

    “一动”和“鸳鸯换”一样,都是烟道上的暗语,其意就不必解释了。一动的前提,是值得和有内应。30两黄金,当然值得一动。

    内应,

    现有阿喘妈咪。

    外应呢,就是那个混在客人中的猴脸少年。烟业的姑娘们尤其是妈咪,都有外应,而所有的外应,除了姑娘和妈咪本人,无人知晓,这在花业是个公开的秘密。

    内外相应之人,

    或是姘头或是纯业务。

    一为彼此保护,解决心理和生理需要。二为互通财路,得手五五分成。猴脸少年跟着阿喘妈咪转战多年,几无失手,满载而归,皆大欢喜。

    阿喘妈咪相信,

    阿芳妈咪也有外应。

    只不过和自己一样,或藏在客人间,或混成了伺役下人,严严实实的遮蔽着。嗒——叩—叩!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长一短二下轻微的声响,阿喘妈咪嗖的站了起来。

    先在屋里四下瞅瞅,

    然后挑暗了油灯,让自己眼睛闭闭以便适应,轻轻拉开了门。

    果然,回型走廊里,不见了二个巡逻伺役的身影。往左细瞧,阿桂老板的帐房漆黑一团,这让阿喘妈咪直眨巴着眼睛。二个多月来,有意观察之下,每夜不管多晚,阿桂老板帐房里的油灯,总是微微亮着。

    这是阿桂老板自小养成的习惯,

    若漆黑一团她就横竖无法入睡。

    阿桂自己也没料到,自己成了老板后,这习惯起到了给夜里值班妈咪和伺役的支持和温暖。你想在那漫漫长夜,深夜值班的人有多孤独。

    可于一片幽暗中,

    看到了老板帐房的油灯亮光,

    就会感到老板和自己在一起,老板一定会看到自己的付出而暗自高兴。然而今夜,阿桂老板的帐房(休息室)却漆黑一团?咦,这好像有点不对哦?

    如果,

    此时的阿喘妈咪坚持自己的怀疑,结局就完全变了。

    可惜,阿喘妈咪毕竟是阿喘妈咪,紧接着,她的眼光收回来,瞅瞅自己的隔壁。该死的阿芳妈咪屋里黑幽幽的,探下身轻移过去听听。

    嗯!

    出气比进气长,轻松自如。

    呼—嗤!呼—嗤!小娼妇儿睡得正欢,哼哼!睡吧睡吧,赶明儿一大早你就明白了。顺便提一句,花业行中的这种内外应合联手盗,也和江湖黑道一样,以求财为主,不到万不得己,不会动手杀人的。

    阿喘妈咪又扭头往右打探,

    一下就看到了那条瘦削的熟悉身影,正一动不动猫在进了大门右拐的客房角落。

    而大门照例虚掩着没有关严,门楣上标着“烟花间”三个大字的玻璃油灯,依然在诡异的夜幕中亮着。舒一口气,阿喘妈咪轻轻拍拍自己嘴巴,有点晚了,有点睡意啦,待猴脸得手离去,自己得好好扒在桌子上睡睡。

    反正来了客人,

    自有伺役招呼叫醒自己的。

    阿喘妈咪习惯的扭动着腰枝,无声地踏着走廊刚走近,那猴脸突然跳起,阿喘妈咪只感到自己眼前一黑,惨叫还堵在喉咙里,便软软倒下了。

    就在她刚往后一扬倒地时,

    一只手将她轻轻一托,

    放在地上再顺左一拖,可怜的阿喘妈咪,便和早瘫在那儿的二个巡逻伺役,躺在了一起。与此同时,阿芳妈咪的房门突然打开,三条黑影连同那个疾奔过来的“猴脸”,一齐朝阿桂老板的帐房扑去。

    瞬时,

    四条黑影就扑到了门前。

    左右二边一闪,一边二个蹲下,待其中一个矮小的黑影紧贴着房门听听,轻轻一挥手推开了门,四人无声闪进,迅速返手关上大门。

    然后,

    按照事前的分工。

    二人直扑里间小屋(阿桂老板睡觉和长锁柜放着的地方),一人直扑帐桌拉开抽屉,一人则守在门边四下机智的巡视……

    可是,

    直扑帐桌的黑影忽然停下,

    手指插进嘴巴嘎咕嘎咕发出了鸟叫(暗号,有人!),原本应该是无人的帐桌前,竟然有人府桌而睡?守在门口的矮小黑影楞楞,随既手指往嘴巴一插,也出了鸟叫,嘎—咕(暗号,干掉!)

    可是,

    黑影有些犹豫,嘎咕嘎咕(暗号,是不是?)。

    守门人加快了回答,嘎咕咕(暗号,我说了干掉。)账桌前的黑影便手一翻动,黑暗中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尖刀刺进了俯睡者的背心。

    仿佛就等着这一刀似的,

    没等黑影抽出利刃,

    随着一声大喊:“don"t  ve,  hands  up(英文,不准动,举起手来)”刹那间,几把警用大号手电筒的强光,照亮了漆黑一团的帐房,但见六个着装整齐的红头阿三,一手举着大张着机头的手枪,一手拿着弯头手电筒,怒视着二个黑衣人。

    同时,

    直扑里间的二个黑影,也高举着双手,一步步的退了回来。

    在他们前面,二个同样一手持枪,一手拿手电筒的红头阿三,威风凛凛的逼了过来,在他俩身后,黄捕头微微闭着眼睛,二手平端,窸窣窸窣,后面跟着面无表情的阿桂老板和结拜妹妹丁宝英。

    面对突然袭击和黑洞洞枪口,

    黑衣人都呆住了,都无可奈何举起了双手。

    可是,矮小黑衣人好像并不服气,眼睛骨碌碌一转,突然一声大吼,朝最近的一个红头阿三猛扑过去。训练有素的红头阿三一闪,沉重的枪柄重重砸在对方头上,穿着厚底厚帮的警用中长靴,也狠狠踢在对方的脸孔上。

    随着一声清脆的骨折,

    矮小黑衣人的黑面罩被踢飞,仰面而倒,黑血迸溅,露出了一张极其狰狞的脸孔。

    黄捕头这才鼻子哼哼:“港币样子(骂人的话,性质严重),碎玻璃冒充金刚砖(不自量力),戴上系。”卡嗒!四人全被红头阿三戴上了手铑,然后一一拉下了黑面罩。

    二男二女,

    有些惊慌,直直的看着黄捕头。

    黄捕头的粗大脑袋,对仍扑卧在帐桌上的死者点点:“月黑风高,抢劫杀人,强盗金绣,金钢钻阿金,一背天阿虎,倒插手阿蛇,拿话来说。”

    除倒在地上陷入昏迷的强盗金绣外,

    其余三人己冷静下来。

    先是相互看看,再看看阿桂和宝英,微微冷笑,并不吭声。阿桂老板上前,一扬手,啪啪啪!先给了三匪三记大耳光,然后愤怒的说:“为了息事宁人,我阿桂冒着白眼儿在登场街头裸行,继续收留容忍你们的内线阿芳妈咪,你个金钢钻阿金还陪着强盗金绣,当着我的面表示感谢,不再让我阿桂老板为难,转眼却趁黑上门杀人抢劫。我阿桂老板正正经经,辛辛苦苦开店做生意,到底哪点儿招惹了你们?”

    三匪的眼光,

    不由得都瞧瞧地上的女匪头儿。

    阿桂上前,鄙夷的踢踢。红头阿三的枪柄和警靴可不是吃素的,粗野剽悍,面相丑恶,上海滩官府和江湖上,人见人厌的帮众女头儿强盗金绣,脑门上出现了一个三角小伤口,血流不止,整个脑袋浸在血水里,手脚抽搐……

    这是红头阿三们警靴上的专用马刺所致。

    其一招制敌的防身效果,可见一斑。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帮中有帮中的言语,”阿桂越说越气,又挥起了右手,给宝英拉住:“兄弟姐妹相逢,在于缘分。豪杰好汉往来,在于义气。你们非驴非马,非男非女,到底是些什么烂人?我阿桂老板,以前真是瞎眼错看了你们……”

    “阿桂老板,按道上规矩,我们也没想杀人。”

    金钢钻阿金绷不住了,吭吭哧哧的争辩到。

    “哪想到你弄个大活人,坐在这儿?”随即似有醒悟,眼睛又露出了凶恶的目光:“我们,上了你的当,没想到你如此心机,你才是非驴非,”

    啪啪!

    在黄捕头的暗示下,看押她红头阿三扬起大巴掌,狠狠给了她二个大耳光。

    黄捕头一呶嘴巴,阿三们用枪口逼着三匪,抬起昏迷中的强盗金绣,押出了帐房。因为没有枪声,又加上关紧了房门响动不太多,多数姑娘们和下手仍在梦乡。

    可仍有少数被惊动,

    纷纷探出窗口看热闹。

    阿桂和宝英便对其摇着双手,又纷纷退回。过小天井时,黄捕头停停,眼看着阿桂老板。阿桂老板却对他扬扬下巴,示意他们赶紧离开。

    等一行人出了大门,

    阿桂和宝英才一前一后,往阿芳妈咪的屋子走去。

    可笑的是,阿芳妈咪被捆成了一个大虾,身上盖着绸被,嘴里还给塞了绸巾,正在床上鸣里瓦拉,翻来复去的滚动挣扎哩。二姐妹也不给她解开,就站在床头欣赏着……

    终于,

    阿芳妈咪自己也感无趣,

    蹬开绳子吐掉绸巾,自个儿坐了起来,呆头呆脑的发楞。宝英上前,把床头上锁的描金小竹箱抓在手中,怒目而视:“钥匙!”

    阿芳妈咪也不吭声,

    手指头在自己怀中一掏,一条丝绳儿拴着的小铜钥匙,飞给了二老板。

    宝英打开小竹箱,尽取其金。阿桂看看,过去取下一条大黄鱼,扔在阿芳妈咪身上:“去吧,阿芳妈咪,愿你顺利。”阿芳妈咪攥紧10两黄金,吃力的站起,对阿桂老板抱起了双手:“阿桂老板,”

    阿桂点点头,

    转过了身子。

    “一日走在江湖,终身江湖之人,愿你自重,去吧阿芳妈咪,趁我还没改变主意。”阿芳妈咪走了,烟花间的大门,在她身后无声关上。

    宝英瞪瞪结拜姐姐,

    到底没说什么,二姐妹一前一后出去。

    大客房一侧,二个伺役正和阿喘妈咪瘫坐在地上,呆若木鸡。姐妹俩把他们一一拉起来,靠墙头坐着。在厕房男厕一间蹲位上,被捆绑成一团的猴脸,正呼呼大睡。

    一长溜泛黄的哈拉子,

    歪歪斜斜的顺着他嘴角流落。

    阿桂回到厨房叫来下人,把二个晕头转向伺役扶进屋睡下。二伺役迷迷糊糊的问:“谁打了我一闷棒?狗老二,是不是你?”“周老么,是我欠你的三个铜板,还是你欠我的三个铜板?”

    狗老二就幸灾乐祸。

    “今天是一闷棒,明儿个是一闷刀,侬扒分(拼命赚钱)系。”

    周老么则暗地偷着乐:“当然是你欠我的,不是三个,而是七个铜板。瞧侬柴片(骨瘦如柴的样子),贱骨头(很贱很讨打)的呀。”

    阿桂老板扶起了阿喘妈咪,

    故作意外的问。

    “阿喘妈咪,你怎么在这儿?”“我,我,哎呀,我的腰哟。”阿喘妈咪哭哭啼啼的:“我,我起来上厕所,刚走到这儿,就感到被人敲了一棍,我,我,就倒下了,我不知道是敲我的呀。”

    宝英一笑,

    嘲弄道。

    “怕是惦记着隔壁的三条大黄鱼,在梦里游吧?”“是在游,我还看到了好多好多的大黄鱼,”阿喘妈咪依然哭哭啼啼的,一手撑着自己腰杆,一手紧巴巴抓着阿桂老板:“阿桂老板说,那些都是我的,我可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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